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魔者,肉躯凡胎就不同于普通修行者,老夫今日助你立命,明镜竟然自降于养神境,才堪堪助你功成,可见这魔者身躯是何等异于常人。”陈千叶丝毫没有自身境界下降的伤心难过,还在为魔者身躯啧啧称奇。
叶晋神情已近木然,千叶老人所说的明镜养神他尽管不懂,却也能大概猜出自己就如同虚竹一般,老人就是无崖子,一身修为算是毁在自己身上了。除了不认为自己长的比虚竹难看之外,叶晋觉得自己和虚竹那愚笨之徒也没啥差别了,刚才立命成功之后他可是暗自运了半天劲儿,连个屁都没放出来……
“老人家,我现在怎么办啊?”叶晋苦着个脸问道。
人家废了大半辈子修为,弄出自己这么一个放不出屁的东西,叶晋觉得很惭愧。
“怎么办?什么怎么办?”陈千叶纳闷。
“你说我都入了魔了,这一出门就得被人活活追着砍,你这修为浪费我身上不值当啊……”叶晋越想越难受,刚意气风发踌躇满志准备踏上成功之道,却发现在单行线上逆着开……
“哈哈哈……”陈千叶似是明白过来,朗朗大笑。
叶晋怒视,没见这么大年纪还玩幸灾乐祸的。
陈千叶是个厚道人,连忙解释:“入魔其实和一般修行者没什么差别,根本看不出来。”
看不出来?看不出来那就是安全有保障,性命无担忧,叶晋释怀大半,别的不说,起码眼睛看得见,做生意也方便。
“那老人家,您跟我说道说道,这个魔是个什么玩意儿……”叶晋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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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魔本是修行中一种路径而已,只不过千年下来,据陈千叶所说,耳闻有之,却没看到一个活的。
几千年前,修行之风远不如现在盛行,也无门派一说,整个世界拿个网捞一捞也就寥寥几百数,这些人尽管聚在一起一同修行,相互交流印证却也不多,更无现时的境界划分。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闭门造车的结果就是这数百众都自认老子天下第一,不知哪天起,众人尴尬的发现,世界只有一个,哪容的下如此多的第一,没办法了,只好打。
有争斗,便有了团伙。
修行中以气海归纳天地元气,一身技法尽是以气海为根基的归于一派,而以周身四肢百骸乃至精血吸纳元气的另成一宗。
两种修行方式本无优劣之分,然修魔者以叶晋处便可知,魔躯区区立命便毁去了一位明镜境大修行者,代价何其高昂,若是以一己之力循循立命,岁月摧残,成就自然不可能有多高。
两派相争魔者大败。随后修行界气海一道光芒万丈,魔者逐渐消亡。若不是陈千叶狠下心来不惜自降修为助叶晋立命,恐怕叶晋这一生也就如同沧海浮萍,甘苦一生庸庸而终。
叶晋越听越不是滋味儿,感情自己这一不小心就站在了世界的对立面。修行本是他愿望所在,天降者盼能斩长安而回者十之八九,叶晋更是迫切之至。可如今自己立命成功了,却又进了魔道,尽管除了帮自己立命的千叶老人其他人知道的可能性不大,但终归是心有芥蒂……
叶晋凄苦,陈千叶却犹自兴奋,依旧乐呵呵的开口道:“老夫这一辈子行走大唐内外,助人立命不知凡几,今日帮让你这小怪胎踏足修行或许是命中注定,只盼你能回归故里,帮我看看那一草一木……”
叶晋听后赶紧收收情绪,千叶老人为帮自己堕了整整一境,不论能否回去,老人这貌似嘱托的小小心愿自己必然得答下,叶晋起身站于陈千叶身前,认真弯腰鞠躬道:“老人家,今天这事非常感谢,我现在对修行这条道茫然不清,也不知这斩破长安到底是有多难,不过您请放心,倘若有朝一日我能再回去的话,我一定照办。”
“能有此缘分一身修为于我来说不算什么,我这一身得授于国清寺,你且记住,今后若有所成,见得国清寺僧众能帮一把是一把”陈千叶欣慰抚须继续道,“今日你将有关修行事件不论大小尽管发问,老夫尽量为你一一解答,明日一早,你我便出这长安,若是被那几个长安老伙计们见到我今时模样,你这小怪胎或许真要命丧于此。”
性命攸关,叶晋连忙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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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传承发展下来,现在修行界早是百家争鸣,宗门林立。
像是陈千叶所出的国清寺,乃是禅宗佛门领袖,建于半月谷内,本取“寺若成,国即清”之意,后来修行界对世间琐事似乎大多不愿理会,国清寺也就修天道而不问世事,深居半月谷内。
再如长安城内的将军府,将军李赴戈一身征战无数,十六投戎,依仗军中残末口诀十九岁立命,之后势如破竹,跨养神,入明境,二十六岁就已封征西将军,随后在长安城这嘈杂之地创下将军府,三十破涌,三十有二知天道,乃是公认世间第一人。
又如斩破长安李煜一脉的倾剑山,数百年前本是天下第一宗门,奈何人才凋零,掌教归海清更是被将军破了气海,一身修为化为虚伪,如若不是后有李煜破长安,倾剑山或许已不在世人记忆中。
还有居小春执掌之莫言山,子寥寥,天资纵横。传承数千年,处乱世择明主,安盛世辅君王,是为数不多几个入世宗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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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色将将泛白两人便匆匆出了长安西门,绕一大圈往东走去,两人不走官道专挑林间小路,走到无人处,陈千叶拣些修行事向叶晋说道,叶晋也不敢细嚼,一股脑往里装,能记多少是多少。
这一路远行下来,叶晋方才发现立命之后自己这具身体确实大不同于往日,苍茫小路,翻山越岭,昼行夜伏也无丝毫吃力之感,倒是看着身旁陈千叶坠境之后憔悴面容,心中感激不忍夹杂。
数日之后,两人在寿州附近一缓坡小山上休憩。叶晋采些野果,捧些清水服侍陈千叶左右。对于陈千叶,叶晋是发自内心的感激,谓之以再生父母也不算过分。
陈千叶看着身旁忙里忙外的叶晋,欣慰十分。临到暮年,能帮上这么一个不算徒弟的徒弟,也算是人生幸事。陈千叶摆摆手,吩咐叶晋坐下,问道:“几日下来,你可有想好自己的去处?”
叶晋挠头,尴尬应道:“老人家,我本来是一无所知,这几天听您这么说道,也摸不出个究竟来,我本想就去国清寺得了,您老又不肯……”
几日前刚出长安时,陈千叶便吩咐叶晋好好考虑一番,择个宗门去,叶晋直接便说去国清寺。叶晋想来是自己这一身传承于陈千叶,而陈千叶出于国清寺,这么想自己也算半个国清寺的人了,那么拜入其中也是情理。
陈千叶当时听后先是开怀大笑,后来思索片刻和否了叶晋念头。对于天降者来说,入魔者不过是修行的方式不同,而对于千年传承下的古板宗门,若知晓叶晋身份,恐怕不死也要半残,况且国清寺乃是禅宗领袖,内里修为高深者不知凡几,陈千叶明境巅峰修为虽无法辨识入魔者与一般修行人士有何不同,但上有破涌境、天道境……
陈千叶虽然不允叶晋拜入国清寺,却也没细说缘由,是怕叶晋今后束手束脚,耽搁了修行。
今日重提此事,陈千叶心中其实早有计较。
“寿州过后便是倾剑山,我这几日仔细琢磨了一下,此地应是你的好去处,不论归海清如何,李煜能斩下长安,倾剑山自有其门道在……”陈千叶道。
陈千叶如此吩咐,叶晋自然不敢拒绝,只不过从他内心来讲,他对倾剑山还是微有抗拒,李煜早已消失不见,跟着一个啥修为也没有的掌门能练出什么东西来?
陈千叶不知叶晋心中小算盘,犹自说道:“你我今日在此拜别,老夫还需寻个山明水秀之地颐养天年,避避那些老伙计……”
叶晋听得陈千叶话毕,胸腹翻腾,泪湿眼眶,陈千叶为自己立命而整整坠了一境,为免有心人士发现加害自己,现在不得不前往深山老林中一人孤苦,叶晋似有千言却不知如何开口,只能跪下身去,也不磕头,就那么直楞楞的盯着陈千叶,眼中泪水却是已止不住,口中喃喃,连他自己也不知在说道什么。
看着跪在身前的叶晋,陈千叶也是情绪满怀。他天降于此五十年,一生清寡,除了国清寺内师傅师弟几人,再无其他亲人,现在临到暮年,天意使然让他传承于叶晋,此生也无憾了。
陈千叶扶起叶晋,掏出一本经书交予他手上,说道:“不论国清寺还是其他门派,私自传授本门功法本是大罪,老夫也是思虑了很久,现在想想倒是好笑了,老夫这个半身黄土的老家伙,一身修为早已交予你手,区区一本《明王经》怎成了羁绊,你且收好。”
叶晋用衣袖胡乱抹了把脸,再把手往裤子上使劲蹭了蹭,双手捧经藏入怀中。
“此《明王经》乃是我国清寺大典,内含明王功和明王印,你此去倾剑山,入门初始宗门至多传你几套绣花剑,于你无用,你可偷偷修炼此经,不过切记,明王功无需顾虑,不到大成哪怕寺内首座前来也察觉不出,倒是这明王印不可教外人知晓,不然必有大麻烦。”
陈千叶本是洒脱之人,传经之后安静离开。
叶晋看着陈千叶背影,张嘴欲喊,却又不知挽留之后该说些什么。长安城内一个算命瞎子对于明境强者来说本如蝼蚁,陈千叶却助这蝼蚁重生,还把他带到了修行的门槛里,这样的大恩情实在是无法用言语明说。
陈千叶愈行愈远,叶晋不知是自己泪水模糊后不见了他的踪迹还是陈千叶真的已经消失,他木然立于坡顶,思绪翻飞,对未来有迷茫有期盼,更难舍的是陈千叶,老人这一离开,不知两人再见是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