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长生便到了方有信的房内等候。方有信一早醒来,见近身的小厮不见了,只得长生在,于是笑道:“打赌开始了?”
长生先行了一个礼,磕了磕头,递给方有信六文钱,道:“回二少爷的话,打赌开始了。少夫人让奴才给二少爷带话,说老爷和大夫人已经出门,打赌开始。”
方有信兴致勃勃地道:“好,开始得好!还不打些水来让本少爷梳洗?”
长生福了福身,恭敬道:“今儿开始,白天由奴才跟着二少爷。若个中有所得罪,请二少爷包容一二。”
方有信点了点头,道:“得了,本少爷要梳洗。”
长生道:“少夫人说,穷人家没有小厮丫头使唤。样样请二少爷亲力亲为。”
方有信张大了口,哼了一声。自个起来穿衣。见床边有铜盘在,拿起来得意道:“不过打个水,亲力亲为又如何?”说完提脚便出了门。
方有信从出生到现在,从未离过人侍候。虽然打定主意这刻要自己侍候自己,可是出了门才想起,自己根本不知道水井在哪儿。回头正看到长生一脸微笑地看着自己。
于是尴尬地上前问道:“水井在那里?”
长生笑着道:“少夫人就是派奴才来给少爷指点生活的。且跟奴才过来。”
方有信羞得就差用铜盘掩面了。
长生引方有信来到水井前。方有信就要打水。长生连忙道:“且慢。这水是方家的,若少爷要用水,要用钱买的。”
方有信道:“用个水也要买?我已亲自来打水了啊?”
长生道:“是的,这是有人家的水井。所以这水也属于人家的,若二少爷要用,当然就要付钱了。这与您亲不亲自打水是无关的。”
方有信听了,毫不在乎地道:“行,多小钱?”
长生应道:“一文钱两桶。”
方有信哈哈大笑起来,道:“我还以为多贵呢!”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文钱,丢给长生道:“我也不要两桶了,就装满这个铜盘算了。”
长生笑道:“只要不超过两桶,随二少爷您喜欢。”
方有信很是满意,道:“那还不把水打来?”
长生又笑了,道:“哎呀,才收一文,不带打水的。少爷您得自己打。或者雇奴才给您打也行。”
方有信听了这话,直觉恨得牙痒痒的无处发作。哼了一声就走到水井边,把连着绳子的木桶抛下去。却只见木桶浮在水上,怎么弄都打不到水来。几个回合下来直折磨得够呛。
方有信已满头大汗,最终还是屈服了,道:“雇你打水须得多小钱?”
长生连忙上前,道:“奴才也不为难您,只需三文。”
方有信又掏出三文给长生。
长生接过钱。长生爽利地打了桶满满的水上来,倒进铜盘。笑问:“二少爷的另一桶也马上打么?”
方有信被长生的快速度唬得一愣一愣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良久才道:“你怎么如此容易就能把水打上来?”
长生坏坏一笑,道:“这是秘技,要学也可以,需得一两白银。”
方有信努了努嘴,道:“哼,不就一两...”说到一半,才发现现在只有六文钱,而且已经用掉了四文。不禁红了红脸。不再说下去,径直蹲到铜盘边梳洗起来。
长生又道:“少爷学不会,明儿还是得继续雇我。”
方有信回头道:“难道就没有些不花钱的小溪河流?”
长生道:“有是有的。就在咱们方府北门直去一里,便有流经的小溪呢。”
方有信笑道:“得了,明儿就上那儿去梳洗。哼,不让你赚我的钱。”
长生听了却没有一丝后悔,反而兴高采烈地道:“二少爷有志气,明儿早起,奴才定当陪二少爷您过去。”
方有信一点都没听出长生话中的深意,梳洗完毕,把水倒掉便要回去。
长生快速地又打上一桶水,道:“二少爷,奴才对嘴一句。二少爷的水还要不要?”
方有信瞄了瞄那桶水,道:“还有什么用?不要了。”
长生却笑道:“奴才大胆提醒二少爷,二少爷屋里的茶水还没着落呢。”
方有信瞪大眼睛道:“竟是茶水也不给?”
长生笑而不语。
方有信忽然笑了,道:“大嫂这法子有意思,但难不倒我的!”于是亲自上前,把那桶水倒进铜盘里,要捎回去。
铜盘不比木桶,开口大,又浅。虽然方有信走了几步就发现了问题,故意放慢了脚步。但还是洒出了不小。而且方有信长年没做体力活,抱着满铜盘的水回去。才刚放下,直觉双手发酸。
这时方有信想了想,忽然与长生道:“平时那些侍候的下人都是去那井取水回来的嘛?”
长生点头应道:“不错。”
方有信摇了摇头道:“怪辛苦的。改天让人在院子里挖个井罢。”
长生感动于方有信体恤下人的心,但挖井之事,说难不难,说易也不易。就算有人挖,也要地下有水源才成。但长生不忍浇熄方有信的热心,只应了声是。
方有信身上只剩下两文钱,自觉上街是不够了。于是便提脚到院子外面散散步。
方有信出了院子,一时看看鱼儿,一时赏赏花,倒也快活。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响午。肚子竟摆出空城计来。
方有信抚着肚子,在就近的停止坐下,道:“摆饭吧,我饿了。”
却见长生笑着看着自己,并没有丝毫要动身的意思。这下方有信明白了,道:“午饭要收钱?”
长生见他开了窍,道:“不错。”
方有信问道:“多小钱?”
长生回他:“两文钱一碗白饭。”
方有信张大了口,道:“两文钱才一碗白饭?!没有菜?”
长生道:“两文钱一碗白饭已是便宜。外面的穷苦人家都是吃糟糠混粗米的。”
方有信皱了皱眉,道:“竟是这般?算了,反正肚饿,且试一试。拿来吧。”
长生福了福,随手唤了一个小厮,道:“去厨房取碗白米饭给二少爷。”
那小厮望了方有信一眼,见真是二少爷,连忙提脚去取白米饭。
长生又笑道:“这本来要收点跑腿费,但奴才见是二少爷您,就不收了。”
方有信只觉一口气发不出来。没好气道:“要不要本少爷说多谢?”
长生还是笑,轻轻道了句:“不敢。”
不一会儿,小厮就拿了白米饭来。
方有信皱着眉看了看桌子上搁着的白米饭,勉强动了动筷,才吃了两口就吃不下了。
长生道:“其实二少爷要白粥更好。容易下口点,也便宜,只要一文钱一碗。就是快饿点。”
方有信点了点头,道:“这法子好,下次我就买白粥。”
方有信说完又勉强扒了几口饭,就说不要了。然后转身回了房。
方有信在家努力,温清也闲不住。
温清一心是想要当正室夫人的。从昨儿听了方有信的话,顿觉有了希望。又怕方有信当少爷当惯了,挨不住。此时急得在屋里团团转。
小玲儿安慰她道:“夫人不必担忧,老爷为您,一定会忍住的。只要不上街去,花不了钱的。”
温清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谁晓得他嫂子是个什么样的?可能压根就是要为难他呢。”
小玲儿想了想,道:“若果如此,不如夫人书信一封,奴婢带去勉励勉励老爷。”
温清笑道:“好!但不是写书信,要写曲谱。”
小玲儿点了点头,夸道:“夫人好主意。奴婢就去取纸墨来。”
温清当日对于方有信的喜好打听不到,但料想男子都是爱琴棋书画皆能的女子,便故意在方有信面前施展技艺。没想到歪打正着。方有信是极其爱琴之人,二人一来二去,就搭上了线。
待小玲儿取了笔墨来。温清抬手便写了一张诉说思念之情的曲谱。
吹干墨汁,便套进信封内,命小玲儿送到方家去。
方有信在家无聊,慢慢地倒在床上睡着了。
小玲儿来的时候,方有信正在睡觉。守门人见她面生,也不肯放行。
小玲儿软磨硬泡都没法子,只好不舍地拿出十来个钱,拜托守门的把信送进去给方有信。
方家不是一般人家,十来个钱连守门的都不放在眼内。但钱银谁会嫌多。正巧有一个守门人要去换班,就拿了钱,说帮小玲儿送信。
另两个守门的没得着好处,见有人接了信,便要赶小玲儿走。小玲儿哼道:“以后我家夫人来了,看我如何收拾你们。”说完转身就回去了。
两个守门的捧腹大笑起来,都不当一回事。
再说得了银子的那个守卫,见信是给方有信的,觉得路程远,便随手把那可怜的曲谱扔了。自个换班去了。
偏偏来福丫头经过,见着地上有封信,也不知谁丢的。打开一看,原来是给方有信的。曲谱她看不明白,但方有信的名字却是认识。再看后面的处名,就知道是那小寡妇使人送来的。
来福丫头很鄙视这些行为,本想放归原处。几番挣扎后,还是不忍心。又抬手拾起,径直给方有信送去。生怕一停下脚步就会后悔。
长生见到来福丫头来传,还以为少夫人有吩咐。上前一问才知道是捡到了方有信的信。
来福丫头交给长生,便道:“这信我是从地儿捡到的,信封没有处名,所以我拆开了。若二少爷要责罚,尽管罚罢。”说完便跑开了。
长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当是来福丫头怕责罚所以跑了。自己拿着信回了房间交与方有信。
方有信醒来见到温清的信。第一时间反应就是怪她太不沉着。幸好爹娘不在,若爹娘知晓她如此轻浮,要娶她怕是无望了。
打开信一看,却是曲谱。方有信愣了愣,就笑了起来。把怪责的想法全收了回去。只剩下欣赏的表情。
到了晚上,方有信饿得肚子直打鼓。想到要熬到明天才有六文钱,就怪自己今儿早上花的钱太多了。于是暗下决定,明儿一定要自个儿去打水。
方有信一个大男人,不吃东西那受得住。但他不愿服软,饿极了又翻出温清的曲谱看一看,就觉得没那么饿了。反复几次后,终于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