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遇恢复意识的时候只觉得全身发烫,她缓缓睁开眼睛,看到的不是熟悉的书柜和电脑桌,而是红木雕花大床,以及盖在她身上的水红色牡丹绣被。一个古色古香的完全陌生的房间,知遇心里立刻闪过一个可能,该不是穿越了吧?
她艰难地坐起身子,打量起周遭——虽不是金碧辉煌,可屋里的摆设似乎价值不菲,远处堆着大件贵重家具,晶莹剔透的三尺珊瑚树,玲珑绣屏,近处是雨过天青秘色瓷和晶莹剔透的白玉茶碗。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那些都是真品,并不是拍电视的道具。
知遇伸手去拉帷帐,猛然看见一双白皙瘦弱的小手,五六岁孩子的手,苍白柔软,隐约可见青色的经脉。知遇伸出手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脸,疼,非常非常的疼。好吧,如果出个车祸都能魂穿,那她如今头顶的天空肯定是渔网型的。
知遇正龇牙咧嘴地诅咒穿越大神,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她吓了一跳,立刻躺下去装睡。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进来了几个人,听那轻柔的步子声,该是女子。
知遇竖起耳朵,先说话的是个年轻少女,声音清脆如黄鹂。“娘,九儿这些天可是好多了,面上也有了些红润。哪像前几日,差点把我吓死。”
她娘轻道:“这孩子的身体打从生下来就没好过,我平日里处处小心,连房门都不敢让她出。谁知那可恨的贼丫头,害得我儿遭这份罪,想起来真是恨不得要了她的命!”
少女安慰道:“娘也别太担心了,妹妹这不是一天天好转了么?至于责罚六妹妹的事,我瞧着不妥。毕竟她也不是故意的,事后还亲自跳下去救人。若真要罚,六妹妹怎么也得排到照顾九儿的丫鬟后头。娘,蔷薇那丫头可是夏妈妈的养女,要真重罚了她,可不是伤了主仆情分,又丢了您的脸面。”
年长的女子声音变得尖锐,恨恨道:“关蔷薇那丫头什么事儿,都是若妍那死丫头的不是,明知九儿体弱,还勾着她去外头玩,分明是存了那要不得的心思。偏你爹一味护着西厢那狐媚子,不就是嫌我没给他生个儿子!他如今官越做越大,又攀了侯府的高枝,哪还记得我柳家昔日的恩情!”
知遇缩在被子里轻叹一口气,怎么又是这种悲催狗血的桥段,逐渐发迹的渣爹,备受冷落的生母,外加后院扬名的宠妾。原主儿体弱,跟着落水发烧魂兮归去,由她顶上。知遇想,她该不会变成那种任小妾欺凌的嫡女吧?
知遇皱着眉头冥思苦想,一时间却想不出什么应对的法子。一只细腻温热的手抚上她的脸,捏捏她的鼻子,少女笑道:“九儿,还装睡,骗不了姐姐的。”知遇只好睁开眼,印入眼帘的是一个姿容端丽的少女,她身着天蓝色束腰长裙,头上插了一支式样简单的珠钗,年纪虽幼,却是个真正的美人胚子。另一个是三十岁左右的丰腴妇人,容貌和少女有些相似,但不若对方秀美。细看之下才发觉她的五官虽然不错,可凑在一处却不大协调。妇人佩戴贵重,周身珠环翠绕,尤其是脖子上的赤金红宝项链差点闪瞎了知遇的眼睛。见女儿醒来,妇人立刻将知遇揽进怀里,“心肝宝贝”的哄着,两只手一下一下轻轻拍着知遇的背。
“娘,你瞧我们九儿,看起来好多了吧,上几回醒来都一直哭。现下是大好了,都是您的诚心感动了菩萨。”少女倚在她的肩头,说着讨喜的话。妇人也忘了方才的不快,笑道:“就你会说话,嘴里抹了蜜不成!”少女微微抿嘴,两颊露出一对浅浅的酒窝:“娘心疼九儿我可是全看在眼里,您又要打理内宅,又要分神照顾妹妹,忙前忙后的都瘦了一大圈。九儿以后可要乖乖的,别去水边那种危险的地方,叫我和娘操心。”
妇人闻言连声附和:“对,对,要听你姐姐的话,这次差点把娘吓死,你可是娘的宝贝幺女啊。”知遇嗓子疼不想说话,只好缩在妇人怀里乖巧地点点头。妇人见状满意道:“以后别和若妍那丫头一处玩,这死丫头和她娘一样,看着温顺良善,心里头不知有多少弯弯绕绕。娘问你,这回她找你是干什么,怎么又掉水里去了,是不是那丫头害的?”妇人甚是嘴快,一连串的问题压下来。
知遇虚弱地哼哼,怎么会掉水里,她哪里会知道。少女接话道:“娘,九儿才刚醒,怕是一时迷糊,记不清这些了,等她身体再好一些再问不迟。”妇人点点头,把知遇放下,替她掖好被子,又叫了丫头进来,吩咐她们照顾好姑娘,便带着少女出了房门。
待那母女俩走了,知遇朝留下来的丫鬟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姑娘想要些什么?水么?”她点点头,小丫鬟倒也聪明,看着不过十四五岁,手脚却很是麻利,不一会儿就端了一碗温水递到她嘴边,用小勺子一勺一勺地喂她。
沁甜的水刚一入喉,一股清凉滋润的感觉油然而生,发疼的嗓子立刻好了许多。知遇把头靠在方枕上,脑子里渐渐浮现出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这地儿是南边的福州府,原主儿的父亲梁晔在福州府衙任职,便买下了这处风景秀丽的林园充作府邸。这四进的大院子,既有花园,也带着小湖,宽敞明亮,美轮美奂,光靠低级官员的俸禄自是买不下。不过梁晔的妻子柳氏,却是江南豪富之家的嫡小姐,出手阔绰得很,几百两银子在她眼里却也算不上什么大数目。
梁晔与柳氏育有三女,长女梁若雅便是知遇见过的美貌少女,她原本待在盛京老家,与祖母住在一起,最近几个月才从京里回来。原主儿是家中最小的女儿,行九,闺名唤作若施,意为貌若西施之意。本意虽好,可这孩子却也随了西施的病弱,从小离不开药罐子。知遇不由感叹,看来名字也不能乱取。
若施身子骨差,是以柳氏不让她出房门,几个的丫鬟一溜串地围着她转,什么也不让碰,不让玩,她短短五年的人生大部分都在床上度过。越是如此,小姑娘越想去外头瞧瞧,园子里风景如此好,花间飞的蝶儿,湖里游的鱼儿,对她来说都是新奇有趣的。可这家里肯带她出去的却只有同父异母的六姐姐,若妍。在若施心里,姐姐便是姐姐,尽管母亲多次警告,她也不觉得这个若妍姐姐和别的姐姐有什么不同。姐姐便是姐姐,都是疼爱妹妹的人。
于是,若施还是会瞒着柳氏,与若妍一道出去,有时甚至把身边的丫鬟也甩开。前些天,若妍又提议要带她去湖心亭瞧瞧红色的锦鲤。谁知这一去便是殒命之祸。
在知遇模糊的记忆里,好像隐约留着姐妹俩争执的画面,却是为了一件贵重的首饰。因为有个财大气粗又爱女如命的亲娘,若施身边经常有些名贵的玩意儿。若妍虽是梁晔最宠爱的女儿,可生母是丫鬟出身的姨娘,又不受柳氏待见,比起嫡出的姐妹,首饰衣服次了一大截,她常常会找若施借些小东西,若施也不甚在意。
可那天她要去的是一个很名贵的金项圈,质地上乘,做工精细,项圈上还镶了五枚色泽纯正的宝石,虽然个头不大,胜在颜色各异却又大小相同,分外名贵。若施平日里一向爱若珍宝,轻易不与人瞧看。若妍却想要借去戴一天,小姑娘于是犹豫了。
知遇并不清楚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留在她脑海里的却是若妍跳水救人前的表情,太过冷静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