艺文志 引 碑 铭 跋 书 祭文
李延平先生文集小引
清林润芝邑人
闻之前人有美,而弗为之阐扬,后进之訾也。幸生大贤之里,得从先生长者之后,拜其遗像,瞻其仪型。而嘉漠懿行,听其废阙,罪孰甚焉?今夫好奇之士,足迹所至,务为探奇、索幽、吊古、求逸;或於穷山、莽野、荒冢、断碑之下,得其隻字,莫不欢呼踊跃,饰衍翻传。若夫山僧、野老、畸人、女士,一言之韵,亦必群相酬和,共为揄扬,称为盛事,脍炙人口。骚人墨士,流风孔长。乃圣贤道脉,理学渊源,坠焉弗讲,抑独何欤。吾邑先贤李文靖先生者,上以继杨罗道南之传,下以开朱子大成之统。有功圣门,嘉惠后学,固昭昭在天下万世也。彼未窥户牖之士,至或以其著述少之。呜呼!亦甚不知先生之道也。且夫言也者,圣贤所以载道也。故得道而忘言,犹之筌所以载鱼,故得鱼而忘筌。论语一书,亦门弟子所述而志之者也。故子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昔朱子云:“先生郤不曾著书,充养得极好。凡为学亦不过恁地涵养将去,故粹面盎背,自然不可及。”又曰:“自见李先生后,学始就平实。”则知先生之意,固不存於著述也,明矣。即《答问》一书、亦先生身后,朱子追思而手编之者。今观《答问》中,试求其涵养气象者为何如?其於日用上,下工夫为何如?其虽在山野,忧世之心为何如?呜呼!其可以著述求之欤?先生之言曰:“某语言既拙,又无文采,发脱道理,不甚明亮。”又曰:“某文采鄙拙,未能辄发一语。”是先生虚衷与物也,人亦遂以是疑之。观先生初上罗先生书,灏气宏辞,直与昌黎《师说》相表里,亦可得其一斑1矣。自兹之后,一意潜心於涵养,遂不复留意於文章。盖先生莹彻无瑕,如冰壶秋月。至其论三纲不振,义利不分,则又如烈日秋霜,非充实光辉,而能若是乎?予性质粗鄙,而多窘束。每一思先生书云:“如至人家,看壁上碑文。必俟茶毕,起向壁看。看毕,又移向次壁看。看毕,仍就坐。”其详缓专一如此。其语侯师圣亦然。“至如不快处,亦自念随寓而安,方是道理。今乃如此,正好就此下工夫。看病痛在甚处?”予每当此一思之,亦不觉涣然冰释。其语语引人著胜地如此。予既服膺先生斯道,每叹斯集之废阙,手录一编,订其讹舛,分其卷2帙,广集见闻,贮之笥中,拟付枣梨。予友葆初君於从戎之际,皇皇於谱牒之是求,乃又殚心於文章理学。亟求镌以垂来祀。其志洵足尚矣。予嘉其请,而乐观厥成,因系一言於简末。嗟夫!予愿天下之读是集者,请弗以文字求之,当求夫先生之所以涵养,与其所以日用处下工夫,与忧世之心,则几矣。顺治3癸巳长至日同邑后学林润芝延年氏敬书。
【校】1.斑:原本作“班”字,今据改。
2.卷:原本作“券”字,今据同治本改。
3.顺治:原本作“顺冶”,当误,今据改。
新建
清郡守雷维霈南丰
文昌宫引
窃唯仰观天象
文昌之气似珠。俯察坤舆,文笔之峰在目。延平古南剑州也,地居全闽之中,龙势逶迤,绵亘千里。收建邵两河合襟之水。万山屏张於后,九笏秀峙於前。地灵人杰,理学科名,代有传人,迩年间差於昔,都人士思有以振兴之。因郡城内亟旧有文昌宫一座,规制未甚宏敞,将欲扩而大之,又限於地。度府署东有延粮官衙旧基一片。青鸟家咸以为吉。拟於其地,改建殿阁数楹,以尊祀文昌帝君神像,甚盛举也。伏念帝君以孝友之神仙,作文章之司命。我皇上御极以来,崇尚徽号,光祀佑文,於帝君弥加礼焉。今而鸠工庀材,庙貌一新。岁时月吉,聚衣冠而俎豆之。瞻鸾阁之巍峨,荷龙光之赫奕。吾知人文蔚起,甲第峥嵘,当不仅如古人也。是役也,董事诸君子皆纯正士。其经营措置,自能準酌舆情。阖郡绅耆当必有踊跃急公,以共襄厥举者。余忝守斯土,亦相与乐观厥成也矣,故乐得而为之序
重建浮桥引
清郡守雷维霈南丰
窃以除道成梁,周庭垂训。乘舆听政,郑相贻讥。延平府城水东,向有浮桥一座。嗣因被水冲散,淹废多年。两岸民人,朝夕往来,虽有渡船数具,权宜利济。每值天雨溪涨,飓风四起,溜急惊涛,官吏军民,均多病涉。博采舆论,咸以为修复此桥,诚目前一大急务也。第需费浩繁,约在千金以上。不假众擎之力,难成集腋之功。然以一郡称便之事,合六邑以捐输措置,犹易为力。至挽桥人夫,现有驾渡桥子,足敷策应。饩羊尚在,勿庸另筹。爰集郡城荐绅,选举公正老成。首先董事,出簿劝输。毋论在官在民,其有乐事趋公,捐资成美者,随缘乐助,请登。台衔芳名并书愿捐数目於右。因庆求庆,聊分白鸽青蚨。欲仁得仁,奚啻慈航宝筏。容俟工竣,勒诸贞珉,以垂不朽云。
募建王台乡经正书院引
清邑宰杨桂森云南
余奉
天子命,简任南平之次年戊辰春,以邑志缺略八十馀年1,纂辑考其成。夏六月,道南书院瓦烈於风,筹资建大门。修其废其桥梁涂路,并东偏北隅之城郭。及城东西延小水门楼堞,俱以时修举。冬十一月拨林重、太平、保福、西岩四寺租,三百二十石,於白塔、若村、虎鼻山、林重寺、馀东、保福、明洋当、龙堀、八乡,立八义学,延师课之。己巳春、於府署东,创建文昌阁,附构讲堂,及诸生书楹,以为文昌书院。夏四月,王台衿耆,以街中旧有关帝庙基久废,请建为书院。乞先定其额,余因以“经正”颜之。而甚嘉诸君子之翘翘於向义,所以为今子弟,及后世数百年子弟计者,至深且远也。按志,王台分天竺、太平、资福三里,岐为十五图,得乡村九十有二。王台本乡二千馀户。其远近若:溪后、王泥墟、甲头、埂头、前村、高埠、罗墩、上伏坑、游墩、菜元、井窠,每村皆以数百户计。星罗棋布,生聚於郡西七十里外,汀水绕后,邵流抱前,双溪皆汇於沙溪口。奇峰嶙,有万马自天盘纡,嶪之观。五代伪闽王,王审知於此筑台,为游观地,以是得名。今废后,土人锄山偶及其堆,皆磁灰空贮之。去十里有王埠,相传即审知裔。南五里冯尚书之墓在焉。迩来少陵夷矣。今诸君子以建书院请,而予重以“经正”为额也,岂无意乎?子思子曰:“经纶天下之大经。”子舆氏曰:“经正则庶民兴。”经、常也。五常、谓人之伦。伦者,人之所以为人也。庶民去之,君子存之,人禽之界,争此几希耳。三代之学,皆所以明伦。尽伦之事,充其极,虽圣人亦自以为非止境。质言之,则与父言慈,与子言孝,与弟言恭,菽水言欢,徐行后长,非高远不可企及之事也。特圣贤之尽道,无间斯须。而常人之由道,每多离合。则於心之存不存辨2之耳。是以十六字之传,统於心,十三经之理,统於敬。敬非拘束羁缚之谓也。动而省察,静而存养。不可告人之事,不可见诸行。不可告人之事,并不可投诸心。五伦之事,人心之理也。人心之理,天之理也。时时以此理入於心,时时以此心入於理。使心与理合,而不使之偶离。以此尽孝,以此尽弟,以此参天地,赞化育,岂别有他道欤?夫理无所不包,敬无所不统。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无大心,无外心。以内心小心密之,无众寡小大之敢慢。孔子曰:“爱亲者,不敢恶於人。敬亲者,不敢慢於人。”圣人言心言敬,皆言所以尽此伦也。或曰:此成己也,成人则如之何?曰:以己之所以自成者,随时随地随所遇之人,而诱掖之,劝勉之。必使人人皆如己之所以自成,而后即安,成人岂外於成己欤?或曰:孟子何以言经正而无邪慝也?曰:如治病然,一身之正气胜,则百邪皆消。有教化之责者,能兴学明伦,而正气胜,则邪慝亦无自而乘其隙矣。易一阳生为复,一阴萌为姤。天地不能有阳而无阴,天下不能尽君子而无小人。坤之初六,当夏至之卦。孔子曰:“履霜坚冰至。”盖言渐也,不必逐逐以驱小人。但使君子之道长,而小人之气自褫矣。故曰:君子豹变,小人革面。鹰化为鸠,岂别有异术之操也哉。余故因诸君子之请,而为之絮言於左。指日延师开课,或即以余言为受业生励也亦可。至书院之设,九十二乡之来学者皆听之。则可以拱木於林衡,阐鉤绳之筌绪者,自必有合众力而速其成也。是为引。
【校】1.辨:原本作繁体“办”字,今据同治本改。
募修七星桥引
邑令杨桂森云南
南平城西三十里许,乡名西芹。乡之右溪水,自大内、石城、白塔,塝下曲迤,大外、南州、药村而出。西芹旧有石桥,为运木者所抵崩。予嘉庆丁卯初履任,即补葺之。戊辰夏大水,桥复圮。芹士蔡中立、蔡中和、陈日华欲图其成,请予为之引。予按诗卫风云:“有狐绥绥,在彼淇梁。”传云:“石绝水者为梁。”大明云: “造舟为梁。”言比船於水,加板於上,即今浮桥。尔雅堤谓之梁,石杠谓之徛。郭注、梁、即桥也。杠、聚石水中,以为步渡彴也。或曰:今之石桥,子产乘舆济人。赵岐注,以为子产有惠人之心,当以时修桥梁,何由病苦涉水。盖桥与梁,皆以石为基,而加木於上。故郭氏两解之。昔吕母造桥於寿张,鲁班成梁於寇爵。晋太元九年,谢元立七柂於吕梁,用工九万。太康三年,造石桥於阳渠水,用七万五千人。建武中,造浮桥於延津,采石为中济,石无大小皆流去。程工百万,成功之难也若此。西芹东达延建,西通汀邵。冠盖朅来,殆无虚日。每夏潦秋霖,狂溪狠谷怒其势,望鼋鼍而脉脉焉。致使大夫方舟,庶人乘泭,非策也。今蔡生等,果能以仁为己任,力襄其事。夫人之欲善,谁不如我?善之所集,不必为无穷涯之愿,以涉於虚。但使随吾身吾力所能行者,而实体其为善之念,即仁也。邑中乐善之辈,幸不以予言为河汉也。而慭置之。是为引。
豫章罗先生墓志铭
宋李侗㈠
越剑州罗源之乡,出十有五里许,为黄漈1之阳。有兆焉,乃藏宋大儒罗先生者也。其向丁癸。其脉迢递,其形委蛇而蜿蜒。其林木茏苁而森葳,其环拱苞灵而孕粹,美哉佳兆乎!先生於侗,逊长於一日,实则沆瀣一气焉。梦楹㈡之夕,敦匠执绋之举,侗既不能以不肖供其役。今幸得偕先生继嗣,求之汀之武邑,归先生柩而穸之。乃於铭志实推诿焉,可不可耶,谨捃摭而志之。先生之先,系出祝融之裔炎伯,其弟炎仲国於罗,厥姓遂仍之。数十传而后,或徙江之豫章。逾周,而汉而唐,会有乾符之乱,各镇分制。而王审知实制乎闽,因择七姓随乎节钺,罗居其一。数传来,惟罗最蕃衍,迁徙靡一。於时或沙或剑。而剑宗为先生远祖京成公。初居剑郭,久之,复居溪南篁乡。其曾大父文弼,大父世南,父神继,奕叶潜鳞,代有齿德。以故积美厚,而发祥宏,先生出於其间。天纵英敏,冲龄而然。稍壮,则宛委坟索,靡弗彻览。著为文章,形为吟咏,粹然一轨於正。已闻同郡龟山杨先生,继绝学於河洛,筮仕萧山。先生慨然鬻田,徒步请谒。及见,而喟然叹曰:“不至是,几虚一生。”遂脩北面礼於杨,而杨亦深器先生,两人相得欢甚!既归,筑室山中,杜门静业。虽以特奏擢科,主簿博罗。而胸次澹然泊然,揆厥所志,盖不以簪裾为华,而以担荷道统为己任。生平雅好著述,编牒鳞集,不可枚纪。纪其大者,若:《遵尧》、《台衡》、《春秋解2》、《诗解》、《语孟师说》、《中庸说》、《议论要语》、《二程龟山语录》、《弟子答问》诸篇。而於道德事功,纪纲法度,彝伦日用之间,凿凿乎其言之也。至若怡情鬯性,舒写心灵於吟讽间,不徒大有唐韵;其於继往开来,肩任道统之意,在在跃露诸载杀青者不论,论其逸者所云:问津挽予之句,是何蕴抱,是何局度乎。以侗椎鲁之质,偏驳之资,冶铸於先生者既久,薰炙於先生者最深。虽不能金玉其词,以绘所为粹质温中之模。乃敢忍於脉脉,不令真儒道范寿於永永乎?先生娶於李,为朝议大夫文捷公之女。端确贞静,相内敀寅。生一子讳敦叙,先先生卒,无嗣,有遗腹焉。先生有弟叔嘘书请继於先生,坚请乃可,曰:无后为不孝之大,吾存后吾,吾亡嗣子,今子先吾殁后吾明矣。乃立兄伯常之次子。公卒,无何,而遗腹得男孙振宗。噫!先生之系,微而复续,人乎天耶?先生生熙宁壬子正月十五日寅时。卒绍兴乙卯十有一月至前一日,享遐六十有四。以绍兴庚申孟夏月癸酉日辰时,厝於斯兆。侗谨拜首而铭云:“鬱芊佳城,峰峦峥嵘。藏先生魄,用奠於宁。丰镐木秀,曲阜草青,儒文道脉3日皎星晶。参苓孕粹,桃李储精。云封黯黯,雨化零零。躯返於穸,神昭於明,勒铭於石,万古仪型。”
【校】1.漈:原本作“际”字,今据改。
2.春秋解:原本脱“解”字,今据补。
3.儒文道脉:原本脉“道”字,今据补。
【注】㈠ 李侗:宋,南剑州,剑浦人(今南平),从学罗从彦,闽学四贤之一,著有延平问答及语录。
㈡ 梦楹:孔子卒前数日,梦坐于两楹间,引义为临终。
㈢ 丰镐木秀:周文王建都于丰,武王于镐,指道统繁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