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备......点火......发射。”
看看流寇将至射程,罗刚果断地发出号令,当喊出发射之时,他手中也迅速动作,火光一闪,手中鲁密铳上的火绳已被点燃。
“砰砰砰砰”
随着大量的白烟,火铳发射的响声连成了一片。
罗刚的命令下得恰到好处,众兄弟用火折点燃火绳,再到扣动扳机,这个过程需要几秒的时间。就在这几秒的时间里,与流寇的距离已缩短到了六十步左右,这是火铳的有效射程,而流寇那边,除了喊声能传过来之外,对罗刚这边却构不成任何威胁。
随着爆响的铳声,当先的流寇纷纷落马,淹没在紧随而至的滚滚马蹄之中,其结局可想而知。
罗刚的那杆鲁密铳更是弹无虚发,一颗弹丸准确地射中了冲在最前面的庄十三。那个满口称爷的大汉,身子一仰瞬间摔落马下。
罗刚大声喝道,“挂铳,操家伙杀出去,要像狼一样把他们全部干掉!”
发出号令的同时,罗刚将手中的火铳往马侧一挂,抽出腰刀当先冲了出去。其余兄弟亦是同样的动作,眨眼之间,手中操起了明晃晃的刀枪,呐喊着迎向流寇冲杀过去。
挂铳操兵器的动作,罗刚特意训练过的,火铳装药过程烦琐,短兵相接时,最终决定胜负的还是手中的刀枪。
快速的冲锋之时,庄十三的中弹落马并未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左侧的流寇大多盯着对面的官军,反倒忽略了身边的情况。
冲在前面的那些流寇都没有后边的人幸运,密集的火铳最先要了他们的命。同伙战死也没什么,流寇干的就是刀头舔血的勾当,然而那些流寇被射落马下之后,他们的坐骑都成了无主之马,在轰鸣的火铳声中受惊了一般,横冲直撞,四处狂奔。
这对正在发动冲锋的残余流寇来说,却是无意中形成了致命的冲击,一时间众贼纷纷驾驭着坐骑躲闪避让,猛烈的攻势为之一滞。
此时罗刚率领六十多兄弟却是席卷而来,流寇失去了指挥,竟有些无所适从,不知该攻还是退。
罗刚一马当先,手起刀落,将一名贼寇砍落马下,又冲向另一个贼人。
身后的众兄弟潮水般跟至,六十多匹战马放开速度奔驰,其势真若潮涌,仿佛摧枯拉朽一般。
剩余的二十多贼寇此时已别无选择,攻势受阻,先手已失,在对方的冲击之下,惟有调头溃败一途。
罗刚手起刀落间,又杀掉了两名被火铳射伤的贼人,挥刀继续狂追。
右侧冲锋的流寇也出现了大体相同的状况,只不过冲在最前面的却是李老三。
“娘的,好象不是岢岚城的官军,快撤。”
名叫老团子的贼人喊了一声,率先拨马逃去。一轮火铳发射,他这边也损失了近二十人,官军势大,众寡悬殊,对方又是一副拼命的架势,情知不可为,他便知机后撤。
以前他也同官军的火铳兵作战过,那时只要他们快马冲击,多数火铳兵都来不及发射便调头溃败。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敢面对众多火铳展开攻击。只是今日的对手似乎与他所了解的岢岚守军大不相同,颇令人费解。
在他的影响下,流寇斗志全无,纷纷催动坐骑尾随而败。
此次和罗刚同来的,除了李老三,其余都是他的原班兄弟和兴县的那拨官军,新来的都没有大明官军的军衣。
这些人都经历过阵仗,加上立功心切,全都奋力追杀。虽说一路奔驰,马力消耗甚巨,但流寇更是如此。
一追一逃,正如长江后浪推前浪,紧随席卷而去。一副要把前浪拍在沙滩上的势头。
迅猛的追杀之下,流寇陆续被追击杀落马下,老团子身边的贼人越来越少。
老团子情知再这样逃下去,必然难逃活命。他一边催动坐骑,一边对身边仅剩的十余人高喊道,“弟兄们,官军欺人太甚,这样跑下去一个都活不了。杀回去,和他们拼了!”
“杀回去。”
十余名贼寇闻言,放慢了马速,在老团子的带领下拨转了马头,高喊着杀向追兵。
老团子故意放慢了马速,待十几名流寇冲离身侧,他又拨回马头,刀背猛抽马屁股。
战马受痛,撒开四蹄疾驰而出。
“娘的,被老团子给耍了。”
待那些流寇醒悟过来,后边的追兵已到近前,他们心中懊恼又仓皇应战。只片刻之间便被追兵尽数杀落马下。
李老三并没有参与剿灭这十几名流寇,而是绕过众人拍马直追老团子。
老团子边逃边注意着身后的情形,见只有一名官军小兵追来,他立刻放心了。
一阵猛催坐骑,又跑出了三四里路,身后的老三逐渐拉近了距离。
看了看前方起伏的山地,老团子迅速一带缰绳,将战马兜转回来。再往前路途更是难行,马速肯定不快,若被此人盯上,早晚会落在他们手中。
就在此处解决吧,诺大山野还不任我去得。
想到这里,他举起手中的钢刀,直杀向李老三。说实话,他还真没把这个小兵放在眼里。
钢刀带着刺耳的破风之声向李老三斜着劈落,李老三一声冷笑,左手的柴刀精准地磕在刀锋上,就在钢刀被弹开的瞬间,右手柴刀寒光一闪,斩断了老团子的小臂。
“啊!”
老团子疼得大叫一声,惨叫声还未消失,李老三的柴刀再次出手,刀锋在他的喉间一划而过。
老团子重重地摔落在地上,喉咙间不停地冒着血泡,眼睛睁得老大,至死他都没想明白,对方是怎么出手的。
另一边,罗刚带着众兄弟追杀了一会儿,看看流寇只剩下七八人,他便停住了战马,任由其他弟兄追杀下去。
流寇已是俎下之肉,再也翻不出什么浪来,他要给那些兄弟锻炼的机会。看着那帮奋勇冲杀的兄弟,罗刚暗暗点头。
虽然现在这帮兄弟还算不上真正的虎狼之师,但那种一往无前的气势已经初步显露了出来。
“把总,你看。”罗刚注目间,旁边的一名兄弟指着远处招呼一声。
罗刚转头顺着他的指向望去,只见镇西卫前所方向远远地驰来一骑。待那人来得近了,罗刚已然看清,那人正是随同李全虎回大同的另一名兄弟,名叫钱满斗。
双腿一夹马腹,罗刚迎了上去。
“把总,可把你们给盼来了!”钱满斗刚到近前,便急切地说道。
“出了什么事?”罗刚急问道。
“没出什么事,就是虎子很是着急,让我出来迎迎。方才听到这边有火器声,就靠过来看看,没想到真是把总来了。”
“没事就好。”
罗刚悬起的心放了下来,“你立刻回去转告虎子,就说我一会儿就到,让他耐心等待,不许惹事生非。”
钱满斗答应一声,调头走了。
“传我令,立刻打扫战场、收拢马匹,流寇的尸身都给收拾回来。”罗刚看看战局已经落幕,便对旁边几位兄弟吩咐一声,打马向那位女子奔去。
先前他已经注意到,可能是火铳发射时巨大的响声震醒了她,此时她正蹒跚地牵着坐骑,拣起那根掉落的长矛。
“小姑娘没事吧?”在她身边勒住坐骑,罗刚问。
那女子的目光悲戚地扫视着远处,片刻之后才转向罗刚,咬了咬牙说道,“你们这般厉害,为何听见求援而不上前相救?”
她声音清脆,很是好听,但如此说话,形如责问,罗刚闻言脸色沉了下来,“你们身份不明,就要我们冒死相救?”
“你没看到我这边是官军吗?”
罗刚眼睛瞪得老大,“小姑娘,你太天真了吧?穿着官军的衣服就一定是官军?至少我知道,有一伙人就经常冒充官军。”
“那现在你也不知道我的身份,又为什么要救?”那女子气呼呼地问道。
“现在你的身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知道了对方的身份,我不过是打流寇而已,救你不过是顺手而为之。”罗刚面无表情地说道。
“哼,那你既救了我,又怎么把我扔到地上。”那女子说话依然咄咄逼人。
罗刚耸了耸肩,“小姑娘,你自己看看,不把你扔到地上,到哪找床去?”
“你......”那女子脸色微红,竟一时语塞,她也知道自己这样说话实在是强词夺理,无事找事,但她对罗刚等人出手过晚,却是有些难以释怀。
但面前之人所说也是实情,素不相识,人家没必要冒死拼杀。且不论对方的谨慎,哪怕同为大明官军,也是各有职司,战场上抛弃袍泽的事情也不少见,更何况连人家是哪处人马尚不知晓,怎可就此责怪。眼前情形,对方救了自己却是千真万确,自己如此诘责,实不应该。
沉默了片刻,她抿了抿嘴唇,开口道,“小女子失礼了,将军莫怪,不知我那些军士可有活着的?”
“我已令人打扫战场,若有幸存之人自会施以救治,不过,姑娘不要报太大希望。”罗刚说道,脑海中闪过那些军士返身冲杀的画面,他们明知必死,却没有畏死逃命,也算值得钦佩。
那女子闻言,眼圈有些发红,哽咽道,“都是为了保护我啊,是我连累了他们......”
“想必姑娘必生在权贵之家,可否请教姑娘尊姓大名,要去哪里,为何又被流寇追杀?”
女子看了罗刚一眼,见此人面露关切之情,丝毫没有邀功的意思,便想了想说道,“小女子姓曹,将军便叫我曹姑娘吧,别一口一个小姑娘的叫着,看你的样子未必比我大多少!”
“嘿嘿,在下职位低微,可不是什么将军,曹姑娘如此称呼,实在抬举在下了。”罗刚边说着,边快速的思索,显然那女子不愿回答别的问题,但这女子既有死士护卫,肯定不是一般的人家。
“姑娘既姓曹,追杀姑娘的人是曹操所派,难道说姑娘家族内部出了什么状况?”罗刚套着话问道。
那女子闻言又变得泼辣起来,“才不是呢,我家乃是大明朝堂堂......哦,你这人怎么回事啊?亏你也是大明武官,连流寇也不知晓。那曹操只是别号,实际那名贼首名叫罗汝才,你满口胡说什么呀?”
“哦,原来如此,原来叫罗汝才啊!”罗刚故做恍然大悟道,从方才那女子的对答上他已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罗刚的表情做得很到位,那女子竟没看出破绽,她脸上也现出了恍然的深情,说道,“看你如此年轻,必定孤陋寡闻,也怪不得你,还没请教你尊姓大名呢?”
“哦,我姓罗!”
“你这人怎么回事?刚说他们的贼首叫罗汝才,你就跟着人家姓了,难道你们是一家的不成?”
“你这小姑娘也太牙尖嘴利了吧,这么快就找上来了?要那么说,咱俩还不成了亲戚?”
“你......胡说,我和你说真的,你姓什么?”
“我真姓罗!”
“真的?”
“真的”
那女子还是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半晌才道,“好吧,我就信你一回吧!你们是岢岚城中的官军?”
罗刚摇了摇头,“不是?”
“你们从那个方向过来,难道是兴县的人?”女子又问。
“就算是吧!”罗刚不愿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立刻转移了话题继续套问,“姑娘可否告知住处,我也好派人把你送回去?”
“谁说要你送了,这里离岢岚城很近了,我去找秦参将。”
“呃,去找秦参将。”罗刚重复了一遍,故意问道,“哪个秦参将!”
“秦怀义啊!你们的上官啊!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
罗刚微微一笑道,“曹姑娘说哪里话了,咱大明中姓秦的参将不只他一人,据我所知,还有一位女参将也姓秦,名叫秦良玉!”
粉衣女子撇了撇嘴,“要不说你在兴县弹丸之地,孤陋寡闻呢,人家秦将军早在崇祯三年就由都督佥事晋为都督同知,挂镇东将军印了。哪里是什么参将,到你这儿就给人家谪了啊?而且,她也不在岢岚州,人家是四川的将军,如今正在京畿剿贼勤王呢!对了,既然你真姓罗,那你叫什么名字?”
“为什么要告诉你,除非你先告诉我!”罗刚狡诘一笑。
“那算了,我会查出来的。”那女子气哼哼地说道。
二人正说着话,一名兄弟飞马驰到了近前,“把总,那些死去的官军怎么办?”
“可有幸存者?”罗刚问。
那人摇了摇头,“没有,都检查过了。”
“就地掩埋吧!”罗刚说道。
“不”
那女子阻止道,“不用你们管了,你们从兴县到这儿,定有军务在身,死的人也不只这些,我自会找人收殓,我走了。”
说完,她抓住鞍桥爬到马背上,用矛杆一拍马屁股,“驾......”
行出四五步后,那女子又勒住战马,回身喊道,“今日之事,多谢了。不过,我不会欠着你的。驾......”
罗刚望着渐去渐远的紫色披风,嘴角露出了一丝莫测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