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李克忠又将跟春兰说过的话,重复说了一遍后,催促道:“事情就是这样的,在下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还请小姐相信我。
时间紧迫,还请小姐赶紧准备好财物衣服,我们赶紧逃出李府,逃命去吧。”
李克忠从来不叫汪水柔少奶奶,那是因为,一提到少奶奶三个字,就让李克忠心里疼痛,那就好像是在一次次的提醒他,汪水柔已经是别的男人的女人了,他已经再也没有机会了,即使他一直都知道自己身份地位,从来就没有生出过,非分之想。
只有称呼小姐,才让他的心里好受一点。
春兰没有注意到,而汪水柔听完他的话,整个人此时已经陷入到了对这件事的沉思中去。
汪水柔虽然花痴,但是京城第一才女的称呼,不是浪得虚名,以她的聪慧,即使不去刻意打听,但是通过种种蛛丝马迹来看,也能看得出来,这件事,十有八九是真的,想到自己家里,已经被抄家,父兄被杀,姐妹母亲,说不定已经被卖进了青楼,受尽苦楚。
汪水柔不由的泪如泉涌。
虽然汪水柔整人忍着没有出声,但是人却俯下身去,身子不停的颤抖着,整个人看上去,楚楚可怜,尤其是再加上一个大肚子,看的李克忠好几次都想要冲上前去,搂住她,好好安抚,但是忍了忍,还是忍住了。
而春兰却没有顾忌,赶紧来到汪水柔跟前,搂住汪水柔,轻声的安慰道:“小姐,我知道你的苦楚,你我同病相怜,我能够感同身受,但是,您现在已经怀有身孕,不为了您自己,也要为了孩子着想啊,您这样,会伤害的腹中胎儿的。”
这句话,就像是一个万灵膏,汪水柔想到自己的孩子,立刻强行将自己忍住了,但是泪水却怎么都止不住,不由的转过身来,靠在春兰身上,将头埋在了春兰的胸膛上,将泪水,都擦在了春兰的衣服上。
而春兰则不停地用手拍打着汪水柔的后背,轻声的说道:“小姐,别哭了,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呢,当前最主要的是想好如何逃跑啊。”
听到这话,汪水柔立刻变成了大人的模样,直起身来,擦干眼泪,坚决的说道:“我不走,我父兄已死,姐妹母亲,都在受苦,我不敢独自存活。再说了,我早就嫁入到了李家,是李家的人了,无论李家人如何对待我,我都生是李家的人,死是李家的鬼,就是死,我也要死在李家,我不能走。我既然是李家的媳妇,就是因为李家而死,那也是应该的,我是不会有任何怨言的。”
这话说的铮铮有声,让李克忠跟春兰佩服她勇于赴死的同时,不得不在心里着急的大骂那些创作了女训女德的家伙们,以德报怨,是正常人吗?
汪水柔整个人此时,简直就是一个被三从四德,完全奴役的标准的封建女子,并且打内心深处,觉得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说这话的时候,她几乎感觉到了自己的头顶上生出了光芒,况且,她的内心深处,还对李天年怀有一丝的期望,觉得李天年,那个温柔的男子,肯定不会将自己置之死地,更何况,自己还怀了他的孩子呢?
李克忠无奈,只好继续劝说道;“小姐,请您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他们要将您杀死,保住您的孩子,难道您就忍心看着自己的亲生骨肉,刚一出生就失去自己母亲的庇佑吗?难道您忍心,看到自己的骨肉血亲,在一个恶毒的后母的虐待之下成长吗?您是世家小姐,自然知道,没有母亲的孩子,是如何生存的吧?”
随着李克忠的话语,汪水柔整个人的那一丝丝的对丈夫的信任与依恋,顿时荡然无存,想到自己的孩子,可能面临的凄惨的命运,整个人不由得摸着肚子,眼中却不由的变得坚强了起来。
“好,我相信你了,你母亲还好吧?”要不是李克忠提起,她几乎已经忘记了当年自己曾经随手帮助过一个老太太了。此时提起,不过是想试探一下,李克忠到底是不是真心的而已,就算自己要逃跑,一定要跟着这个男人吗?她自己也有忠仆,也能逃跑。
“我母亲已经在去年得急性病死去了,现在李某是身无牵挂,愿意以死来报小姐当年大恩。”说着,就一脸真诚的对着汪水柔鞠了一躬。
“好,我跟你走,不知道,我们需要如何逃走?李大侠可有办法?”此时既然要依仗人家,自然不能怠慢了,所以赶紧将称呼,改成了李大侠。
“我们应该准备好平民穿的衣服,散碎银子,银票,马车干粮等东西,小姐您只需要准备好钱财跟衣服就行了,其他的交给在下,您就放心把。”李克忠能在爱慕的女人跟前表现一下,不由的做出一副信心满满值得依靠的模样,所以大包大揽的说道。
汪水柔虽然聪明,却从来没有出去过,想了一下,似乎挺全面,也就只好赞成的说道:“好吧,就按你说的办,今天早晨,李府开门以后,我们就出发吧,就对门子上说,我们是去大佛寺烧香祈福去了。”
“小姐思虑周全,在下佩服,李某告退,还请小姐抓紧时间。”李克忠一声后,就倒退着,退出房间,关上房门,迅速消失在了夜空中。
直到此时,李克忠才想起来,因为有事情,自己竟然没有好好的看一眼自己心目中神秘有神圣的小姐的闺房,心中不由的有点暗暗后悔。
李克忠走后,春兰也开始忙活起来了。
她先将箱子里的银票、地契等容易携带的财物,都拿了出来,摆在了桌子上,然后又找出一串铜板,几块碎银子,又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拿出几件自己穿过的旧衣服,对着汪水柔说道:“小姐,我们出去京城后,就穿这件衣服吧?这是我以前穿过的,您别嫌弃。”
汪水柔挺着个大肚子,看着春兰忙忙碌碌,来来回回的,心里却总感觉这如此的不真实,犹如一场梦幻一样,是如此的让人难以接受。
昨天,她还是高高在上,锦衣玉食的李尚书家里的大少奶奶,未来的尚书府的主母,今天却要背上跟人私通的罪名,亡命天涯,从此只能过着见不得人的生活,就连自己的孩子,也要受自己的连累。
她还记得,当初,京城第一才女,要嫁给京城第一才子的时候,十里红妆,轰动京城的风光模样;
还记得,饿了一天的自己,被掀开盖头的时候,抬头一看,映入眼帘的那张俊秀的脸庞,直接让自己芳心慌乱的赶紧低头的娇羞;
还记得床第之间,自己丈夫的温柔呵护与甜言蜜语;
还记得出去与别的妇人们或者小姐们坐在一起参加宴会的时候,那些人因为自己的丈夫,眼里对自己的羡慕嫉妒恨,以及自己那表面温和,实则得意的心情;
还记得,自己当初得知自己怀孕的时候的欣喜若狂;
还记得,得知,丈夫睡在别的女人的床上的时候,那种挖心挠肝、彻夜难眠的愁绪。
从今天开始,这些,都将要过去了,从此以后,自己将是一个逃犯,一个过街的老鼠,一个被人鄙视的女人,一个京城里众人茶余饭后的笑话,一个……
恍惚间,她听到春兰的话,不由的回过神来说道:“春兰,等出了京城,你就带上一笔钱财,自己跑路吧,找个好人家,把自己嫁掉,我是个不祥之人,你跟着我,只会受苦的。你我一起长大,情同姐妹,服侍了我这么多年,苦了你了,是我对不起你。”
汪水柔的话,还是很诚恳的,要是以前的她,虽然珍惜两人的友情,但是因为主仆之别,是不可能低下头来,承认自己对春兰的感情的,但是此时,处境改变,汪水柔此时再也没有了世家小姐的矜持,将自己放在了跟春兰同样的高度上以后,才发现,这段友情,是多么珍贵。
“小姐,您别这么说,我会一辈子跟着您的,就是找了男人,我也要跟着你,服侍你,您永远都是春兰心目中的小姐。”春兰也停下自己收拾东西的手,郑重的对着汪水柔说道。
听到这样的话,汪水柔不由的大哭起来,到此时才发现,自己的丈夫,那日思夜想的丈夫,自己那个帅气迷人的丈夫,自己那个温柔体贴的丈夫,竟然连春兰的一根指头都比不上,不由的再一次难以自抑的哭了起来,哽咽着说道:“春兰,我将来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我一定会给你找个好丈夫,让你过上好日子。”
“小姐,您对我好,我知道,不过现在我们最主要的,还是怎么逃走,别的事情,往后再说吧,小姐,您觉得,您这些珠宝首饰,我们还带走吗?”春兰拿出汪水柔最喜欢的首饰盒子,递到汪水柔跟前问道。
汪水柔看着盒子里的首饰,几乎都是为了讨好自己的丈夫李天年才置办的,本来非常喜欢的东西,此时看起来,却充满厌恶,仅仅从里面拿出一根簪子,其他的都推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