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成功解救出来,这才发现这是座废弃的建筑楼。跑出好远,才发现有好几个警察蹲守在那里。他们见到我,都纷纷地问,“你就是风雪吧?还好吧?有没受伤?冷队呢?”
方洛哲也在微喘着气息,“他还在里面。”
他们说道,“里面还有五名队员。你们负责保证她的安全,我进去接应冷队。”这安排下来,他们居然都争先恐后的要进入。里面不是枪战么?随时都可能送命的。他们要进去送死?错错错!不吉利。
“服从安排!”有人说着,另外几个人便挺直胸膛不再说话。看着他装备上防弹衣,戴上钢盔,蒙上面,身手矫捷,窜了出去。
我傻傻地站在那儿,望着方洛哲,没有反应。
他伸出沾染了鲜血和灰尘的手,缓缓地捧上我的脸,他的手,有点凉。我甚至感觉到他的颤抖。他在害怕么?我没有事。除了额头撞破了些,吓得有些有气无力,嗓子暗哑,基本上算是安全的。
他又抚平我的发丝,把手放在我的颈后,我抽气一声,他连忙放开。忘记了那一棍,也是很疼的。他把我的头按入他的胸怀中,可以清淅地听到他加速跳动的心跳。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喃喃地说,“别怕,有我在。”
他们带来牛奶和面包给我,诱导我吃下一些补充体力。可我除了窝在他怀中,他连哄带骗也没有能让我张开嘴巴。一想到那带着油味的毛巾,就恶心地想吐。
他们的耳机里都在断断续续地传来他们的对话。有一段我听得很清楚,他们在报告:“0101,现绑匪共9人,中枪2人,已捉获6人,我方5名队员安全。安全。冷队还在追捕最后一名绑匪。请求支援!”
“02.02.,我是01.我是01。请派2个人迅速支援冷队,保证冷队安全,迅速捉获最后一名嫌疑犯。其它带回指定地点。”
父亲?!父亲!我的脑海里响起这个称谓,他的容貌,声音,仿佛就在眼前呈现。心,揪痛起来。
几个警察,准确地说是特警,已将几个绑匪架了回来。找不到那个所谓的大哥,估计逃跑了的就是他。父亲,我的父亲!才见到他,他就处在危险之中。他千万不能出事!
我的骨头好像长了力量,它自由地摆正身体,从方洛哲的怀中挣脱出来,一步一步机械似的向前走去。方洛哲扯住我,企图阻止我的前进。可我却加大了力量要摆脱他。我要去见父亲,质问他,捶打他,告诉他,我这些年来的一切!
一声枪响,划破空际。我突然像被打了鸡血似的,推开了他,拔腿向废弃建筑跑去。父亲,父亲,你一定要安全!
他将我扑倒在地上,死按住一直在扑腾的我,我哭,我咆哮,“放开我,放开我!”
“你爸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冷静,冷静!”
我揪住他胸前的衣襟,哇哇大哭起来。
静静的,大家都肃立着,眼看着那个为首的“大哥”双手抱头,一脸无奈地走了过来,上了警车。后面,一个特警扶着他,他的警服上,左肩膀处,汩汩地流着鲜血。
他望着我,我也望着他。我们站在两个对立面,就这样静默着。
父亲,我终于见到你了。这个梦想,终于在有生之年得以实现,我死而无憾了。满足地微笑,让沉重的眼皮渐渐下垂,一头载倒了下去。
混混噩噩,头好痛。睁开眼睛,温暖的被子,清新的香味,温暖的阳光。这是哪儿了?
“你醒了?”旁边的护士小姐看着我,声音很好听。我努力地想朝她微笑,她也点个头扭头出去。房间里静悄悄的,是谁送我到这儿来的?我受伤了么?
扭头,额头痛,后脖也痛。动脚,脚也痛。手臂上还打着点滴。我倒底怎么了??
门突然洞开,把我吓了一大跳。定睛一看,大伯,二新,大姐敏新,大兔和笨珠儿,还有李婶,红姐,毛毛,文文都拥在门口。这是全家总动员么?我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
大伯满面惊喜,走了过来坐在床边。不住地用关爱的眼神打量我,“孩子,还好么?大伯来晚了。”
我是全身很疼,可大伯不需要将这种疼痛揽在他身上。这些年来,劳烦他的事情已经很多了。要说错,也是错在我。我怎么那么不省心,老给大伯添麻烦呢?想到这儿,我的鼻头也酸了。想和老人家一起哭个痛快。眼前这么多人瞅着,我倒有些不好意思。死命地忍住,强颜欢笑,“大伯,我很好。真没事。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躺这儿了。要不,我们回家吧?”
大家面面相嘘。敏新说道,“你不会撞坏脑子了吧?额头上的伤,看起来不严重呀。我是谁,你认识不?”
想笑她真傻,这样的题目也出给我。“当然知道啦,你是大姐敏新嘛。我没撞坏脑子啦。”
“那你真不记得你的伤是怎么来的?”二新出言。
我想了想,却搜寻不到任何相关的信息。于是小心猜测,“是不是我掉水沟了?还是,又溜到山上给翻下来了?还是——”
红姐大声地打断我的话,“你被人绑架啦!不记得啦?”
这个消息让我目瞪口呆,其他人都用责备的眼神瞅着红姐,她撇撇嘴小声地说了一句,“本来就是嘛。事实求是。你们干嘛不让她面对现实?”
绑架?从姓方的告诉我,他不能回来,我就不开心。不开心还跟着大姐二新去坐车。上车又下车,一幕又一幕,开始清晰。下车,下车之后呢?大姐二新,开始离我越来越远,越来越远,脚步越来越沉,越发沉重,怎么回事?一阵莫名的疼痛抽心而来,忍不住地低呼了一声,捂住了头。
“大伯,我头痛。”我喃喃地说着,捉住大伯的手,当作依靠。姓方的为什么不在这里?为什么看不到他来?他知道我受伤的事么?如果知道也不回来看我?还是大伯好。
大伯笑道,“孩子,让你见见一个人。你马上头就不痛了。”
是姓方的?我有些喜出望外了。“谁?”
大伯向门外吆喝了一声,“在天,进来吧。”大家都自动地让开一条路,让我穿过视线,投向门口。一身警服,怀抱鲜花一束,就刚直地站在那儿。
他是谁?仿佛在哪见过。很面熟,可却想不起来。心底莫名地对他有股好感,想亲近。他不是姓方的,不是。他也不是大伯的亲人。我见过大伯的亲人,没他这样有——气质,仿佛正义凛然,刚直不阿。那他是谁呢?
“?纭泵蝗慌龇艘桓龃杀舻搅说厣稀D且簧欤院V醒杆儆抗簧瓜欤且豢抛拥椭背业难弁伤偈焕础!鞍 焙ε拢志澹ぃ派降购6础D宰右皇蔽薹ń邮埽弁吹梦蚁氲舫鲅劾崂础?br/>
等我再悠悠转醒的时候,已经是昏黄的床头灯光。屋里飘浮着轻淡的菜香,有个身影正站在窗口。冷在天,我的父亲。他的背影,我认得一清二楚。
他还好么?那场搏斗中,他的左肩不是受伤了么?现在可好?我想起来,后脖的伤扯痛神经,吃痛地叫了出来。他回眸,浓眉下的眸子里,带着亲切的关怀。是父亲的眼神,那是我梦寐以求的!
“风雪,醒了?”他有点僵硬地笑着,踱着方步走过来,端正地坐下,双手放在膝前。在我的注视下,他有些窘态。我伸出扎着针头的手,向他靠近。他离我有些远,总觉得有些遥不可及。我要努力,努力地想起身,想靠近他,触摸他,感觉他是真的存在,而不是在我的梦里。想有梦多少回,一睁开眼,他却不在,这种失落总是让人黯然神伤。
他伸出手来,我的手落在他的大掌中。他的手掌很黑,但很温暖。我满足极了,紧紧地捉住他的手,笑着叹道,“是真的。真的。这回不是梦了。”
他有些愕然,接着一阵苦笑。“孩子,我……对不起你。”
一行热泪,静静地滑下我的脸庞。没有责备,没有怨言,更多的害怕,他会只是短暂的停留。时间如果可以停止,愿它停在父亲守候在身边的那一刻。父亲的掌心这么温暖,结实,粗糙,他一定受了很多苦和累。母亲没有好好照顾他么?
“妈妈呢?”这个称呼太过于生疏,说出来更有些艰难。不过,她为什么没有和父亲一起出现在这里?
他的眼眸顿时黯然失色,别开脸去深叹息。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我挣扎着想坐起来,不顾全身的疼痛。他惊讶地想护我躺下,但执拗不过我,只好温柔地在我背后垫高了枕头便于倚靠。
闻着父亲特有的味道,却没有母亲。我的情绪因为恐慌而变得有些无法控制,急切的眼神紧紧地锁住他的脸,希望捕捉到一丝母亲的喜讯。不理会心底的预言,那一定不是真的。
他说,“你母亲,早在七年前,就去世了。因公殉职。被追认为烈士。”
轰——,脑海被劈得一片空白。我惊呆了。
许久,无言。
他又沉重地说,“这次多亏了你,抓住了当年害你母亲的人。他们是一个团体。这七年来他们一直都低调地潜伏在全国各地,他们的大哥死也不肯吐露他们团体的任何信息。此次,我们大获全胜。不但抓住了这个恶罐满盈的团体,而且由他们滋生出来的一系列拐卖妇女儿童的团体,都一一落网了。”
“我替母亲捉到了害她的人?”这是我唯一感到欣慰的事。
“是的。”他说,“当年我和她一起卧底追踪这个特大团伙黑帮的信息,他们专门在边界进行一些不法活动。在行动过程中她暴露了,她为使我不暴露牺牲了。”
“妈妈。”晶莹的泪,滚烫的泪,蓄满了眼眶,奔腾而出。英勇的母亲,正义的母亲,在我十来岁的时候,悄然离去。可为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不记得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喃喃地说着,痛苦失去的记忆。
“那你记得今天发生的事情么?”他问。
我有些诧异,今天发生什么事了?不是睡觉么?昏昏沉沉的,睡了一天。脖子好痛,全身都痛。我这副莫名其妙地表情让他又叹息了一声,“看来你又忘记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真没印象。
“你大伯,敏新二新,和村里的人都有过来看你。你忘了?”他说着,开始从旁边的抽屉里拿出苹果削皮。我摇摇头,对此完全没有印象。“我不记得呀。我没有印象。我的记忆力,出了问题么?可我的学习,完全没有这样的事情。我居然会不记得妈妈,我居然不记得……”呼吸急促,自责,难过,压抑得好恐慌。
“孩子,医生说了,这是强迫性失忆。”他开始娓娓道来,“当年你出生的时候,没有住在乡下,是和我们住在一起。活泼可爱冰雪聪明。一直到八岁左右,组织上安排我们出任务,只好把你寄送到学校,你就开始顽皮。也怪我们没有经常回来看你,把你一个人留在学校。你母亲时常牵挂你,更怕黑帮份子会拿你作为要挟。一张你的照片,大概是两年多以后,在她牺牲时,都陪伴着她。你母亲的葬礼,低调得只有几个人知道。我都没有办法参加。局里的领导安排你去了。想到放任你一个人,我更不安心了,心如刀绞。所以请求组织上,安排你大伯照顾你。”
“听你大伯说,你在你母亲的灵前守了三天不吃不喝,你责备你母亲忍心离你而去,责备我没有来参加葬礼。又哭又闹的,情绪相当激动,一气之下晕了过去。你大伯只好把你带回了乡下。遵循组织上的保密原则,你醒过来之后居然不记得我和你母亲的事情。当你大伯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时候,不知道该喜还是忧。你大伯所对你说的那些事情,半真半假。也是为你好。让你忘记一些不快的事情。这些年来,我从暗到明,也是四年前的事情。几次下乡看到你,我没有勇气面对你。你现在成长得很快乐,我不愿意,将这些事情告诉你。况且,你母亲的事,我一定了愿了,再来面对你。”
“爸爸!”我拥抱住他,大声哭泣。当我的身世拨云见日,一切明朗于天下,好不感慨!这就是我,这就是我的全部生命过程!
他把双臂展开,不让我碰到削苹果皮的刀。我只管哭,感觉他的颤抖和感动,他笑了,“风雪,爸爸对不住你。让你受苦了。”
吃着爸爸削好的苹果,把嘴巴都塞满了还不忘催他吃饭。“爸爸,你快吃。吃饱了才有力气照顾我。”
他笑,“好,好。我吃。”
我满眸子的幸福星光。父亲,你是我生命中最亲最重要的,他头顶上的警徽一样闪亮着耀眼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