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很高兴女儿的转变,桀骜不驯的若岚变得懂事听话,她一整天都笑呵呵的,心情舒爽,隔三差五给两个孩子添置东西。梁晔也颇为满意杨先生的教学,若岚变得文静了,若妍愈发端庄懂礼,一向闷不吭声的若施也变得落落大方。
女儿们有所长进,柳氏自得向杨先生表达一番感谢之情,她想了想,特地准备了一次家宴。杨先生是年轻女子,梁晔自然不好在场,郑姨娘又要照顾年幼的智维,柳氏便带上了四个女儿,还有她一向讨厌的姜姨娘。
柳氏请杨先生坐在上首,被对方客气地推拒了,于是令人多摆了张椅子,她与杨先生共同入座,四个女儿坐在下首,姜姨娘自是没资格入座的,伺立在柳氏身边。
柳氏很是高兴,对杨先生好一通称赞吹捧,若雅坐在下面都快听不下去了,若施憋着笑,只有若岚和若妍仍是一脸常态,平静得很。杨先生微笑道:“夫人谬赞了,也是姑娘们自己的造化。”
“先生哪里的话,您在洛阳可是千里名声啊,能得先生指导,是孩子们的福气,当时听到先生同意了我的请托,我真是高兴又意外,原以为我们这样的府邸没机会请到先生。”
“我收徒弟不论门第,只看资质。当初,听一个闺中姐妹说起贵府四姑娘的事,想着姐姐如此出色,妹妹们也不会太差。”杨先生看了若雅一眼:“我与四姑娘虽无师徒缘分,但以我的观察,四姑娘比得上任何京城闺秀,当得我那姐妹如此夸赞。”
若雅不好意思地谦虚了几句,柳氏分外高兴,自己的女儿能得杨先生如此夸奖,真是面上有光,她得意地看了一眼姜姨娘,随即又问道:“不知先生觉得我其余几个女儿如何,她们没有雅儿出色,不过有先生教导,也是进步长足。”柳氏难得拽一句文的。
“夫人,”杨先生目光扫过三个女孩,若妍垂下头作害羞状,若岚把背挺得笔直,只有若施木呆呆的不为所动:“我既做了姑娘们的女师,今日所言自当无半分虚假,就算有些直白话不好听,夫人也需记在心里。”
柳氏连连点头。杨先生继续说:“我教她们女德、文史、书画和音律。书画音律,六姑娘最为擅长,姐妹间无人可与之比肩,然则空具其形,失之神韵,技艺再难精进,不是六姑娘不够聪慧,只是她杂念太多,欠缺知足二字。女德,姑娘们各有领悟,我也不好品评。文史一项,文者,文章诗词也,六姑娘最佳,史论,却是年纪最轻的九姑娘颇有见地。”
杨先生一番话,柳氏听得糊里糊涂,若雅却明白了先生的意思,离席后,她特意遣退众人,独自前去请教杨先生。
“四姑娘,刚才在席上能说的我都已经说了,你还有什么问题?”
若雅上前一步,低声道:“先生的话我懂了,我今日所问并非妹妹们的学业。先生见多识广,阅人无数,敢问先生,我这三个妹妹前程如何?”
杨先生笑道:“四姑娘倒是把我当神仙了,竟问起命理之事。”
“是若雅唐突了,只是以先生的眼光,我这三个妹妹究竟如何?”
“好吧,四姑娘既然如此问,我今日就与你说一说。”杨先生收敛笑容,郑重道:“人生在世本不公平,我的学生也并不是学业最好就可以一生赶在别人前头,生而为男子尚有嫡庶之分,门户之别,何况是攀附男子而生的女儿。四姑娘想问前程,我只能告诉你,女人的出身、运气、容貌、品性和智慧五样最重,缺一不可。就拿四姑娘你来说,四样你都有了,独一样运气,还要看将来,看你的夫家,不过以四姑娘的智慧眼光,日子定会过得很好。”
“至于其他三位姑娘。六姑娘容貌最为出众,可惜过于明艳,媚而外露,再加上她心思重,多贪欲,倘若不懂知足,一味与人攀比,将来是要吃苦头的。我刚才所说,她皆有不足:庶女的身份摆在那里,这是出身欠缺;只懂卖弄小心机,智慧不足;容貌美艳,既可以是利器也可以是瑕疵;心高性险,品德有亏。她将来的出路,依我看,就全指望运气了。”
若雅暗自欣喜,又不好表现出来,杨先生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继续说:“七姑娘性子倔强,品性纯良,是我最喜欢的学生,女孩子的的确确该有一身傲骨,只是她心思太过简单,还需一番磨练,我会尽我所能,多教她一些为人处事的道理,约束她的性子。”
若雅点头道:“岚儿性子太烈,就是这点容易吃亏啊。”
“至于九姑娘,她是你们姐妹中面相最好的,娇小柔美,温润如玉,瞧着就叫人心里舒服。论品德,诚善纯良,性隐忍,宠辱不惊;论心性,意志坚定;思虑周密,见解独到。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过纯善,威严不足。这世上多少艰险狡诈之徒,九姑娘心地善良,万一遇上那蛇蝎心肠的,免不了吃亏。”杨先生说到这里,自己也疑惑了:“她那样小的年纪,主意却是极坚定的,不论我如何尝试,她这性子就是改不过来。看着柔柔弱弱,你说什么她都应下,真正行事却有自己的主意。”
若雅暗自想,杨先生真是心思细密,观人入微,不过短短一段时日,竟把姐妹几个看得如此透彻,她这个做姐姐的都自叹弗如,至少她从未觉得九妹是那样执拗的性子,在她印象里,九儿一直是乖巧听话的,叫她做什么她都会去做,很少听她说过自己想如何如何。
“不过,你也无需为她担心,九姑娘性情平和,心志坚韧,她自有一套方法。我教不了她,她也不用人教这些,只要学好女子该有的技艺便行了。”
杨先生的一番话,若雅谨记在心头。另一厢,姜姨娘和若妍也关在屋子里,母女俩说些私房话。
“娘,先生这是什么意思?她凭什么说我技艺再难精进!”若妍到底年纪还小,在宴上憋了一肚子气,回来就怒气冲冲地发泄了一番。
“你啊,就是性子躁,沉不住气。先生说你那是为了你好,你冲丫鬟发什么火,要是让人知道为着这事打了丫鬟,看你爹爹还疼不疼你!娘早就与你说过,你是庶出,要打着十二分小心,不能叫人挑出毛病来,这样爹爹才会喜欢你。”姜姨娘苦口婆心地劝道,梁晔是个长情的,这些年依旧对她宠爱有加,可他再怜惜自己,也不会容忍自己越了本分。男人啊,什么都没他的前途重要。
若妍愤愤不平:“难道就因我是庶出,一辈子便叫那两个丫头压在上面,四姐那般品貌也就算了,凭什么那两个上不了台面的嫡女也要活得比我风光!”
“那你就怨你没托生在太太肚子里。”姜姨娘板起面孔:“先生说你的无一不是实话,娘觉得你心气高是好事,想压过人一头也没错,错就错在你叫人看出了这份心思。哪一天,别人看不出你心里想什么了,那才是本事!”
见女儿撅着嘴生闷气,姜姨娘又软了下来,哄道:“妍儿,虽说你哥哥是个儿子,可这些年来,娘最疼的还不是你。好孩子,娘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你可千万要给娘争气啊。”
若妍懂事地点点头:“娘,女儿知道了,女儿听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