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正自欢饮,突然见进来这么一群怪人,却不知是什么来路,都有些惊诧,齐齐朝他们望去。顿时,厅内一片寂静。琴声孤零零地响了两下,便也停了下来。
那人目光凌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视过去,最后停在李从嘉脸上。上下细细打量了他一遍,突然点了点头。
李从嘉一怔,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正要开口,那人已经将头转向了一边,打量着蕴秀楼内各色摆设装饰,目光闪动,突然道:“今日是舞魁赛。”也不知是在询问身边人,还是在自言自语。
听见他出声,严苏启竟然颤了一下,立即转头望向林开。恰好林开也正瞧着她,满脸疑惑。
两人相互对视一阵,严苏启便朝后退去,林开也跨上前来。几步之后,已经站到了一处。
严苏启突然道:“是他!”“谁?”林开心中有些不安,“你认得他?”严苏启点了点头,沉声道:“我听得出他的声音。他就是那晚用玉佩引我进林子里的人。”
“是他?”林开也吃了一惊,难以置信地望了那人一眼,问道,“你不会听错?”
“不会。”严苏启肯定道,“我能活到现在,凭的只有三样东西。”她看了林开一眼,继续道:“直觉,毅力,还有听力。那晚他虽然只是笑了一声,但我可以用性命担保自己不会听错。”
林开看着她半晌,点头道:“我相信。”他不能不相信。因为严苏启有时候表现出的直觉和听力,简直比野兽还要敏锐。
他想到严苏启对那人武功的形容,心里一时也有些忐忑,却不知这人突然来到蕴秀楼又是为了什么。但无疑,林白和绛红两人,都是他派到这里来的。
这时候,倒是梅妆最先反应过来,上前说道:“来者便是客。还请诸位稍候片刻,我马上命人添加桌椅。”说完,便指挥旁边的小厮去库房搬来新的桌椅。
那人也不动,也不吭声,只静静瞧着梅妆,反倒弄得梅妆浑身不自在起来。半晌,那人才将目光收回,继续打量厅中客人。从严苏启脸上掠过时,只是稍做了一下停顿,却没有任何表示,便转移了目光,竟似从未与她见过。
严苏启不由暗自冷笑,心中已经大概有了底。如果那人看见她时,可以做到神态如常,方才真的不容小觑。可他看见她时,明显有些不自在。那样的小动作放在别人眼里或许还觉察不出什么,但被严苏启看见了,便立刻断定,他的心里其实也是忐忑的。
这样的忐忑自然来自于林开和云非奕。
以云非奕的武功,可以说是年轻一辈的翘楚,便是老一辈高手能敌过他的也不算多。但更大的威胁反而来自林开。
只因关于云非奕的事,江湖中流传甚多,那人心里便能有底。但林开做事却完全凭自己喜好,因此在江湖中名气并不大,真正了解他身手的也不多。所以那人对林开终究存着一丝担忧。
想到这里,严苏启便稍稍放了些心,伸手过去与林开手掌紧握了一下,示意他不必担心。林开一怔,转头看见严苏启正冲自己微笑,面色平静,虽不知她为何如此淡定,但对她的判断力也非常信服,心也不由自主地放宽了些。
这边一个紫面虬髯的大汉已经向那面具人介绍道:“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云非奕云盟主。这位是林开林庄主,也就是此楼的主人。这位是……”他看着严苏启,却实在不知严苏启是何人,便直接跳了过去,继续指着李从嘉道:“这位,便是吴王殿下。”
说到这儿时,那人的目光也已转到了李从嘉脸上,眼中精光一闪,片刻之后,便恢复如常。对于云非奕和林开,竟似丝毫不曾在意,对严苏启更不消说。
严苏启看着他,反倒冷笑了。
那大汉又介绍道:“这位是孙扬,浩淼宫四大护法之一。”此言一出,众人均是愕然相视。浩淼宫,后周最厉害的暗杀组织。没有人知道他们在哪里,但只要他们出现的地方,必然是一场浩劫。
其实这时候厅里有不少江湖人士,对浩淼宫都有耳闻,却不知突然出现在这里又有什么目的。难道,竟是为李从嘉而来?
果然,孙扬突然淡淡开口道:“在下一向听闻吴王才高德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在下在此先敬吴王一杯。”
说完,拿起桌上的酒壶,自顾自斟了两杯酒,一杯自己端着,一杯朝李从嘉举了一下,道:“在下先干为敬。”说完,仰首饮下其中一杯,同时扬手,将另一杯朝李从嘉掷了过去。
他与李从嘉之间隔了至少五六步距离,就见那酒杯朝李从嘉稳稳地平飞而去,竟似有一只隐形的手在下方托着一般,酒水半滴不洒。众人都是见过世面之人,只一眼便看出那是极高明的武功。
然而李从嘉先天体弱,不宜学武,这也是众人皆知的事情。却不知他又要如何应对?
酒杯去势极缓,然而明眼之人一看,便知酒杯越是缓慢,手法反而越显高明。
那酒杯自李轩面前经过,李轩突然皱眉,轻声道:“有毒!”声音极细,只有云非奕、严苏启两人听见。两人均是一怔,面色大变。
而这时,酒杯已堪堪到达李从嘉面前。
这杯酒,接,还是不接?
李从嘉面色如常,一双星目尤带一丝浅笑,只淡淡地望着孙扬,既没有接那酒杯,也没有伸手去挡,竟似根本没有看见一样。众人尽皆诧异。孙扬眼里也有了一丝疑惑。
就在这时,李从嘉面前突然多了一只手。
一只非常干净,非常漂亮的手。纤长秀气,白净细腻,十指尖尖。轻轻一抄,便将那酒杯接住,拿到了一边。
竟是那个始终闷不吭声,低头站在李从嘉身后的侍卫。骆寻。
只见骆寻依旧低着头,将酒杯放在鼻下轻轻一嗅,突然笑道:“好酒。”孙扬眼神一变,不过瞬息之后便恢复如常,也笑道:“蕴秀楼的酒,自然是好酒。”
骆寻端起酒杯细看,突然瞥了孙扬一眼,继续道:“可惜吴王今日染了喉疾,不能饮酒。怕是要辜负孙护法的一番美意了。”他将“美意”二字咬得极重,苍白的脸色浮起一丝古怪的笑容。
孙扬看着他,没有做声。便听他继续道:“不过孙护法远道而来,我们也不能太过失礼,便由在下代替吴王饮下此杯。”
孙扬眼神又是一变,右手颤了一下,似乎想要阻止,却又生生忍住了。这时候,骆寻已经仰首将那杯酒倒入口中,赞道:“果然好酒!蕴秀楼的酒果然名不虚传!”看样子,竟丝毫无碍。
李轩愣住。严苏启和云非奕愣住。就连孙扬也愣住了。
半晌,林开在严苏启耳边喃喃道:“传闻有一奇人,百毒不侵。莫非是他?”说完又连连摇头否定:“不,不会。那人应该有六十多了,但这人却这么年轻……”
严苏启转头问:“你说的那人是谁?”
话音还未落,忽听一声女子清叱:“孙扬,你请别人吃了一杯酒,也吃我一样东西!”说完,只听“嗖嗖”数声,几点寒芒飞射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