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代末身体闪电般做出反应,脚下轻点,他便消失在原地。一道刀气掠过他消失的位置。
“还不错嘛?”
“偷袭之辈,报上名来!”李代末居高临下看着这突然出现的黑衣汉子,眼光寒冷似冰。
“偷袭?”黑衣汉子立即火冒三丈,好像一只被踩中尾巴的猫,一下子炸毛,收起长刀大声朝着李代末斥问:“懂不懂啊你?打不过才要偷袭!就你这种货色老子还需要偷袭?”
李代末久居高位,哪会懂这些赤裸裸的流氓机锋,顿时双眼通红,却不知如何还口。
黑衣汉子哈哈大笑:“是不是觉得很有道理?”
“找死!”实在不知道说什么的李代末穷穷憋出一肚子火气,口中道出两字,拨出腰剑一柄黑剑,直斩而下。
所有人都停止了争斗,脸色倏地剧变。
黑衣汉子也收起笑容,手中长刀展出,气势不断攀升。
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李代末手中的黑剑。
黑剑就像一只沾满墨水的毛笔,挥洒所过之处,天空染上一层浓墨。
刚刚还艳阳高照的天空,在众人的目光中,随着剑的移动,一点点暗淡下来。
黑夜就这般,一点点深重,直至降临。
虚无寂寥的气息,无边无际,浩瀚如海,在这片虚无之海中,只剩下黑衣汉子手中的长刀还隐隐闪着余晖。
“我的天!”
不知是谁失声惊呼,在这鸦雀无声的场间,异常清晰。
突然,那抹本不明晰的长刀余光越来越亮,越来越亮,朝着上空的黑夜开始不断侵蚀回去。
“我的眼睛!”
天地异色,一半黑暗一半光明。
所有人都不得不闭上眼睛,没有谁能再继续看下去。这种完全极端的两种视觉差异交错在眼中,场内众人根本无法忍受。
闭眼后的战场再也没有一丝声音,众人无法观看,只好屏气凝神仔细倾听。
可等了很长时间,场内还是一片安静。
有人试着睁开了眼睛,才发现一切早已如常,天空还是蓝的,阳光还是温暖的,风中的血腥气还是令人作呕的……
“人呢?”
这人忍不住叫出声。
越来越多的人睁开眼睛,茫然四顾。
李代末不见了。
黑衣汉子不见。
难道……
飞升了?
“魔宗弟子听令,半个时辰,抹掉此处。”原先场外一直静观的黑影飘于凌霄海阁之上,声音淡淡,却有股不容置疑的气势在。
喊杀声再次作响,没了李代末的凌霄海阁弟子彻底沦为羔羊,丝毫没有反抗之力。
黑影说完之后立即飞离,落到一处缓坡林间。
那黑衣持刀汉子见黑影落下,口中不住埋怨道:“我说杀了你偏不许,你瞧瞧这样子,半死不活,还得费力带回南荒,累不累啊。”汉子貌似一气儿说的太多,咳了一声,一口浓血自嘴角溢出。
“吃到苦头了?李代末对外宣称天道中期,实际上我看初期都没稳固完全,这样一人你还受伤,今日要是换成李赴戈,现在修为尽废昏在这的人就该是你。”黑影语似无奈道。
“老大你就别笑我了,这次事情办完,我肯定会好好闭关。”黑衣汉子哪还有方才和李代末交战时的嚣张模样,一脸的讨好之情。
……
…………
冬末的寒风不像初始那般割人生疼,温暖阳光下照得人身体舒爽。
国清寺一群人就这般似乎穿越了寒冬,带着阳光到了凌霄海阁——至少在路上时顾思远是这样想的。凌霄海阁毫无底蕴可言,一个大宗门竟然会被围困,顾思远想到此处不由觉得好笑。召玉传到国清寺,他便带着领弟子前来,怎么想都觉得自己是在扮演着一个救世主角色。
顾思远出于国清寺,与智光、普礼一起并称三大神僧。可他一直不愿剃度,修行六十年使得还是俗家姓名,谁都能猜出他心中还有羁绊,只是没人敢问,他自己也不愿外道罢了。
临到凌霄海阁山门前,群人震惊。
山还是那座山,精巧阁楼也从未变过。
只是一处山地异常突兀,原先的参天古木全部被人削断,地上青草也铲除干净,露出一大片黄泥。
泥上有字,有大字,有站于山下就清晰可见的大字。
“南荒魔宗。”
顾思远沉默,身边的国清寺弟子目瞪口呆。
山门宗地,被人写上别家名字,结局可想而知。
“那字……”
有人惊叫出声。
打断了顾思远的沉思,仔细看去,亦是大惊。
尸体!
这四个字竟然是以无数凌霄海阁弟子尸体凑出!
“阿弥陀佛。”顾思远宣了声佛号,身上金光大作,身后明王象清晰可见,弹身往凌霄海阁山上飞去,人在空中,没忘吩咐门下弟子:“你等守在此地,不可妄动!”
尸体与血。
凌霄海阁再无活物,满眼望去全是门下弟子尸体,山泉花塘里都是血水。
站立空中的顾思远眼眸血丝暴长,咬牙切齿,右手所悬佛珠早已粉末:“南荒魔宗!终于按耐不住了吗?”
再不犹豫,召玉在手,法诀轻打。
“魔宗余孽已出南荒,凌霄海阁覆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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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晋三人毫不知情,依旧陷在臆造被追杀中不可自拔,昼伏夜出,遇见城镇山村也是让袁晓苜进去购买些食物和换洗衣裳后便匆匆离去。
叶晋体内依旧,根本没能找出一丝剑气。庞之虞倒是进展不错,似乎摸到门槛,离明镜后期不远。
三人一行最大收获便是把袁晓苜彻底融进了修行界。
那天翻山越岭时竟然撞到一个匪寇窝点,人数众多,光马厩里就藏马五十以上。叶晋看了大喜,拖着袁晓苜猫在草丛后,专挑女性朋友厌恶的东西说,反正就是各种瞎编,什么十一岁少女被这群山贼强抢上山,百来人一拥而上。什么八十老太被山贼当着儿子的面侮辱致死。甚至连******这类无稽之谈也随口道出。
一席话说完,庞之虞目瞪口呆,袁晓苜杀气爆棚,拎起叶晋的斩恨就往里冲,根本拦不住。
没过片刻,袁晓苜拍着手出来,对着叶晋语重心长教育:“以后再有这种坏人,一定要尽早出手,不能放过。”
叶晋一时有点儿没转过神,愣了半响才小心翼翼问道:“杀了多少?”
袁晓苜豪气干云:“没数,反正全杀了,百来个吧。”
叶晋和庞之虞彻底呆立。
缓了好一会儿,庞之虞来不及说话就直接冲进山寨,看了片刻回到两人身边,冷汗直冒报出个数字,“一百一十七”。
叶晋盯着袁晓苜仔细看了会儿,问道:“你没事儿?”
“傻不傻啊,我杀的可是坏人,根本没压力的好伐啦。”袁晓苜满不在乎。
叶晋、庞之虞泪流满面,天然呆姑娘的大心脏果然不能以常人判断。
心中自然是欣喜的,叶晋一直担心袁晓苜过于简单,在修行界打滚,哪怕天赋万中无一,也终有一天要吃大亏。现在小姑娘肯亲手杀人,就算是开了一个好头,这种事情也就是第一次比较难,业务一旦纯熟,以后基本也就没了心理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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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霄海阁覆灭一事很快传遍天下宗门。一时间人心惶惶。
“三百年休养生息,终于是来了。”
国清寺内,三大神僧聚首一堂。
“掌门师兄,当日倾剑山之事你看是否也是魔宗所为?”顾思远皱眉问道。
“魔宗行事一向高调,唯恐世人不知,此事应当不是魔宗所为。”智光禅师睁开双眼,淡淡道:“倾剑山一夜之间不复存在,我看倒像是有人里通外合,不然以惊雨剑阵之威,强攻倾剑谈何容易。”
“师兄说的极是。当日我和莫言山居掌教、青云宗边峰主前往倾剑查探,山外毫无争斗痕迹,上得剑堂才有尸体血迹,应当是有人引进外敌,直上倾剑阁。”普礼一旁说道。
“哎,倾剑山与我等一同千年香火共承,一夜消失,遍寻凶手而不得,如今凌霄海阁又被魔宗所灭,风雨欲来,多事之秋啊。”智光似哀似叹。
“魔宗久居南荒,除了倾剑山小师叔当年去过,我们根本无法知道他宗门所在,要说报仇谈何容易。”普礼道。
“李代末也是天道大修行者,我找遍了凌霄海阁也没见他尸体,若是幸存,就算不来我国清寺也该召玉传书,可过了这些时日也丝毫没有音讯,实在不解啊。”顾思远颇为疑惑。
“既然已经传书天下同道,我等静观其变即可。我已传书居掌教,择日一同前往青云宗,商讨应对之法,寺内一切劳烦两位师弟照料。”智光遥望南方,淡淡道。
“师兄放心。”普礼,顾思远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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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青云峰,两个人影在烛光掩映中显得寂静空洞。
“凌霄海阁被南荒魔宗灭了……”莫云冲抚着手中割邪,眼睛看也没看坐在左首的白胜。
“我已收到国清寺传书。”白胜全无平日众人眼前的冰冷骄傲,恭敬答道,说完之后仿佛又想到了什么,惊讶开口:“掌教您的意思是……魔宗为了倾剑山?”
“你我皆知李煜与魔宗有旧,当日我千叮咛万嘱咐要你小心行事,就是怕那南荒疯子干些傻事!现在倒好,凌霄海阁被人一下抹去,几十年努力付之东流,你说你蠢不蠢!”莫云冲语到最后,杀气凛冽,殿内温度似乎也跟着下降了许多。
白胜大慌,急忙辩解道:“掌教恕罪,当日行事我和几位剑仆一直小心,连《紫雷剑》也没使半招,遥远当时更无半点我青云宗传承。只是唐铮那小子竟似破至天道,李代末才不得已动了《沧海》,估计魔宗就是因为这个才找上凌霄海阁。”
莫云冲沉默许久,方才开口语带落寞道:“我图谋三十年,在这山上默默等候,终于等到李煜飞升,也终于除去倾剑山拔得割邪剑,凌霄海阁在我控下也即将登顶四大。现在一夜之间竟然烟消云散……”
“罢了罢了,一切皆是气数,你先下去,好好教导门下弟子。”莫云冲仿佛力气用尽,随手挥退。
白胜诚惶诚恐背退躬身离开。
莫云冲拔出手中割邪,眼神温柔,就好像看着不着寸缕的心爱女人,喃喃自语,声音却是寂寥无比:“为了你我费尽心思,手中杀孽无数……好不容易得到了……归海清那废物手里的祛邪却又不见……这是命吗?”
“这******是我莫云冲的命啊……哈哈……哈哈……”
莫云冲仰天长笑,浑浊双目不见精光,只有泪水淌在皱纹密布的老脸之上,远远看去就像一个无人赡养的孤苦老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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