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杨凡眉头皱起,顾秀曼和曹哲彦立刻紧张起来,而黄正阳岂会给杨凡过多考虑的时间,直接问道:“杨先生,这幅画你又是怎么看得呢?”
“这幅画……”杨凡迟疑了一下,微微摇了摇头:“不好说……”
“怎么个不好说?”黄正阳还没开口,马文轩就来劲了,把脖子一伸,目光往那画上扫去,只一眼,就说道:“这不是郎世宁的画吗?呦!上面还盖着乾隆皇帝的大印呢……等等,还有乾隆亲笔题款——华野秋鸣!呵呵,这幅画我听说过,十年前曾经在香港拍卖过,没记错的话,当时的成交价应该是1200万。”
这么一说,其他人也都点起了头,因为郎世宁的画辨识度很高,属于有点眼力的人都能认出来的那种。而且他的画有个特点,那就是乾隆很喜欢在上面题款,因为原本就是为他画的,所以看到满意的作品时,这位每天不写两首诗就难受的万岁爷就会来上两笔。
除了乾隆的题款及大印之外,还有一枚印章也很醒目,那就是——嘉庆御览之宝。很显然,这幅画连嘉庆帝也亲眼看过,并且学他老子的样儿盖上了自己的印鉴。
“这幅画,应该是伪作!”杨凡终于又恢复了原先镇定自若地表情,“仿造时间应该为清末民初,用的是清朝宫廷御用宣纸,包括笔墨以及上色用的颜料都为郎世宁那个时代的产物。所以单单从纸张以及色彩方面分析,是很容易被骗的。而那几枚印鉴,也是当年那一拨专门仿刻康雍乾三大帝王印章的匠人精心制作的,工艺足以乱真!”
一听这话,马文轩就把脸转向了黄正阳,显然是问:“是不是这样?”
黄正阳微微皱着眉头,眼神定格在画卷上,似乎没有注意到马文轩的目光。其实这个时候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脸上,只不过老头的注意力过于集中,完全没有感觉。
“既然杨先生已经说了无论纸张还是用色都是郎世宁那个时代的东西,那么应该是从其它方面看出作伪之处的,唯一的可能就是画风。恕老夫眼拙,看了半天这画风与郎世宁没有丝毫差别,杨先生又是从哪里看出不同的呢?”
黄正阳毕竟七十有二,有着这个年纪的人独有的学术精神。所以自己看不出来并不觉得难以启齿,毕竟吃这碗饭的人打眼很正常,因为没有人会是全才,总有知识面涉及不到的地方。
唰!
所有人的目光又都转向了杨凡,马文轩微微一笑,右手大拇指故意冲着黄正阳点了点,看似在活动翡翠扳指,其实是在夸老头这个皮球踢得漂亮。
“大家都知道郎世宁是意大利人,原本学习的是西方绘画技巧。但是因为当时的审美潮流还是习惯中式画法,所以他不得不做出妥协,将中西两种绘画方式糅合在一起,但是又以中式为主,这样的画风当然独树一帜,所以也很容易辨识。而这幅画……”
杨凡忽然微微一笑,故意停顿了半秒,然后说道:“它其实要比郎世宁的原作画得好!”
嗡!
四周立刻响起低低惊呼声。
因为谁也没想到杨凡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谁都知道伪作肯定是不如原作的,怎么可能画得比原作还要好呢?
顾秀曼无比紧张地看了杨凡一眼,一只手下意识就想去拉他,但是才伸了出去,立马就缩了回来。曹哲彦则轻轻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无比懊丧。很显然他认为杨凡这是晚节不保,最后关头出了洋相。
“呵呵!有趣,有趣!”马文轩拍了两下巴掌,大声笑道:“我还是头一次听见有人说原作不如伪作的,真是开眼了,开眼了!”
陈泰鸿的表情倒是没有这么激动,看着杨凡,缓缓将右手放到桌子上,然后手指有节奏地敲击起来。看得出来,他是感觉到局面开始变得有意思,所以心情也兴奋了起来。
黄正阳脸上的表情则是惊讶,一副完全没想到会是这种理由的惊讶,然后又仔仔细细地看了画卷一会儿,忽然眉头微微一皱,然后轻轻地嘀咕了一声:“好像……是要比郎世宁画得有神采……”
这话一出口,马文轩的脸色立刻就变了,蓦然回头瞪着黄正阳,脸上的表情明显在说:“你丫老年痴呆又犯了?”
而顾秀曼和曹哲彦则同时吁了口气,仿佛又活了过来,脸上重新有血色泛起。倒是陈泰鸿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依旧不慌不忙地敲击着桌子。
“曹老先生果然目光如炬,一个‘神采’就道出了这幅画的‘不真’之处!”杨凡很自然地送上了一顶高帽,然后说道:“俗话说伴君如伴虎,郎世宁作为宫廷御用画师,五十余年下来,早已养成了谨小慎微的习惯。皇帝喜欢什么样的画风他就保持什么样的画风,不会轻易做出改动。所以在作画的自由度方面,他的余地非常小。这直接体现在用笔方面,几乎每一笔都四平八稳,不会有败笔更不会有惊鸿一瞥的神来之笔出现!”
说到这里,很多人已经明白杨凡的意思了,因为都是行家,一点就通,不禁又都把目光投向了那幅画。
“所以大家可以看到这幅画虽然整体上很像郎世宁的画风,但是在细节用笔上却要洒脱奔放得多。尤其那两只鹿的神态画得惟妙惟肖,颇为生动。郎世宁虽然画动物是一绝,尤其《百马图》更是稀世珍品,但是只要看过那幅画的人都会发现,他笔下的马虽然形态各异,可是神采却都不足,也就是‘像而不活’,少了几分生气!”
“野气!”陈泰鸿忽然开口了,“这画的笔锋有点野,的确不像是郎世宁那样的人能画出来的。”
“对对,野气,野气!”曹哲彦连连点头应和。顾秀曼虽然半懂不懂,但是知道这是肯定杨凡的意思,也立马点起头来。
马文轩却不乐意了,扭头看着陈泰鸿,冷笑一声道:“野什么野,我怎么一点都感觉不出来。”
切!
陈泰鸿耸耸肩膀:“我知道你看出来了,何必说假话呢。”
“你……”马文轩气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