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德剌斯托斯的上宾波吕尼刻斯和堤丢斯
阿耳戈斯王塔拉俄斯的儿子阿德剌斯托斯生有五个孩子,其中有两个女儿即得伊皮勒和阿耳癸亚。关于她们有过一种奇特的神谕,说她们的父亲必以她们中的一个许配给狮子,一个许配给野猪。塔拉俄斯思索着这奇特的预言,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当两个女儿长成,只想着尽速为她们择配,或者这可怕的预言不会实现。但神祇必然会使他们所说的话应验的。
这时流亡者从不同的两个方向来到阿耳戈斯。一是从忒拜来的,即被兄弟厄忒俄克勒斯逐出的波吕尼刻斯。另一个从卡吕冬来,即俄纽斯的儿子堤丢斯。他
在一次狩猎中,不经心地杀害了一个亲戚,所以逃避到阿耳戈斯来。两个人在阿耳戈斯的王宫前相遇。正值夜里,他们在黑暗中互以对方为敌人而开始搏斗。
阿德剌斯托斯听到厮杀的声音,持着一只火炬走来,将他们分开。这两个壮健的英雄分站在国王的左右,使得他大吃一惊,好像看到怪物一样,因为他看见波吕尼刻斯的盾上刻绘着狮子头,堤丢斯的则是一只野猪。波吕尼刻斯因为崇拜赫剌克勒斯,所以选择雄狮作为自己的徽章。堤丢斯则以野猪来纪念墨勒阿革洛斯和他狩猎卡吕冬的野猪的故事。现在阿德剌斯托斯才明白神谕的意义,就把这两个流亡者招为女婿,以年长的女儿阿耳癸亚许配波吕尼刻斯,以年幼的女儿得伊皮勒许配堤丢斯。阿德剌斯托斯并答应用武力援助他们复国,仍为故国的国王。
第一次的远征系以忒拜为目标。阿德剌斯托斯召集国内的英雄,连他一起共有七个王子,带着七队大军。这七个王子的名称是阿德剌斯托斯、波吕尼刻斯、堤丢斯、阿德剌斯托斯的姊丈安菲阿剌俄斯、他的侄儿卡帕纽斯、国王的两个兄弟希波墨冬及帕耳忒诺派俄斯。但国王的姊丈安菲阿剌俄斯曾多年与国王为敌,他是一个预言家,他预断这次征战必然失败。起初他企图使国王和别的英雄变更他们的决定,后来知道这不可能,就自己隐藏起来,除了他的妻即国王的姊姊厄里费勒,没有人知道他所隐藏的地方。他们四处寻觅他,因为国王称他为军中之眼目,没有他是不能出征的。
原来当波吕尼刻斯被迫离开忒拜时,他曾随身带着两件家传的宝物,即哈耳摩尼亚与忒拜的开创者卡德摩斯结婚时,爱神赠给她的项链和面网。但这两件东西对于佩戴者是充满凶杀之祸的,它们已经使哈耳摩尼亚,狄俄倪索斯的母亲塞墨勒和伊俄卡斯忒接连死于非命。最后享有这项链和面网的人是波吕尼刻斯的妻子阿耳癸亚,而她也将是要饮尽生命的苦杯的,现在她的丈夫决定用这项链贿赂厄里费勒,要她说出她的丈夫所隐藏的地方。厄里费勒早就嫉妒她的侄女有着这件外乡人所带给她的珠宝,所以当她看到这用金链穿起的闪闪发光的宝石项链时,她拒绝不了这种诱惑,只好领着波吕尼刻斯去到安菲阿剌俄斯所隐藏的地方。现在这预言家不能再拒绝他的同伴们,特别是因为当他与阿德剌斯托斯的仇恨得到和解而后者把他的姊姊嫁给他时,他曾答应以后若再有争执可由厄里费勒作裁判。因此安菲阿剌俄斯佩上武器,集合起他自己的战士。但在出发之前他把
他的儿子阿尔克迈翁叫来,要他作一种庄严的宣誓,即如果他听到父亲的死耗,他必须为他向出卖他的妻子复仇。
英雄们出发。许普西皮勒和俄斐尔忒斯
别的英雄们也预备停当,不久阿德剌斯托斯出现在大队人马的当中,他们分为七队,由七个英雄率领出发。他们离开阿耳戈斯城,心中充满高度的希望和确信。号角的响声和军笛的吹奏使他们加速前进。但当离目的地还很远,灾难却突然袭击他们。他们到达涅墨亚的大森林。所有的泉水、河川和湖泊都已干涸,他们苦于焦渴和炎热。沉重的盔甲压在肢体上,手中的盾也愈来愈重,走路时所扬起的灰尘纷纷落在他们的焦枯的嘴唇和口里。马匹的涎沫也在嘴唇上枯干了,它们张大鼻孔,啃着马口铁,舌头也渴得肿胀起来。
当阿德剌斯托斯和别的一些人正在树林中寻觅溪流和泉水,他们遇见一个奇丽而悲愁的妇人。她坐在树阴下面,怀中抱着一个小男孩,衣服虽极褴褛,但长发披拂,态度高雅,样子好像女皇一样。阿德剌斯托斯很吃惊,他想这必是林中女仙,所以他向她跪下,请求她救他和他的焦渴的人马。但这妇人低垂着眼皮,谦逊地回答道:“外乡人哟,我不是女神。假使你看出我有什么非凡的地方,那必定是由于我比常人遭受了更大的痛苦。我是托阿斯的女儿许普西皮勒。从前我是楞诺斯岛妇人国的女皇。后来我为强盗所掳,经过难言的苦难以后,被卖为涅墨亚国王吕枯耳戈斯的奴隶。我所抚育的这个孩子不是我自己的。他叫做俄斐尔忒斯,是吕枯耳戈斯国王的儿子,我被派看护他。对于你们,我极愿帮助你们获得所需的东西。在这寂寞的荒原上,仅有一处唯一的泉水,除我以外更无一人知道这秘密的地方。那里有足够的泉水可以解决你们全军人马的焦渴。跟我走罢!”于是这妇人站起来,轻轻地将这孩子放置在草地上,唱着一支短歌催他入睡。
阿德剌斯托斯和他的从者招呼着别的所有的人,即刻全部人马追随着许普西皮勒拥挤在树林中的小道上。他们曲折地穿过灌木林,来到一处大峡谷。峡谷顶上浮动着一片清冽的水雾,雾气吹在他们的干热的脸上。他们都已抢在女皇和他们的领袖之前,让湿气浸润着他们的皮肤。这时流泉倾泻在岩石上的声音已愈来愈响。“水呀!”他们都欢欣鼓舞地叫着,跳到峡谷里,站在潮湿的大石头上,摘
下盔来接取水珠。“水呀!水呀!”全队人马都欢呼着。他们的声音在这流泉上面响震着,飞岩上激起欢呼的回声。他们都伏在从峡谷流出的溪边的草地上,一大口一大口地饮着这甘甜清凉的泉水。后来他们发现可以通车的宽阔的山道,御者来不及卸下车子,只是赶着马一直走到水里,让马匹的汗湿的身体也感到凉意,将疲惫的头浸在水中。
现在所有的人马都恢复了精神,许普西皮勒领着阿德剌斯托斯和他的随从回到大路上,一面告诉他们楞诺斯岛的妇人的事业和所遭受的痛苦,全队人马隔开适当的距离跟在后面。当他们还没有走到先前他们遇见许普西皮勒的地方,她的由于乳母的职守而变得特别敏锐的耳朵听到了小孩子的惊恐的哭叫。她自己有几个孩子,但因为自己被掳,将心爱的孩子丢在楞诺斯岛,现在所有她的母爱都寄托在俄斐尔忒斯的身上。她的心带着一种预感急速地跳着。她飞快地跑去,赶到原来哺育孩子的地方,但孩子已经不见,她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了。她四处搜索,突然明白了在她替阿耳戈斯军队帮忙的时候孩子所遭遇到的惨祸,因为她看见在离树不远的地方,有一条大蛇,鼓着大肚子,懒洋洋地盘在地上睡觉。她恐怖得头发倒竖,并在战栗的苦痛中叫号。英雄们听到她的叫声都赶来营救她。最先看见这条大蛇的人是希波墨冬。他即刻从地上搬一块大石头向这怪物掷去,但石头掷中有着鳞甲的蛇身,却被反弹回来并且粉碎得如同泥土一样。他又用他的矛投去,正中它的张开的大嘴,矛尖从后脑穿出,脑浆溅满草地。蛇身紧紧地在矛杆上缠绕,并咝咝地叫着,渐渐无力死去。
现在这可怜的褓姆鼓起勇气追踪孩子的足迹。地上染着他的鲜血,最后,离树身很远的地方,她发现这孩子的一堆啃光了的骨头。她跪下,将骨头收拾起来,交给阿德剌斯托斯。他埋葬这为他们而牺牲的孩子,并为他举行一种庄严的葬礼。为了纪念他,他们创立涅墨亚赛会,并崇拜他如同一个半人的神祇,称他为阿耳刻摩洛斯,意即早熟的人。
许普西皮勒没有逃脱吕枯耳戈斯的妻子欧律狄刻由于丧子而生的忿怒。她将她囚禁在监牢里,并立誓要给她最残酷的死。但由于一种幸运,许普西皮勒的年长的儿子们已经出来寻觅他们的母亲,不久他们到达涅墨亚,将她从奴隶的束缚中解救出来。
英雄们到达忒拜
“这便是这次远征的结局的一种预兆啊!”预言家安菲阿剌俄斯看到俄斐尔忒斯的骨头的时候忧郁地说。但别的人更注意对于大蛇的杀害,以为这是一种胜利的象征。又因为全部人马刚刚从焦渴中恢复过来,大家都精神饱满,并不注意这不祥的预言家的叹息。几天以后,他们到达忒拜城外。
厄忒俄克勒斯和他的舅父克瑞翁准备长期顽强地防守这个城。俄狄浦斯的儿子对人民号召:“记着,公民们,你们得感谢这城,这城如慈母一样,养育你们,并使你们长成,成为坚强的战士。所以我号召你们全体,从未成年的孩子到头发斑白的老年人,都来保卫你们故乡神祇的圣坛,你们的父母妻子和你们所立足的这块自由的土地!一位能够看出鸟飞所给与的预兆的人告诉我,就在今天的夜里,阿耳戈斯人必会集中力量攻城。所以到城门口去!到城头上去!赶快武装起来!据守着城垛!看守着望楼!防堵着每一入口处,不要害怕敌人众多。各处都有我的侦探,随时可以发现敌人的诡谋。我会依据他们的报告来做出我的决策。”
当厄忒俄克勒斯正动员他的人民,安提戈涅站在宫殿的最高的阳台上,身旁有一个老年人,这是从前她的祖父拉伊俄斯的卫士。自从她的父亲死后,她和她的妹妹伊斯墨涅因为十分渴念故乡,所以谢绝国王忒修斯的保护回到故乡来。她们暗中希望能帮助她们的哥哥波吕尼刻斯并决心分担她们所热爱的,在那里生长的城市的命运,虽然她们哥哥的围城她们是不赞成的。克瑞翁和厄忒俄克勒斯张着两手接受安提戈涅,因他们以为她是一个自投罗网的人质,是一个受欢迎的中间人。
这天她爬上用香柏木建造的古老宫殿的楼梯,并站在阳台上倾听这老年人对于敌人阵势的说明。庞大的军队驻扎在城墙周围的田地里,沿着伊斯墨诺斯河,并环绕着自古即已著名的狄耳刻泉水。人们在移动着。他们在调度队伍,遍地闪烁着兵器,如日光下的海洋一样。大队的步骑兵士涌到城门口来。这女郎看着很惊恐,但老年人却安慰她。“我们的城墙高大而坚固,”他说,“我们的橡木的城门上都有铁栓。这城很巩固,并由不畏恶战的斗士们保卫着。”然后为了回答她的询问,他向她指点着各个领袖。“喏,那个战盔在日光中放光,轻松地挥舞着晶亮
的盾,并走在他的队伍前头的,是王子希波墨冬,他生长在靠近勒耳那沼泽附近的密刻奈地方。他身躯高大,如同古代从泥土出生的巨人一样!在右边一点,你看见么?那正骑着大马跃过狄耳刻泉水的人,他穿着类似野蛮人的盔甲———那是堤丢斯,俄纽斯的儿子,你嫂子的兄弟。他和他的埃托利亚人都拿着沉重的大盾,并以善用标枪著名。我从他的标记上认识他,因我作为一个使者曾到过敌人的营幕。”
“那青年的英雄是谁呢?”这女郎问,“年轻但却有着成人的胡须,他的顾盼这样的凶猛?他正从坟地上走过,他的人马缓缓跟随着他。”
“那是帕耳忒诺派俄斯,”这老人告诉他,“他是狩猎女神阿耳忒弥斯的朋友阿塔兰塔的儿子。但你看到在尼俄柏的女儿们的坟墓附近的另外两个人么?年长的是阿德剌斯托斯,他是这次远征的统帅;年轻的一个,—
———你还认识他么?”
“我只能看到他的两肩和身体的轮廓,”安提戈涅怀着悲苦的激情回答,“但我认出这是我的哥哥波吕尼刻斯。但愿我能够飞,像一片云霞一样飞到他那里,双手拥抱着他的脖子!他身披金甲,是如何的闪烁发光———如同早晨的太阳一样呀!但那是谁,这么坚定地执着缰绳,驾驶着一辆银白的战车,并且这么镇静地挥着马鞭子?”
“那是预言家安菲阿剌俄斯。”
“那环绕城垣走着,在测量它,寻找最适宜进攻的地点的人是谁呢?”
“那是傲慢的卡帕纽斯,他嘲笑我们的城,并威胁着要掳去你和你的妹妹,送到勒耳那湖沼附近的密刻奈去做奴隶。”
安提戈涅脸色惨白,要求带她回去。老人用手搀扶着她走下楼梯,送她回到她的内室。
墨诺扣斯
同时克瑞翁和厄忒俄克勒斯在举行军事会议,决定派遣七个领袖分别把守忒拜的七道城门。这样,七个忒拜的王子将抵抗波吕尼刻斯和他的六个同盟军。但在开战以前,他们希望从鸟雀的飞过可以看出一种预兆,可以推测未来的结局。
在忒拜城中住着预言家忒瑞西阿斯,他是欧厄瑞斯与女仙卡里克罗的儿子。在他
年轻的时候,曾和她的母亲出乎意外地去探望雅典娜,他偷看了他所不应看见的事情,结果遭受女神惩罚,使他双目失明。卡里克罗恳求她的女友使她儿子的眼睛恢复,但雅典娜无能为力。她怜悯他,在他的耳边念着一种神咒,突然他可听懂鸟雀的语言。从此以后,他就成为忒拜人的预言家。
克瑞翁派遣他的小儿子墨诺扣斯引导这年老的预言家到王宫里来。不久忒瑞西阿斯来到国王的面前,双膝哆嗦着站在他的女儿曼托与这孩子的中间。他们逼他说出飞鸟所给与这城池的预兆,他沉默了好一会。最后他说了,但他的话是很悲哀的。“俄狄浦斯的儿子们对他们的父亲犯下大罪。他们将带给忒拜地方苦恼和忧愁。阿耳戈斯人和卡德摩斯的子孙互相屠杀,兄弟死于兄弟之手。我知道拯救这城的唯一的办法,但即使这城得救,这办法也是极可怕的。我的嘴不敢说出来。再会罢!”说完转身就走。但克瑞翁严厉地要求他,最后忒瑞西阿斯终于让步。“你一定要听么?”他严肃地问,“那么,我只好说出来。但先告诉我,引导我来的你的儿子墨诺扣斯在哪里呀?”
“他站在你身边呢。”克瑞翁说。
“那末在我说出神祇的意愿之前,让他尽快地跑开吧!”
“为什么呢?”克瑞翁问,“墨诺扣斯是他父亲的忠实的孩子。必要时,他会保持沉默的。让他知道可以拯救我们全体的办法也是好事。”
“那末,请听我说我从飞鸟所知道的事,”忒瑞西阿斯说,“幸福女神会再降临,但她必须跨过的门槛是可悲的。龙的子孙中最小的那一个必得死亡。在这次会战中,只有由于他的死你才可以得到胜利。”
“哎呀!”克瑞翁叫道,“老人,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如要全城得救,卡德摩斯后裔中最小的一个必得死去。”
“你要求我的可爱的儿子,我的儿子墨诺扣斯死亡么?”克瑞翁傲慢地向前一步,“滚你的罢!离开我的城池!我没有你悲观失望的预言也过得去!”
“因为真情使你悲愁,你便觉得它是无用的吗?”忒瑞西阿斯严肃地问。现在,克瑞翁感到恐惧,他跪在他的面前,抱着他的双膝,指着他的白发请求他收回他的预言。但这预言家很坚定。“这牺牲是不可免的,”他说,“在毒龙曾经栖息的狄耳刻泉水那里,必须流着这孩子的血。从前大地曾用毒龙的牙齿把人血注射给卡德摩斯,现在你必须以血债偿还,使它接受卡德摩斯亲属的血,它才会同你
友好。假使墨诺扣斯同意为全城牺牲自己,他将由于他的死成为全城的救主,阿德剌斯托斯和他的军队便不能平安回去。现在只有这两条路,克瑞翁,请你选择罢。”
忒瑞西阿斯说完,就和他的女儿离开宫廷。克瑞翁深深地沉默着。最后他苦痛地大声喊道:“如果我自己为祖国而死,我是如何地高兴啊!但要我献出我的儿子,
……唉,去罢,我的儿子,飞快地跑开罢。离开这可诅咒的地方,这个对于你的纯洁不适宜的罪恶的地方吧。取道得尔福,埃托利亚和忒斯普洛提亚到多多那的神坛,就住在那里的圣殿里。”
“好的,”墨诺扣斯说着,两眼放着光辉,“给我在路上所必须的东西,你可以相信我自会寻路走去。”克瑞翁对于儿子的恭顺感到安慰,所以自己忙去处理自己的要事。这时墨诺扣斯伏在地上,对神祇们作热诚的祈祷:“你们永生的,请原谅我,即使我说了谎话,即使我用谎话免除了我的父亲的不必要的恐惧!对于他,对于一个老年人,恐惧不会是可耻的。但那是如何地懦怯啊,假使我出卖这个我从而得到生命的城市,听着我的誓言,啊,神祇哟,并且慈爱地接受它罢。我将以一死拯救我的国家。逃避是太可耻了。我将爬上城头,并跳到深邃黝黑的毒龙之谷,因为据预言家说,这样我就可以拯救忒拜城。”
这孩子匆忙地走到宫墙的最高处。略略看了一眼敌人的阵容,并对他们说着庄严的诅咒。于是他从紧身服抽出他藏在那里面的短刀,割断自己的喉咙,从城头上滚落下去。他的粉碎的肢体,正落在狄耳刻泉水的边上。
向忒拜城进攻
神谕是实现了。克瑞翁竭力抑制自己的哀愁。厄忒俄克勒斯则为守卫七道城门的七个英雄安排七队人马,骑兵不断地上前补充,步兵亦出发做战士的后援,使每一个可以攻击的处所都有着安全的保卫。现在阿耳戈斯人跨过平原向前推进,暴风雨一般的攻城战开始了。从忒拜城头到敌人的阵营都呼声震天,号角呜呜地鸣叫。
首先,女狩猎家阿塔兰塔的儿子帕尔忒诺派俄斯领着他的队伍,以密集的盾牌掩护,向一座城门突进。他自己的盾牌上刻绘着他的母亲用飞矢射杀埃托利亚
野猪的图像。预言家安菲阿剌俄斯向第二座城门进军,在他的战车上载着献祭神祇的祭品。他的武器没有装饰,他的盾牌也是光亮而空白的。希波墨冬攻打第三座城门。他的盾牌上的标记乃是百只眼睛的阿耳戈斯监视着被赫拉变成小母牛的伊娥。堤丢斯领着队伍向第四座城门前进。他左手执着的盾上绘着一只毛毵毵的大狮子,右手愤怒地挥舞着一只大火炬。从故国被放逐的波吕尼刻斯领导着对第五座城门的进攻。他的盾牌的徽章是一队怒马。卡帕纽斯的目标是第六座城门。
他夸耀着他可以和战神阿瑞斯匹敌。在他的铜盾上刻画着一个巨人举起一座城池,并将它扛在肩上,这在卡帕纽斯心中是象征着忒拜城所要遭逢到的命运。最后一道,即第七道城门则由阿耳戈斯王阿德剌斯托斯负责。他的盾饰乃是一百条巨龙用巨口衔着忒拜的孩子们。
当这七个英雄逼近城门,他们就以投石、弓箭、戈矛开战。但忒拜人这么顽强地抵抗他们的第一次攻击,以致他们被迫后退。但堤丢斯和波吕尼刻斯大声吼叫:“同伴们,我们难道要等着死在他们的枪矛之下吗?要在,就在这瞬间,让我们的步兵,骑兵,战车一齐向城门猛攻吧!”这话如同火焰一样在军队中传播,阿耳戈斯人又鼓舞起来。他们如浪涛一样地汹涌前进,但结果也仍然和第一次的攻击一样,守城者给与迎头痛击,他们死伤狼藉。成队的人死在城下,血流如河。
这时帕耳忒诺派俄斯如同风暴冲到城门口,要用火和斧头将城门砍毁并将它焚为平地。一个忒拜的英雄珀里克吕墨诺斯正防卫着城垛,看见他来势汹汹,就推动一块城墙上的巨石,使它倒塌下来,打破这围城者的金发的头,并将他的尸骨压为粉碎。厄忒俄克勒斯看到这道城门现在已经安全,他就跑去防守别的城门。在第四道城门,他看见堤丢斯暴怒得像一条龙,他的头戴着饰以羽毛的军盔,急遽地摇晃着,手中挥舞着盾牌,周围的铜环也叮当作响。他向城上投掷他的标枪,他周围拿着盾牌的队伍也将矛如同雹雨一样的投到城上,以致忒拜人不能不从城墙边沿后退。
这时厄忒俄克勒斯赶到了。他集合他的武装战士如同猎人之集合四散的猎犬,率领他们回到城墙边。然后他一道城门又一道城门地巡视着。他遇到卡帕纽斯,后者正抬着一架云梯攻城,并夸口说即使宙斯也不能阻止他将这被征服的城池夷为平地。一面说着傲慢的话,一面将云梯架在墙上,冒着矢石的暴雨,用盾牌掩护着,顺着溜滑的梯级往上爬。但他的急躁和狂妄所得到的惩罚并不是忒拜
人所给与的,而是当他刚刚从云梯上跃到城头时,等候在那里的宙斯用一阵雷霆将他殛毙。这雷霆的威力甚至使大地也为之震动。他的四肢被抛掷在云梯周围,头发被焚,鲜血溅在梯子上。他的手脚如同车轮一样飞滚着,身体在地上焚烧。
国王阿德剌斯托斯以为这事是诸神之父反对他这次侵略的兆示。他率领着他的人马离开城壕,下令退却。忒拜人看到宙斯所给与的吉兆,从城里用步兵和战车冲出,与阿耳戈斯军队混战。车毂交错,尸横遍野。忒拜人大获全胜,将敌人驱逐到离城很远的地方,才退回城来。
两兄弟单独对阵
这便是攻打忒拜城的结局。但当克瑞翁和厄忒俄克勒斯退保城垣时,被击败的阿耳戈斯人又重新集合,准备再行进攻。忒拜人一看就明白了,感到第二次的抵抗希望很小,因他们的人数和力量都在第一次作战中削弱了。于是国王厄忒俄克勒斯做出勇敢的决定。当阿耳戈斯人重新前进并在城壕附近扎营以后,他派遣使臣到他们的军队里去。他命使臣叫他们沉默,然后他自己站在最高的城头上,向城里的忒拜人和城外的阿耳戈斯人喊话。“达那俄斯人和阿耳戈斯人呀,”他大声说道,“所有来围攻这座城池的人和忒拜的人民,你们双方都不必为我和波吕尼刻斯而牺牲更多的生命!不如让我个人迎敌,去和我的哥哥单独对阵。假使我杀死他,我即为王。假使我在他的手下丧命,这王国即为他所有,而我的敌人都可以放下武器,回转家去,不必再多流血了。”
波吕尼刻斯即刻从阿耳戈斯的队伍中跃出,声明愿意接受他的挑战。为一二人的利益作战,双方原已感到厌倦,因此敌对着的军队都欢呼赞成厄忒俄克勒斯的提议。双方订立一个条约,两个领袖都郑重宣誓遵守。于是这俄狄浦斯的两个儿子,都从头到脚全副武装。忒拜的贵族为他们的国王装备,阿耳戈斯人的领袖们也为流亡的波吕尼刻斯准备停当。他们全身铠甲在阵前相遇,兄弟们各个以强横而坚定的眼光打量着对方。“记住,”波吕尼刻斯的朋友们向他呼叫,“记住宙斯希望你为他在阿耳戈斯建立一座纪念碑,来感谢他行将给与你的胜利!”忒拜人亦鼓舞厄忒俄克勒斯王子。“你是为你的国家和你的王位而战,”他们说,“让这双重的代价鼓励你得到胜利!”
在决斗开始前,双方的预言家都聚拢来,献祭神祇,要从火焰的形象看出战争的结局。但这预兆很暖昧,他们可以解释为双方都可以得胜或失败。当献祭终了,两兄弟已准备完毕,挺身而出。波吕尼刻斯掉头望着阿耳戈斯地方,举起双手祈祷:“赫拉,阿耳戈斯的保护神哟,我从你的国土娶我的妻子,我居住在你的国土里。让我
———你的公民得到胜利,使我的右手涂染我的敌人的鲜血!”
同时厄忒俄克勒斯也仰望着忒拜的雅典娜神庙。“啊,宙斯的女儿哟,”他祈求着,“请你使我的枪头对准目标,刺中那胆敢攻打我的祖国的敌人的胸脯!”当他说完最后的一个字,号角吹奏,宣布战斗开始。于是两弟兄向前冲出,互相突击,就如同龇裂着獠牙争斗的野猪一样。他们的枪在空中飞过,并各从对方的盾牌上反弹回来。他们各以矛对准对方的脸和眼睛投,但仍然被盾牌挡住。旁观者看到这场凶猛的争斗,大家都汗流浃背。厄忒俄克勒斯用右脚踢开阻在他的路上的一块石头,因而不小心让左脚从盾牌下面暴露。即刻波吕尼刻斯抢上一步,用利矛刺穿他的脚胫,这时阿耳戈斯人都高声欢呼,以为这一创伤已可决定胜负。
但厄忒俄克勒斯虽然觉得受了伤,仍忍住痛,寻伺机会。他看见对方的肩头暴露,即一矛刺去,但刺得不深,矛头折断,忒拜人也微微欢呼。厄忒俄克勒斯更后退一步,拾起一块石头用力投去,将他哥哥的矛打成两段。此时双方各失去了一种武器,又是势均力敌了。他们各抽出利剑相对砍杀。盾牌碰击盾牌叮当有声,空气亦为之震荡。厄忒俄克勒斯忽然想起从忒萨利亚人学得的一种战术。他突然改换位置,后退一步,用左脚支持着身体,小心地防护着身体的下部,然后冷不防用右腿跳上去,一剑刺穿他哥哥的腹部。他的哥哥没有防备这突如其来的
袭击,所以重创倒地,躺在血泊中。厄忒俄克勒斯相信自己已经获胜,丢下宝剑,向着垂死的哥哥俯下身去摘取他的武器,但这恰好是自取灭亡。因为波吕尼刻斯倒下后仍紧握着剑柄,现在他挣扎着用力一刺,刺入正俯身下视的厄忒俄克勒斯的胸脯。他随即倒在垂死的哥哥的身旁。
现在忒拜城门都大开着,妇人和奴隶们都涌出来悲悼他们的死去的国王。但安提戈涅紧靠着他所爱护的哥哥波吕尼刻斯,她要听他的最后的遗言。厄忒俄克勒斯差不多是即刻死去。他大声地抽一口气,就不再动弹了。但波吕尼刻斯还在喘息,他转动灰暗的眼睛望着他的妹妹,并说道:“我如何地为你的命运悲哀,妹妹哟,也如何地悲悼我死去的兄弟,从前我和他互相友爱,后来成为仇敌。只是在现在我临死的时候,我才知道我是如何地爱他!至于你,我希望你将我埋葬在故乡的土地上。请不要让忒拜城拒绝我的这个要求。现在用你的手将我的眼皮闭下吧,因为死的阴影已冰冷地落在我的头上。”
他死在他妹妹的怀里。即刻双方的军队因意见不合大声鼓噪。忒拜人相信他们的国王厄忒俄克勒斯是胜利者,同时阿耳戈斯人则以为胜利应属于波吕尼刻斯。死者的朋友们亦各有不同的看法。“波吕尼刻斯是最先用利矛刺中对方的!”
有些人如此主张。“但他也是最先倒下的!”别的人又这么反驳。因为争论激烈,又准备重新作战。但在忒拜这方面却很幸运,因当两弟兄对阵时和对阵以后,他们仍然全副武装。阿耳戈斯人以为必然获胜,所以轻易地放下了武器。因此当忒拜人在对方来不及武装的情况下突然袭击时,没有遇到任何抵抗。阿耳戈斯人到处奔突乱窜,结果成千成万的人都死于忒拜人的枪下。
这时珀里克吕墨诺斯把预言家安菲阿剌俄斯一直追到伊斯墨诺斯河边。安菲阿剌俄斯乘战车奔逃,因阻于河水,马匹不能前进。因为忒拜人紧追在后面,所以他被迫冒险渡河。但马蹄还没有下水,敌人已来到岸上,矛尖几乎刺着了他的脖子。然而宙斯不愿让这个他曾赋予预言天才的人不光荣地死去,所以他以一阵雷霆轰裂大地。大地张着黑暗的大嘴,将这预言家和战车都吞食进去。
即刻忒拜周围四乡的敌人也被肃清。忒拜人携着死去了的敌人的盾牌和从被追及的俘虏手中掠得的战利品,由四面八方拥挤而来。他们满载着胜利品,举行一种凯旋的入城式。
克瑞翁的决定
经过这一次胜利的庆祝,他们想着要埋葬他们的死者。因为俄狄浦斯的两个儿子都已战死,所以他们的舅父克瑞翁成为忒拜的国王,同时他也就有责任监督埋葬他的外甥。他即时为保卫城池的厄忒俄克勒斯举行一种庄严的葬礼,如同国王的葬礼一样,人民都列队送葬。但波吕尼刻斯的尸体则被弃置和暴露着。克瑞翁派遣一个使者向全忒拜人宣布,对于他们国家的敌人,那个企图以战火来毁灭这个城,残杀自己的人民,驱逐神祇并奴役所有幸存的人民的敌人,大家不得哀悼他的死,也不能将他安葬;他的尸体应被暴露,由鸟雀和野兽吞食。同时他命令人民小心谨慎地服从他的命令,并派人看守死尸,使人不能将它偷去或埋葬。
如有人违反命令,就在城里的大街上将他用石头击死。
安提戈涅听到这个在她看来是极残酷的命令,同时想起自己对于临死的哥哥所作的诺言。怀着沉重的心情,她去找她的妹妹伊斯墨涅,企图劝她帮助移去波吕尼刻斯的尸体。但伊斯墨涅是软弱而胆小的人,在她的血管中没有一滴英雄的热血。“姊姊哟,”她回答她,眼中饱和着眼泪,“你忘记了我们的父亲和母亲的可怕的死了么?我们两个哥哥的不幸的毁灭你已经淡忘,因而你要我们这剩下的人也都得到同样的结果么?”
安提戈涅冷淡地从怯懦的妹妹那里转来。“我不要你的援助,”她说,“我将独自一人埋葬我的哥哥。做完这事之后,我愿意死去,死在他———我一生挚爱的人
的旁边。”
不久,一个看守尸体的人飞快地苦着脸来到国王的面前。“你要我们看守的尸体已被人埋葬,”他喊道,“我们不知道是谁做的这件事,并且不论他是谁,他已经逃跑了。我们真不知道为什么这是可能的!在白天看守的人告诉我们发生这事情的时候,我们大家都发怔。只有薄薄的一层土盖着尸体,刚足为地府的神祇们所接受,认为这已是一个被埋葬的人。那里没有锄铲和车轮的痕迹。我们互相争论,互相归咎于对方并彼此动武。但最后,国王啊,我们决定将这事情向你报告,而这报信的使命却落在我头上!”
克瑞翁十分愤怒。他威胁所有看守尸体的人,要即时交出罪犯,否则他们就
全得绞死。听到这命令,他们立即将尸体上的泥土扒去,并恢复看守。由日出到正午,他们都在烈日下坐着。这时突然吹起一阵暴风,灰尘弥漫在空中。当看守兵还在思忖这光景的意义时,他们看见一个女郎走来,偷偷地啜泣,如同发现自己的小巢被倾覆了的鸟雀一样。她手中提着一只铜罐,飞快地在铜罐里装满泥土,小心翼翼地走到尸体的附近。她没有看见远远站在高处监视的人们。因为久未埋葬,尸体的腐臭使看守的人不敢逼近。这时她走到尸体面前,向尸体倾撒泥土三次,以此代替埋葬。看守们立刻走上前去,捉住她。他们拖曳着这个当场被捕的罪犯来见国王。
安提戈涅和克瑞翁
克瑞翁即时看出这是他的外甥女安提戈涅。“蠢孩子呀!”他喊道,“现在你垂头丧气地站在那里!你究竟是忏悔还是否认所被控的罪行呢?”
“我承认!”这女郎一面说一面倔强地抬起头来。
“你知道我的命令么?”国王继续审问她,“如果知道,却又这么大胆地明知故犯么?”
“我知道,”安提戈涅从容坚定地回答,“但这不是永生的神祇所发的命令。而我知道别的一种命令,那不是今天或明天的,而是永久的,谁也不知道它来自何处。无人可以违犯这种命令而不引起神祇的愤怒;也就是这种神圣的命令迫使我不能让我的母亲的死去的儿子暴尸不葬。假使你认为我这种行动愚蠢,那末骂我愚蠢的人才真是愚蠢呢。”
“你以为你的顽强的精神不会被折服么?”克瑞翁问,并因女郎的反抗而更加愤怒,“越是不曲的钢刀越容易折断。落在别人手中的人就不应该再那么傲慢!”
“充其量你不过是杀死我,”安提戈涅回答,“为什么迟延呢?我的名字不会因被杀而不光荣。而且我知道,国内的人民只是惧怕你才保持沉默。在他们的心中他们都是赞成我的,因为一个妹妹的首要责任就是爱护她的哥哥。”
克瑞翁大声叫道:“好呀!假使你必定要爱护他,那末到地府里去爱护他罢!”
他正要吩咐仆人们将她拖下,伊斯墨涅(她已知道姊姊被捕)怒冲冲地冲进宫来。她好像已经摆脱了她的软弱和怯懦,勇敢地走到舅父的面前,宣称她已知道埋葬尸体
的事,要求和安提戈涅一起处死。但她提醒克瑞翁,安提戈涅不单是他的姊姊的女儿,也正是他自己的儿子海蒙的未婚妻,因此如果他杀死她,他便迫使嗣王不能与所爱的人结婚。克瑞翁没有回答,只是命令仆人将她们姊妹都带到内廷里去。
海蒙和安提戈涅
当克瑞翁看见他的儿子慌忙向他走来,他知道必是他听说关于安提戈涅的判罪,所以出来反抗他的父亲。但海蒙却恭顺地回答他父亲的怀着疑虑的询问,只有在对他的父亲表明他的心迹之后,他才冒昧请求对于他的爱人的怜悯。“你不知道人民正说些什么话,父亲哟!”他说,“你不知道他们正在口出怨言,由于你的严厉的眼色,他们才不敢当面说你所不愿听的话。但这一切我却知道得很清楚!我可以告诉你,全城正为安提戈涅的遭遇不平;每一公民都认为她的行动是永久值得尊敬的;没有人会相信,一个妹妹不让野狗咬兄长的骨头,不让鸟雀啄他的肉而应该处死。所以,亲爱的父亲,听听民间的舆论罢!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不听他们的话,洪流会溃决的呀。”
“这孩子是来教训我么?”他轻蔑地说,“好像你是在袒护着一个女人,所以来反抗我。”
“是的,如果你是一个女人!”这青年热情而激昂地抗议着,“因为我说的这些话都是卫护你的。”
“我十分清楚,”他父亲仍然恼怒地回答,“对于罪犯的盲目的爱情将你的精神束缚住了。但是只要她活着你就不能向她求爱。这是我的决定:在最远的远方,没有人迹可到的地方,她得禁囚在一个石头的坟墓里,只给她以必要的粮食,免使杀戮的血污来渎辱忒拜城。在那里她可以向地府的神祇们祈求自由。她会知道,与其听从死人,不如听从活人,但这对于她已是太晚了。”他说着就掉过头去,下令即刻执行他的决定。现在公开地当着忒拜人民,安提戈涅被带到墓地去了。她祈告神祇,呼唤着她希望能够团聚的亲爱的人们,毫不畏惧地走进那作为她的茔墓的岩洞。
同时波吕尼刻斯的尸体已渐渐腐烂,但仍然被暴露着。野狗和鸟雀啃食他的尸体并将腐肉带到城里使各处都满是恶臭和污秽。过去曾进谒过俄狄浦斯的年老的预言家忒瑞西阿斯出现在克瑞翁的面前,并从献祭的香烟和飞鸟的言语预告灾祸的来
临。他曾听到饥饿的恶鸟的鸣叫,而神坛上的祭品也在熏烟中烧焦了。“这是显然的,神祇对我们很愤怒,”他这样作结论,“因为我们对于俄狄浦斯的被杀的儿子处置不当。啊,国王哟,请不再坚持你的命令。请顾念死者并停止杀戮。荼毒已死的人,这算是什么光荣呢?我说还是收回成命罢!我说这话正是为着你的利益!”
但正如同过去的俄狄浦斯一样,克瑞翁也不听这预言家的劝告。他咒骂他说谎,企图骗取金钱。为此这预言家很愤怒,他无情地当着国王面前揭示未来的事情。“那末,你看罢,”他严厉地说,“除非你为这两个死者牺牲掉一个你的亲骨肉,否则太阳将不会沉落。你犯了两重罪过:既不让死者归于地府,又阻止应该活在光天之下的生者留在世上。快些,我的孩子,引领着我离开这里。让这人凭他的命运去吧,我们不必理他。”说着他拄着杖,由他的引领的人牵着走开。
克瑞翁受到惩罚
国王用目光送走这阴沉的预言家,他战栗了。他召集城里的长老们商议现在该如何办。“从石头的墓穴释放安提戈涅,并埋葬波吕尼刻斯。”他们都一致决定。克瑞翁桀骜不驯的性情本不易听信别人的意见,但此时他已失魂落魄。他赞成如忒瑞西阿斯所说去做,因为只有这可以使他的全家免于毁灭。首先,他自己引导随从们来到波吕尼刻斯暴露尸骨的旷野,然后又来到安提戈涅被囚禁着的山洞。他的妻子欧律狄刻独自一人留在宫廷里。
不久她听见大街上悲号的声音;当嘈杂声越来越大时,她从内室走到前廷。
这里她遇到一个使者,这正是引导她丈夫去埋葬她的外甥的尸骨的人。“我们向地府的神祇们祈祷,”他说,“随后我们将尸体举行圣浴,又将这可怜的遗骨焚毁,并用他的故乡的泥土堆成一座坟茔将他埋葬。最后我们去到那囚禁着女郎准备将她饿死的山洞。一个走在前面的仆人远远听到悲痛的哭声从那可怕的岩洞上传出来。他赶回来将这墓穴中的哭声报告国王。克瑞翁虽然只隐约地听见了,但已知道那是他儿子的哭声。他吩咐我们跑去,并从岩缝中偷看。我们看见什么呢?在岩洞的后面吊着安提戈涅,她用面纱扭成套索,吊死在那里。你的儿子海蒙则跪在她面前,抱着她的双膝。他悲恸他的情人并咒诅着使他失去新妇的父亲。现在克瑞翁到达石头墓穴,并从门口进去。‘不幸的孩子,’他叫唤海蒙,‘你要作什
么呢?你的疯狂的眼光预示着什么呢?到我这儿来!我跪着求你!’但海蒙只是在绝望中木然地望着他。他一声不响,只是从剑鞘中拔出宝剑。他的父亲为了回避他的袭击,从岩洞中逃出。海蒙伏剑自杀。当他临死,他伸手拥抱着安提戈涅,将她搂紧。现在他们两人在最后的拥抱里死在墓穴中。”
欧律狄刻沉默地听着。他说完之后,她仍然一言不发。最后她忙着从屋子里出来。当仆人们用柩车抬着国王的唯一的儿子伴随着他回到宫殿时,他得到的报告是欧律狄刻已在内室以短剑自杀,躺在自己的血泊里。
忒拜英雄们的埋葬
俄狄浦斯的一家人中,只有死去的两兄弟的两个儿子和安提戈涅的妹妹伊斯墨涅活着。关于伊斯墨涅的事迹,自来很少传说。她没有子女,也没有结婚。她的死结束了这不幸的家族的故事。关于攻打忒拜的七个英雄,只有阿德剌斯托斯
幸免于最后一次大会战的追击和屠杀。他乘着海神波塞冬与农业女神得墨忒耳所生的有翼的神马阿里翁飞奔逃脱。他平安地到达雅典,寄住在一所神庙的圣殿,作为一个祈祷者坚守着祭坛。他高举着橄榄枝,请求雅典人帮助他为死在忒拜城外的英雄们举行光荣的葬礼。雅典人答应他的请求,并在忒修斯的领导下伴随他回到这个城池。因此,忒拜人也不能不同意对于这些英雄的埋葬。阿德剌斯托斯为死去的英雄们的尸体堆起七个火葬场,并在阿索波斯河附近举行一种献祭阿波罗的葬礼赛会。当卡帕纽斯的火葬场熊熊燃烧时,他的妻子欧阿德涅,即伊菲斯的女儿,纵身跳入火中自焚而死。为大地所吞食的安菲阿剌俄斯的尸首无法觅到,这使得国王因不能崇敬自己的老友而感到悲恸。“我丧失了我军中的眼目,”
他说,“我丧失了一个大预言家和战场中最勇敢的战士。”
当葬仪完成,阿德剌斯托斯在忒拜城外建立了一座最美丽的神庙献给报应女神涅墨西斯。然后,他和他的雅典的同盟军离开了这个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