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天就像小孩的脸,上午还艳阳高照,下午便乌云密布,不断有闪电划破苍穹,随之而来是轰隆隆的雷鸣和豆大的雨点。
位于庆州昌远县城一处巨大院落的演武场上,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年正迎着电闪雷鸣和狂风暴雨,发疯似的在练武。
不远处的一块空地,一个中年男子和一个豆蔻少女同样站在暴雨中,他们面色痛苦的望着状若癫狂的雨中少年。也不知是不是巧合,一道闪电将演武场上一颗水桶粗的梧桐树劈断,树冠险些砸到少年,溅了他一身泥水,而少年却恍若未觉,拳脚速度反而更加迅疾。
雨倾盆地下,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仿佛老天也在为这少年鸣不平。
早先演武场上,在炎炎烈日的灼烤下,凌家全族见证了凌家年青一代最优秀三名子弟的出炉,半年后就是先天境地十年一度开山选苗的日子,分配到凌家的三个珍贵的候选人名额将由他们获得,他们三人将在这半年中被家族重点培养,在半年后先天境地开山选苗时多一份希望。
而曾是凌家年轻一代第一高手的凌峰却屈居第四,与先天境地候选人名额失之交臂。
凌峰六岁修炼武道,别人在八岁时勉强通过体能训练考核而踏入淬体期,他已经淬体期大圆满。
对于其他人来说,十二岁能突破到凝气期,已经是极为不错的天资,但凌峰九岁到凝气期,十五岁时更达到凝气五层的高度,放眼整个昌远县乃至庆州绝无仅有,即便在辽阔的沧南郡国版图上也不多见。
然而两年前,据说凌峰冲击凝气六层时岔了气,原本凝气五层骤降至凝气二层,整整两年时间也不过让他重新提升到凝气三层。
渐渐平庸下来的他让族长心急不已,花了一年时间,用尽办法仍旧徒劳无功的族长凌曲云也放弃了。
从那时起,凌峰走下了天才的神坛,成了凌家普通一员,虽然凝气三层的实力仍然是年轻一代顶尖强者,却也再没人众星捧月般围着他了,幼时那段辉煌仿若梦境。
由于凌峰一家是家族旁系,父亲凌书生更是凌家近五十年来唯一止步凝气一层的废物,所以一年前凌峰一家被家族大总管凌书源以家族内务整顿为名,从内院最好的幽山苑搬到外院的阁楼,虽然家族旁系居住的都是外院阁楼,但明眼人知道这是家族放弃凌峰的征兆,今天先天境地候选人名额里没有凌峰更是明证。
凌峰状若癫狂的举动一直持续到暴雨停歇,精疲力尽的他单膝跪在泥泞的练武场上,双眼略红,凌书生知道倔强的儿子一定趁着暴雨,痛快的哭了一场,他的心底有太多的憋屈。
在妹妹凌郁扶自己之前,凌峰利索的从泥泞中站起来,神情平静,他不算精致的五官组合在一起,有着超乎年龄的男性魅力,眉目间还有一丝若隐若现的忧郁,面对关切自己的父亲和妹妹,他勉强笑了笑,道:“爹,你们先回家吧,我想出去走走。”
望着儿子的背影渐行渐远,凌书生长叹一声。
上午的家族大会,决定先天境地候选人名额的武试,选出排名前五的家族子弟,再由族长及长老会等家族高层根据资质悟性挑选出三人。
在武试上,凌峰仅输给两名年逾二十五的凝气四层高手,在五名候选人中位列第三,也是唯一的旁系入选者。
但在家族高层挑选上,呼声颇高的凌峰落选了,本该属于他的名额由家族大总管凌书源的儿子凌麒取代,这凌麒资质平庸,凝气三层的境界是家族大总管的父亲凌书源利用职权,搜罗灵丹妙药强行堆上去的。与凌峰的低调随和不同,凌麒张横跋扈欺凌弱小,恶名远扬。
在凌家,只有家族总人口三分之一的直系占有百分之七十的资源,直系和旁系矛盾不断,因为这次凌峰的落选和凌麒的当选,双方彻底撕破了脸皮,旁系族人为凌峰义愤填膺,若不是当事人凌峰挺身劝阻,兼之族长和长老会众多高手在场,必然会酿成喋血冲突。
凌峰走出家族大院,回望气派庄严的大门,这个多少人削尖脑袋想进去的地方,在他眼里是这么势力和肮脏。
“峰哥!”
就在凌峰转身准备离开时,有人叫住了他,这人也是凌家旁系,比凌峰小一岁,但生得浓眉大眼膀圆臂粗,性子十分直冲,上午和直系冲突的人里就有他,他也是唯一的受伤者——四道深深的爪痕从右额头贯穿至左下巴。
“凌易?嗤噗--”
凌易滑稽的模样令凌峰忍俊不禁,俗话说一笑解千愁,凌峰很快恢复了往日云淡风轻的模样,反而让牢骚满腹的凌易无法抱怨。
“太白楼?我请你!”凌峰拍了拍凌易的肩膀,毕竟他这副尊荣还是因为自己,好笑之余又满是感动。
“走!”
伫立于苏江河畔的太白楼,不论环境还是美酒,在昌远县都是数一数二的,同时也是昌远县名流绅士、世家子弟最爱去的地方。
二人绕过闹市来到苏江河畔,雨后天晴的江畔绿柳垂髫,红花绿草娇艳欲滴,迎面扑来的徐徐清风中夹杂着泥土芬芳和淡淡花香,不远处的太白楼里更是传出清雅的琴声,令人心旷神怡。
一身泥污的凌峰跳进苏江河中痛快洗了个澡,又用玄气震干身上的水,这才朝太白楼走去。
“峰哥,你为什么不争?”路上,凌易终于沉不住气:“麒麻子不就有一个好爹吗?论天资修为和声望……”
凌峰笑了笑,打断他的话:“有个好爹,不就够了?”
不知不觉,二人已走到太白楼下。太白楼背临苏江河,正门前是一块青翠的草坪,用来停放达官贵人们的马车,草坪正中央置着一个一人多高的大宣炉,淡雅清幽的香气从大宣炉中逸出。
走到门口,醇正的酒香迎面扑来,挑了个大厅较偏僻的位置,凌易大喇喇坐下,毫不客气的点了几个小菜,再要了一坛太白楼的招牌酒仙人醉。
凌易虽出身凌家,可不是每个凌家的人都能在太白楼喝酒的,他每月一两银子的月供要存整整半年,才够来这喝一顿痛快,所以嗜酒如命的凌易平时宁可喝些不那么醇正甚至掺水的酒,也不敢打太白楼的主意。
二人酒至半酣,门外传来一阵嘈杂马蹄声,一个满脸红疙瘩麻子的少年当先走进来,身后跟着几个阿谀奉承的少年,前呼后拥威风至极。这几人显然是熟客,店小二一脸谄笑迎上去问好,这几人兴致极高,其中一个少年顺手赏了他一锭足有五两重的银子。
“今天麒少爷高兴,这是赏你的。三楼天字号包厢可给我们留着?”
“当然!当然留着!”掂了掂赏银,消息极为灵通的店小二谄笑着祝道:“恭喜麒少爷荣获先天境地候选人资格,以麒少爷天资才情,定然被先天境地的无上高手看中,从此平步青云!”
店小二拍着马屁,将一行七名少年引上楼。
“麒少,我已经把凌峰落选的消息通知王四少和赵七少。没了这个忌讳,王四少和赵七少一听说,迫不及待的遣人要去凌峰家提亲了!啧啧,这个凌郁可是越长越水灵了!”
麻子少年阴阴一笑:“哼,凌峰,连自己的妹妹都护不住,你凭什么跟我争!”
“麒少,还有苏家苏坤少爷对凌郁也很感兴趣呢!”
“苏家,苏坤?”麻子少年一惊,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坤少看上的女人哪怕族长爷爷也不敢说个不字,凌峰,这次看你怎么办!”
那满脸红疙瘩麻子的少年不是凌麒是谁,若不是被凌峰死死摁住,听到这些对话的凌易早冲出去和他们拼命了。
“他奶奶的麒麻子,阴险毒辣!竟然暗中设计郁儿妹妹!峰哥你放开我,让我打死这王八蛋!”喝了酒的凌易嗓门比平时更大,也毫无顾忌的大骂起来,才走到二楼的凌麒等人闻声下楼。
看清是凌峰和凌易后,凌麒眼珠一转,立马换上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
“凌峰,你今天鼓动部分旁系族人闹事,族长爷爷和诸位长老宅心仁厚,看你初犯的份上不予追究,而你又在外辱骂同族,给家族抹黑!”
“放你娘的屁,你那只眼睛看到峰哥辱骂同族,给家族抹黑了?”
“哼,难道你爹教你骂人是用眼睛看的吗?”
凌麒修炼资质一般,一张伶牙利嘴所向无敌,五大三粗的凌易哪是对手,一个交锋就被堵得哑口无言。
“麒麻子,你个乌龟王八蛋,今天易爷不给你点颜色,你当我们好欺负?”凌易酒精上脑,掠起衣袖就要动手,完全忘记自己凝气二层的实力哪里是凌麒对手,更何况他们那边还有六个凝气二层的直系子弟。
他刚要起身,肩膀就被眼疾手快的凌峰按住,使出吃奶的劲也挣脱不了,只能望着凌麒骂骂咧咧。
养尊处优的凌麒哪受过这种侮辱,脸色一阵青红皂白,顾不上对凌峰的忌讳,一个狮子搏兔跃上来就要打凌易,刚才还坐在椅子上的凌峰忽然起身,右脚闪电般踢出,正中凌麒小腹,轰的一声,凌麒的护体玄气轰然破碎,还蹬蹬蹬后退三四步才稳住身形,凌麒这一脚旨在立威,击碎凌麒护体玄气却不伤他,这需要极强的玄气控制力。
虽然二人同是凝气三层境界,凌麒完全是靠灵丹妙药堆上来的,根基不稳,实力最多比凝气二层的凌易强一些。他没料到凌峰如此强大,吓得面色惨白,再不敢上前。
眼见凌麒吃亏,他身后六名少年其中一个大声吼道:“大胆凌峰,竟敢对麒少爷动手。你可知麒少爷乃先天境地候选人么?你竟敢藐视先天境地的威严!”
大帽子一扣,直接将凌峰打成藐视先天境地威严的贼子。
对先天境地不敬之罪,足以令一个鼎盛的世家豪门瞬间陨落,子子孙孙不得翻身,附近原本有些饶有兴致看凌家子弟窝里反的看客,一听连藐视先天境地之罪都搬出来了,吓得纷纷离去,生怕给自己惹来麻烦。
“当然,你可以让你妹妹陪麒少睡一觉,当做赎罪了!”
几名狗腿子少年哈哈大笑起来,凌峰的妹妹凌郁虽然才十六岁,却出落得异常标志,被誉为昌远县第一美女,遭不少纨绔子弟惦记。往常凌峰被家族重点培养,极有希望进入先天境地,没人愿意得罪可能进入先天境地的种子选手,但现在凌峰失势,他们就有恃无恐了。
冷眼望着凌麒六个狗腿子淫邪的笑脸,凌峰一抖玄气,衣衫无风自鼓,面色刚毅冷漠杀气腾腾,如煞神再世,猛然扑向那名还在嚼舌根的少年,那有着凝气二层实力的少年措不及防,被凌峰狠狠扇了几个耳光,又一拳打在肚子上。当真一个打落牙齿和血吞。
教训完后,凌峰云又回到座位上,一切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莫要逼我动手。”
凌峰目光如炬,在其余几人身上扫去,被凌峰眼神扫中的少年如坠冰窖,面面相觑,懦懦着再不敢轻举妄动。
“滚!”凌峰用玄气喝出的这个滚字,如晨钟暮鼓震耳发聩。
“凌峰,凌易,你们两等着,一个月后的跃龙门有你们好看!”
包括凌麒在内的七人不敢停留,撂下几句狠话后,灰溜溜地上楼了。
眼看凌麒吃瘪,凌易击掌大笑,举起酒杯:“峰哥,好威风,为你干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