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苏墨弦感觉到她不再排斥他,看他的眼睛里也全没了恨,他几乎是受宠若惊,心花怒放。然而不久之后,他心中就生出了强烈的不安,那不安甚至比她恨他时还要多。
因为,以前的不安是因为她的恨,至少他看得到为什么;而如今的不安,是因为……无迹可寻,他甚至连自己为何不安也不知。
他设计让林淑儿在她面前说出一切,原本最大的隐忧只是她的不相信。她不相信他,她不相信林淑儿,这是硬伤。可是出乎他意料的,她信了,她甚至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怀疑。
这不像她,至少,不像如今的她。
苏墨弦心中立刻黯然地明白过来,她是假装的。
然而当晚,另一件事就让他全打消了这个念头,继续受宠若惊心情一片大好下去。
倾城的烧退去之后,苏墨弦当晚便没再回房。
他是曾经逼过她,可是她高烧那一日一夜着实让他不敢再轻举妄动刺激她,是以,他离开以后就没再出现,只叮嘱忆昔小心伺候,又让阿不在院子里守着,任何人不许靠近,之后自己就去了书房,打算大婚以前都在那里睡。
其实睡就是个象征词,实质是在书房辗转难眠的意思。
后半夜的时候,辗转难眠的苏墨弦忽然发现书房外有人。他猛地坐起身来,下床之际,不知是因为腿伤还是太急切,竟没有站稳,重重踉跄了一下。
饶是凭借着气息他已经猜出是谁,但真当微颤着手将书房的门拉开,看到门前背对着他坐着的人时,他整个人背影僵直。
书房门前,倾城就背对着她坐在地上,双手托腮,望着夜空。那一夜乌云厚重,天上既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
“你在做什么?”
苏墨弦的嗓音哑得他自己都听不出来是自己的,既哑,又轻。
后来他想,那时他心中一定下意识以为她是梦游了,梦游也好,只要她来到他身边,怎么样都好,所以,他怕声音太大将她惊醒,她就走了。
倾城闻声,缓缓回头,清澈黑亮的眸子静静望着他,里面什么情绪也没有,就只有认真。
“我在想一些事。”
“为什么要在这里想?”他轻轻将她扶起来,柔声叮嘱,“夜凉寒重,你身子还没好。”
倾城沉默下去,垂着眸子,不再说话,也不看他。
苏墨弦见她如此,心中无力又疼痛。
倾城没动,静静望着足下,半晌,轻轻说了一句,“我想离你近一些。”
苏墨弦浑身定在当下。
他不敢置信地凝着她,目光发直近乎呆滞,她却并不看他,他只能看到她柔软黑亮的头发,和一点点漂亮光洁的额头。
你说什么……他几乎就要这么问出来,却不敢问。
若她只是一时糊涂,那么他绝对不要做那个让她清醒的人。
“苏墨弦,我现在需要想一想,可我想在离你最近的距离里想。如果你现在不愿意和我在一起,你进去睡吧,我在这里坐一坐就好。”
倾城缓缓抬起头来,却只见到苏墨弦脸上刹那的惊乱。旋即,她只觉天旋地转,整个人已被苏墨弦横抱而起。
倾城攀上他的脖子,他顺势在她的额头上落下深深的一个吻,久久才放开。
而后,他的唇又转移到她的耳垂,温热喑哑的气息拂过她的耳根,“我们现在就回房。”
那一夜,自然是同床共枕。
似乎和倾城高烧那夜并无不同,但其实大大的不同。
那时,倾城即使清醒过,也仍是虚弱不堪;而今夜,苏墨弦避她,她却主动来找他。其中的意义,苏墨弦完全领会到了。
其后所有的亲密缠绵,即使点到即止,却仍不可避免的带着男人激动之下的疯狂和难以克制。而倾城,从始至终只是柔柔地抱着他承受。
那一夜之后,苏墨弦相信了倾城。
她没有假装,有着强烈仇恨的倾城是绝对假装不到和他那么亲密的。
只是,她也没有完全相信。她仿佛伤重之人,思维变得缓慢和犹疑,她需要时间,但她已经离不开他。
这个认知真是让苏墨弦欣喜若狂,自此待她更加的小心翼翼,疼爱呵护。
经过特殊训练的鸽子飞来,苏墨弦和倾城都看到了,倾城抬起手,鸽子静静落在她手上。
取下信条,寥寥几字,微雨问倾城的意思。
所以,关于大婚的日子,从天监司到未央宫,从未央宫到南诏皇宫,最后,还是抛回到了倾城这里。
倾城抬眼看了看苏墨弦,缓缓将信纸撕碎,轻道:“就十五吧。”
苏墨弦深深凝着她。
倾城轻轻一笑,“快些没什么不好。”
说罢,倾城便要回房,苏墨弦握住了她的手。
倾城回眸,只见他双眼幽黑深邃,似要将她整个小小的人儿也全纳入他的眼睛里一般。
“倾城,那些事,听我说给你听好吗?”
倾城沉默下去。
半晌,她上前一步,踮起脚尖,用力抱住了他的脖子。
苏墨弦自然地俯下身,双臂环住她柔软纤细的腰肢,倾城顺势将自己的头枕在他结实的肩上,她偏着脑袋,在他耳边轻叹,“苏墨弦,我想听的时候你再说给我听,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