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班之前我已经极力地忍耐住向大兔询问在大伯家的一切。这个大兔居然也忍得住一句关于方洛哲的消息都不吐露出来。为此郁闷不开,大兔要加班,我只好一个人步行回家。
抬头无意间一瞥,路口站着的人影怎么那么眼熟?他双手还叉在裤兜里,歪着头看我。我想转身离开,可这念头只有一晃而过而以。我朝他冷笑,一步一步走过去。
“这么巧啊。”走到他面前,我笑得那么的春风得意,“方——洛——哲。”说时迟那时快,一脚就踢向他的小腿肚,他本带着笑意的脸顿时变得惊愕,还来不及要开骂,已经痛得在一边蹦蹦跳跳了,“唉,唉哟!好你个恶魔女!”
我手指着他大声数落,“彼此彼此。你真是被打坏脑子了么?才几天功夫,你就出院?你想干嘛?干嘛还回到这个不属于你的地方来?你到底明不明白,你该去的地方是回家,回家!”我大声地吼着,真怕他听不见,“拜托大哥您,正常一点好不好?回你的老家去。”
“我们就不可以坐下谈谈么?”他面露苦色。
“不谈。你找你女朋友去。”
“什么女朋友?”
“猪,你还跟我装蒜么?”
“除了你还有谁?”
“我不是!”我气红了脸,有愧于自己的角色。就纯当他是开玩笑的,反正他也不像认真的样。
“所以你不理我了?你吃醋了?”
“去你个大头鬼!”
看在他可怜兮兮的份上,走路还一拐一拐的样子,还能在这儿跟我调侃,真是又气又恨。他为什么不承认戴燕柔的存在?为什么要把我摆在小三的位置上?还是只想和我玩玩?要不然真坏了脑子了?偷偷地瞄了他一眼,他穿着简朴随意,扑鼻而来就闻到他身上漂散着消毒水的味道。我不由得放慢了脚步让他跟上来。
我们不再说什么,此时无声胜有声。或者谁心里都有个小九九在盘算着什么。在回家的路上他一直紧跟着。直到他熟悉地推开大门,直奔后院的长椅,我无奈地笑着倚在门口双臂叉在胸前俯视他这些一气呵成的动作。他舒服地喟叹一声,“还是这里好养伤。”
“什么?你要在这里养伤?”我尖叫。这可不行。我可不再接收他这样的麻烦伤员了。他要养伤的地方叫家,不是这,他这个猪脑子,就听不懂我说了N+1次的话么?
“你那么激动干嘛?”他如此淡定地微笑,“这不是挺好的嘛。我只是,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大爷,您都已经打包结帐走人了的。”我气鼓鼓地提醒他,“就赶紧回您的老家养伤吧。那里能让你享受呼风唤雨的感觉,有老爸老妈有女朋友时刻坐陪,绝对没人敢说不字呀。我就弄不是白,你为什么不肯回家!”
“你就不能静下心来听我说话?”他望着我问,俊颜上的笑意渐渐淡去。我深吸了口气,道,“好,你说。”
“我什么都没有怎么回去?”他那么严肃,“我再重申一次,我的女朋友,是你。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么多女人我看不上,偏偏看上你。你别再说其她女人了,她们真的让我很烦。至于我的父母,我本来不想见他们。他们没有给我一个家的感觉。冰冷,现实,让人厌恶。我一无所有,钱包,手机,一切证件都没有了,这样更好,省得再回去受苦受难了。”
“谁是你女朋友,别乱说!”大姐会不会在门后偷听?戴燕柔知道了会怎么想?我立于何地?他的表白,燥得我又红又白,他提起他的家人,居然是这种感觉,又让我惊讶至极。
“亲了就算。”他笑。
“你别扯!”我羞愧得想钻进地底下去,他不能有这念头,绝对的不可以有。“我是酒喝多了才会——,我根本什么都没答应你。不准你再拿这事来说。万一让你们家戴燕柔知道了,拿不准骂我是小三呢!”
“你还这么想?!”他一头雾水,猛然间恍然大悟,“冷风雪,你这个笨蛋!”
“你才是!你怎么可以让我立于这么尴尬的地步?你怎么不问问我的意见和想法?我差点都忘了你是有女朋友的人!你难道想让我背上这样不耻的骂名么?”
他起身走向我,“燕柔已经是过去式了。你才是现在时和将来式的。”
我吸着泪,想保持坚强。“你骗人。我不信你。我连你什么信息都不知道,连你家里的情况都不了解,凭什么莫名其妙做你女朋友?想脚踏两只船么?想共享齐人之福么?想——”
他的唇落下来,吻住了我所有想说出来的字眼。我来不及说别的,整个人都落入他的怀中。他轻轻地拥住我,那么温柔。我嗯了一声,气恼地用力推开他。这次我没喝酒了!
他痛苦的呼了一声,踉跄了几下。我本要骂他是色狼的,一下子就被担心给取代了。“你没事吧?”
“好痛。”
“哪里痛?还是回医院吧。”我懊恼极了,怎么忘了他还有伤的事?照顾病人真是不在行,我真怕过那种六神无主的日子。“别在这里逞强了。”
“什么都没有,我不回。”他捂着头说。
“那就更得赶紧回家补办呀。你回这儿来干嘛?难不成你怀疑是我们偷的?”
“笨蛋。”他拧着眉道,“是打我的那些人抢走的。”
“到底是谁要打你?”想起他伤痕累累地躺在那里包得根棕子似的,一阵揪心感就不由得涌上来,“你在这里又不认识什么人,又没有结什么冤家。他们怎么可以这样?”
“我也不知道。”他道,“在我住院的时候有警察来找过我。询问我抢劫犯的事情。他们会尽力去帮我找回丢失的东西。无论在哪,把我伤成这样,是要负责任的。”他的眉头拧了起来,那代表着他压抑住的愤怒,“我绝不放过他们。”
“但愿警察能找到。”我双手合十,向上苍祈祷。这孩子已经够不幸了,来的时候也伤痕累累,回去也变成这样。“你丢了证件,就真不打算回去了么?”
“我不想,他们看到我这样子。”他的声音有些嘶哑了,我却点头道,“看来脑子也没完全坏掉嘛。如果你的家人看到你伤成这样子,一定会着急得要命。不过,你总是不回家,家里更着急呀。还是报个平安,这样最好。”
“我打过电话了。”他笑着说,“在来之前。”
“他们不来接你?”我觉得很不可理解,“为什么把你放在这里不管?”
他笑而不语,我又说,“难道不是嘛?我有说错嘛?”
“说完了吧。”他摊开双手放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来,“我想要有很长一段时间留在这里了。”
“为什么?”
“第一,他们尊重我的意见。我的伤在这里可以养好。第二,我也要很长的时间才能回到那里。他们都不在了。”
“什么叫,他们都不在了。”我惊愕至极。
“我是学生,经常在校。我的父母,这些年来,一直貌合神离。在一起时吵架打骂,争女人争财产争股分。他们以为我都不知道,我其实什么都清楚。他们闹得很凶,从来没有想到过我的感受。争了好多年,常年不聚在一起。现在,应该在协商离婚了吧。所以,回去了也没有用。”
“啊——”我惊愕地打量着他,他哪点像个学生的样?父母要协议离婚,那个叫“家”的房子里还有家的感觉么?回去接受他们离婚的宣判?我突然感到全身发冷,不由得得瑟了一下。嘴里也开始发苦来。
“我混也混到,在读博士生而以。”他云淡风轻般地笑着,仿佛学历就跟爬树似的,爬得太高把我吓得目瞪口呆半天才反应过来,再次细心地打量他上下,他哪点像那个学历级别的人?应该戴着厚厚的眼镜,浓浓的书生味道才是。
“我也不想念。”他讪笑,似乎看懂她眸中的怀疑。“都是他们逼的。”
“对不起。”他看来很伤悲,如果不是我一直在追究他不回家的原因,也许不会提起这伤心事。我苦涩极了,为他的家境。“你有没试过去劝你的父母合好?或许他们会有转机?逃避是解决和挽回的办法么?”这个家伙原来是个高材生。仔细一看能还辨出几分文雅气质来。难道他不懂得这些么。
“没有。我的书真是白读了。我以为,我有出息,他们就会合好的。真是笨死了!”他讪笑,又高声笑起来。高学历,此刻却显得一文不值。我心里真羡慕能读得这么高学历的人。这个家伙,现在看起来还不耐嘛。可他家里人闹成这样,他却想读到这个级别以证明他多么有能力来挽回这个家。真是让人羡慕他的才气又让人无奈的父母。天下父母不都望子成龙么?龙是成了,可父母之心却一直都没有。我不知该怎么安慰他,假装嗔怪他,“读书还是被逼呀,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至少他们没离婚之前,都是你的家。你坐以待毙看他们协议离婚?我觉得不好!你现在还有机会,就该去把握。”
“这没有可能了。”他的眼神已经飘远,没有焦距。
“怎么没可能?他们在这,凡事皆有可能!你看看我吧,都十来年了,父母长什么样都没见过了!你说我比你惨吧。”
“可你这儿,有家的感觉。很浓,很香,很温暖。”
“所以——”你就投奔这个地方来了,宁愿把生你养你的父母都不要了?
“我都老实交代了。你别为难我了。我不回那个地方了。”他为难地把头发往后一抹,有些不耐烦了。我撇嘴,“那你也不能把学习放下吧。你看看我吧,想读都没有得读。本以为陈单——可以帮我的,结果也是不行。”无意中脱口而出这个名字,还是有些怪怪的。但他有时候能看透我的心里,知道我想要什么,努力去帮我争取的份上,我还能怨他什么呢?
“你很想上学?”
“嗯,曾经很想。”我微笑,忽略掉脑海中曾经那么努力和陈单计划着读书的事情。“现在,那已经不重要了。”
“有梦想是好的。”他道,“也许自己的力量还微不足道,但终究有一天能实现就不要放弃。”
“拜托,你这是在支持我么?”我听着有点怪里怪气地,像是陈单在说话,这不像姓方的说话的样子。“喂,现在不是讨论我的将来,而是你。你不回家就算了,也不能放弃学位啊!”我要用大嗓门的气势掩盖自己的内心脆弱。
“喂,你怎么变脸那么快啊。”他也回顶我,“刚才不是聊的好好的嘛。”
“重点!”我加重语气,不再被他左右忽悠,“什么时候回学校?怎么打算?”
“不回校,我逃学了。来你这养伤。”他笑,“我在这儿好轻松,也很开心。我居然都不是我了。这真是意外的收获。我的人生,也会有快乐。刚才不是和你说了嘛,等开学的时候,我再回去好了。如果证件找不到,我会另想办法的。”
“那就这样了,再见。”我把嘴巴抿成一条线,然后迅速收了笑意,下达驱逐令,“你可以走了。”
“干嘛要走?”他还莫名其妙,不都坦白交代了么。
“爱上哪儿上哪呗。”我真累了。这会功夫就发现自己全身酸痛了,我径自走向厨房盘算着晚餐吃点什么,边说着,“天地之大,让你养伤之处大有可在,在我出来之前你要消失。否则我可就扫把伺候了。”我塞塞攥起的拳头,头也不回地进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