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往事,此时皆作烟云。这日鏖战,李夫人奉李特嘱托率兵在营中镇守。她见义军被官兵分割成数块,正在苦苦死战,见了这种场面,李夫人心急如焚,她几次翻身上马,要助义军一臂之力。但又怕大营有所闪失,只能焦虑地按兵不动。正在这时,有探马急急来报:“禀告夫人,大事不好,李特、李荡将军均已战死。李雄将军正被官兵围杀!”
李夫人听了此噩耗,心中像响起了一声炸雷,身子摇晃了一下,几乎支撑不住,泪则像开闸的水,再也控制不住。到了此时,再空守大营,还有什么用途?只能是坐而待毙!于是,她悲声高叫:“弟兄们,拼命的时候到了!”呼罢,手握大刀,跳上战马,如一阵旋风,率领大营的将士向官兵杀去,待冲到阵中,李雄已战成了一个血人。李夫人见了,心中叫道:“为娘的若再晚来一步,我这个儿子的性命休矣!”
李雄本已杀红了眼,又见母亲冲进敌阵,顿时犹如狮吼虎哮,直杀得官兵鬼哭狼嚎,逃起命来只恨腿短。待河间王与罗尚醒过神来,李夫人与李雄早已杀开一条血路,往东南方向逃去了。罗尚与河间王见煮熟的鸭子飞了,岂肯罢休,率军追了百十来里,看看实在追不上了,这才就地安营扎寨,并商量如何乘胜追击,将反贼彻底剿灭的计策。
这一仗,官兵大获全胜,李特父子有数人死于阵中。风火燎原,势不可挡的李特义军转眼间成了昨日黄花,无论人们怎样哀叹,都化作了秋天的落叶。
李雄与母亲李夫人朝东南方向又逃了一百多里路,在一片无名的荒野之地,终于与叔叔李流率领的残余义军合兵一处。叔侄见面,抱头痛哭。正在悲痛之时,就见探马来报:“河间王与罗尚又挥军而来,已将周围的关隘层层封锁,怕是插翅难逃了!”
李流听了,一屁股坐在石头上,沉默不语。
李雄见叔叔这般灰心丧气,不由高声呼道:“大丈夫在世,岂能为胜败左右?天高海阔,事在人为,天无绝人之路,岂能坐而待毙!”说完,急命将士分头把守,又派出暗探,继续打听官兵的动向。
李流呆坐许久,终于站起身来,唉声叹气地对李雄摆了摆手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天不佑我,岂能成事?现在义军锋芒已失,岂能东山再起?不如审时度势,罢手请降,或许朝廷开恩,你我还能死里逃生呢!”
李雄听了,大吃一惊,急忙劝阻道:“叔叔好糊涂!以史为鉴,有几个投降者落了好果子吃?要想死里逃生,只能奋力抵抗。若是举军投降,赤手空拳的我们只能任人宰割!到那时,是叫天天不应,呼地地不灵!叔叔,你身为义军的首领,难道不知擒贼先擒王,杀一而儆百的道理?如若投降,怕是普通的兵士能有活路,而被杀一儆百的就是你与我了!”
李流听了,犹豫不定。过了许久,他站起身来,走到大山的高处,向官兵的大营望去,只见旌旗招展,刀枪林立,犹如铁壁铜墙一般。李流见官兵势头正盛,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然后对李雄说:“如若硬拼,只能死路一条;如若投降,弟兄们或许能够活命,事已至此,这是天意,侄儿休要再说,我已下了决心,即刻命人写下降书,让我的儿子李世带着降书去敌营中请降!”
李雄仍是百般劝阻,李流却再也听不进去,眼看着降书写好,李世带着它奔向敌营。
李雄见往日辉煌即刻间就要化为泡影,悲伤义愤之中,奔回自己的大帐,忍不住放声大哭。
李夫人听到儿子的哭声,不由大惊失色,急忙问道:“我儿从来都是铁骨硬汉,今日为何悲哀痛哭?难道天要塌下来不成?”
李雄抹去泪水,对她说:“母亲啊,儿不怕死,只是不甘心父亲创立的基业成为笑柄。英雄创立基业,岂能一帆风顺?只是叔叔死不回头,轰轰烈烈的大业就要毁于他的手中了!”说完,将叔叔要举兵投降的事向母亲述说了一遍。
李夫人听了,冷笑一声说:“这个窝囊费,他能成了什么大事!依我之见,投降只有死路一条,想活命乞降的人恰恰活不了性命!老母虽说身为女流,但也久经杀场,拼他个痛快,死了也值!”
李雄说:“母亲莫言战死,否则儿心中不安,难下决心。儿是在想,天地之大,人心最深,难道就想不出一个既能打败官兵,又能保我建功立业的主意?”
李夫人听了,先是吃了一惊,然后爽声大笑:“真是我的好儿子!在大难之时,你竟能说出这种顶天立地的话来,让母亲好自豪,好宽慰!儿呀,依我之见,敌兵刚胜,必然疏于防范,我儿不如趁敌兵不备,率本部人马偷袭敌营,胜败在此一举!”
李雄摇头道:“李世小弟已带降书去了敌营,已成了敌方的人质,如若偷袭,小弟的性命休矣!”
李氏怒道:“是他的父亲让他的儿子自投罗网,必然自寻死路,哪能怨得了别人!我儿是英雄豪杰,岂能为这种没骨气的人瞻前顾后!我儿要成大业,应把儿女情长抛在脑后。更何况李世去乞降,敌兵必然放松警惕,正好为你偷袭敌营创造了良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是苍天相助,我儿千万莫糊涂!”
李雄听了,拍案而起:“若不是母亲点拨,孩儿怎能做顶天立地的大丈夫!”说完,披挂盔甲,手持利剑,奔到帐外的高坡上,将自己的兵马召集在一起,然后声泪俱下地说:“弟兄们,眼下,我的父兄皆战死杀场,大丈夫怎能独生!我决定与官兵决一死战,杀了河间王,杀了罗尚,挽救危亡,为我死去的父兄报仇,为我死去的将士报仇!人生在世,就要创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不知众将士是否愿意与我同生共死,当一回天不怕地不怕的英雄!”
这李雄生得仪表堂堂,十分伟岸,加之又在哀痛愤怒之时,一番言语顿时将在场的将士鼓动得热血沸腾,都举起刀枪,齐声怒吼:愿随少将军血战杀场,定将官兵杀个片甲不留!
正在这时,李夫人从帐中精神抖擞地走出,就见她浑身披挂,手握长刀,头戴一块赤色方巾,两鬓白发飘逸,耳上银环耀眼,目光炯炯有神。
李雄见了,慌忙跪倒,大哭道:“母亲如此年迈,难道也要与孩儿血染征袍,共赴战场?”
李夫人仰天大笑:“人生在世,难得拼搏一场,生死随儿去,老母岂能坐视你们拼杀!”
这场景犹如烈火干柴,感动得在场将士无不群情振奋,热泪盈眶。于是,这支哀军就像决堤的洪水,凶猛无情地向那官兵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