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臣工偏執之私宜屏除也。尚書曰同寅協恭和衷。又曰推賢讓能。庶官乃和。惟其誠意相孚。乃能同舟共濟。無如人之氣質。不能無偏。意見少有參差。議論遂多齟齬。相持不下。教令紛更。屬員既無所適從。宵小遂從而讒搆。嫌隙日深。乖氣致戾。刑部越獄一事。非其明驗乎。夫師克在和不在眾。兩粵會匪。湖南防堵。將帥不當有諉罪爭功之見。督撫不可存此疆爾界之私。同德同心。囗策囗力。相助為理。好謀而成。苟無隙之可乘。定膚功之克奏。河漕本屬一體。未有河不治而漕治者。從前督臣漕臣。曾因參劾廳員。各執己見。見在漫口不能合龍。漕船何由利濟。億萬姓飢民待振。數百萬帑項虛糜。正大臣憂患與共之時。此即屏除嫌怨。共秉公忠。猶恐難以濟時艱而拯民患。儻乃芥蔕未化。籌畫分歧。不知政厖。咎將誰執。伏讀 仁宗睿皇帝御製和同論。諄諄以臣下偏私為戒。誠以是非自有定衡。意見不容偏執。惟鑒空衡平。愛憎毫無成見。斯矜平躁釋。得失可以互明。劉向曰。眾賢和於朝。則萬物和於野。願我 皇上一德交孚。與百僚共襄上理焉。一臣工玩法之漸宜預防也。周官以八囗馭囗臣。予奪之權。不容少假。當寬而嚴。臣心咸習於刻察矣。當嚴而寬。臣下益流於玩縱矣。見今軍務河工。貽誤諸臣。厥咎匪細。仰蒙我 皇上特從寬典。僅予薄懲。恕其既往之愆。責其將來之報。而且失伍之將弁。準其帶罪立功。潰防之河員。許其留工效力。恢宏大度。格外矜全。天下皆曉然於 聖人不得已之苦心。與夫通變權宜之計。然而赦過宥罪。 一人莫大之仁也。明罰敕法。百世不易之則也。感而思奮。賢哲之臣。必不忍負恩。狎則玩生。宵小之心。將睯不畏法。該大臣等久蒙倚任。渥荷優容。自無不感激圖功。竭忠矢報。第恐奔走禦侮。難得賢員。倖澤恃恩。復萌故智。始猶懼罪之不可逭。一旦獲宥。遂謂罪有可原矣。初猶慮法之不能逃。幸而苟免。遂謂法止於是矣。既樂文網之疏。仍蹈偷安之習。久且以玩法者玩寇。而猖獗愈肆鴞張。以玩法者玩民。而流離莫究鴻澤。雖有一二大臣。不自暇逸。正未易挽回陋習。上答 天恩也。伏願我 皇上寬猛兼施。恩威並用。奮 天錫之勇。播 神武之風。俾知律設大法。國有常刑。寬大之詔。能發而即能收。希冀之恩。可一而不可再。則 德威惟畏。而玩縱之萌。不戢自止矣。以上四條。皆臣道之防。實切時之弊。而其本實由於得人。進英銳則因循者退矣。取誠篤則欺飾者鮮矣。舉公正則偏執之私化矣。擢廉明則玩法之習戢矣。四海之大。繄豈無才。惟在我 皇上任賢勿疑。因材器使。俾朝無倖位。莫不圖易思艱。庶可挽天災民變之窮。而上副 引咎納言之至意。
三漸宜防疏咸豐二年
徐繼畬
奏為敬獻芻言事。臣伏見近日雨澤愆期。 皇上允侍郎呂賢基之奏。特頒 諭旨。使囗臣各進直言。又因御史陳壇之奏。而有引咎責躬之 諭。此誠禹湯之用心也。雨暘未能時若。事體猶屬尋常。至若兩粵匪徒。跳梁未已。南河大工。合龍未報。又值庫帑支絀。籌措維艱。宵旰憂勞。莫能稍釋。臣以此為 上天仁愛 聖主。使之宏濟於艱難。而增修夫德業也。自古帝王。或多難以興邦。或殷憂而啟聖。逸豫者怠荒之由。艱危者修身之助。歷稽往古。大抵如斯。我 皇上自臨御以來。仁孝恭儉之德。遐邇同欽。靜穆淵深之度。臣鄰共仰。而且日勤萬幾。兢兢業業。不邇不殖。出於自然。以 徇齊敦敏之資。懋 緝熙光明之學。薄海臣民。所為欣欣拭目。觀 郅治之日隆者也。臣幼讀虞書。見禹之戒舜。有曰無若丹朱傲。惟慢遊是好。意嘗疑之。以為舜之大聖。何至有此。禹之陳謨。似乎過慮。然舜且傾心聽納。而曰師汝昌言。審思其故。乃知聖賢克治之功。至微至密。誠以人心惟危。嗜慾易縱。一失其閑。而其流遂無所底極。故以至聖至神。而恆取下愚之事以為炯戒。不敢謂斷不至此。而無庸措意也。見當釋服禮成。事殊往日。有不得不變之起居。有不能不備之儀制。正囗情易涉鋪張之時。亦風氣易於轉移之候。雖 聖人慎終如始。懋德日進無疆。而古人杜。漸防微。檢身常若不及。昔唐臣魏徵十漸之疏。太宗嘉納。千古以為美談。夫漸者。已然之辭也。正之於已然。何如防之於未然。
臣謹師其意。衍為三防之說。極知迂陋。無補 高深。而葵藿微忱。不能自已。伏望 幾餘。幸垂採納。一土木之漸宜防也。我 國家 列聖相承。崇尚儉樸。 大內宮殿。一仍前明舊貫。無所改作。惟 圓明園為三時聽政之地。 避暑山莊為秋獮駐蹕之所。兩處規模。至乾隆年間而大修。嘉慶年間有歲修而無增益。我 宣宗成皇帝風崇儉素。力矯浮華。倣神堯之築土階。法大禹之卑宮室。篤於孝思。暫停秋獮。熱河一切工程。悉行報罷。惟於 圓明園澄爽靜穆。 聖性所安。自正月至十月。恆駐於此。然三十年中。未嘗增一堵一椽。其游觀不及之地。坐落或報應修。輒令拆撤。以故 內府之帑。前後撥出外庫者。凡一千數百萬。此節省之明效也。然無識之徒。乃謂乾隆年間。營繕多而財有餘。道光年間。工程少而財愈不足。此等無稽之談。正亦不煩深辨。昔漢文帝惜中人十家之產。不築露臺。史臣美之。唐太宗因宰相詢問北門小營繕。加以誚讓。魏徵以正言爭之。隨即省悟。自古帝王。未有不以裁省土木為盛德者也。 皇上節儉性成。 前徽允紹。即今移蹕 園居。不聞有增修坐落之事。 先聖 後聖之事同揆。凡在臣民。胥深欽仰。臣竊計數年以來。園亭久曠。所修之工。必應不少。一切管理之人未必咸知大體。或以有事為榮。或以沾潤為念。必且謂黯淡無華。觀瞻未肅。荒蕪不葺。神爽未怡。或謂 先朝堂構不應坐聽凋殘。九有富繁不必計較纖悉。方今軍務未完。河工未畢。人知帑藏之空虛。亦料無暇於及此。將來兩事告蕆。內庫稍充。難保無以營繕之說。漸漸嘗試者。伏望 皇上堅持素志。概勿允從。苟非萬不得已之工程。一切停罷。至於裝修陳設之華。珍奇玩好之類。可省即省。無取鋪張。 宮廷內有一分之損裁。軍民間即受一分之補益。使天下知 堯舜之用心。出於尋常萬萬也。臣所謂土木之漸宜防者此也。
一宴安之漸宜防也。臣嘗觀孔子說詩。以關睢為首。曰關睢樂而不淫。哀而不傷。言其得性情之正也。興取睢鳩。因其摯而有別也。漢儒匡衡之說關睢也。曰****之感。無介乎容儀。晏安之私。不形於動靜。夫然後可以配至尊而為宗廟主。此綱紀之首。王教之端也。其言有別之義。可謂深切著明矣。蓋主德之或昏或明。君身之或強或弱。政事之或怠或勤。民瘼之或通或隔。揆厥根原。皆肇於此。是故姜后脫簪珥。而周宣賴以中興。班姬辭同輦。而漢史嘉其知禮。自古聖帝明王。皆以是為修省最切之地。懲燕昵之過。嚴蠱惑之防。嚬笑不敢輕。詞色不妄假。務使清明之志氣。在宮無改於在廷。肅穆之中。天命流行。而盛德大業。胥於此審端焉。 皇上健法天行。至剛無慾。當此釋服禮成。將備周官九嬪之制。衍大雅百男之祥。竊以為 聖德之日新又新。 聖政之久安長治。皆將基之於此。臣謹臚往古之陳言。以當瞽矇之諷誦。所謂晏安之漸宜防者此也。
一壅蔽之漸宜防也。自古壅蔽之患。由於言路之不通。然言路既通。而壅蔽之患轉有生於不覺者。不可不防其漸也。何者。言事之人。學識不同。賢否亦異。其切中事理。有益於國計民生者。固不乏人。然亦有本無卓見。未悉事情。欲露姓名。勉陳勦說。又或意在沽名。故為噪聒。鼓其矜張之氣。不顧事理之安。甚至不肖之徒。隱藏欺詐。或懷挾讎怨。以公濟私。或受人指揮。以言為市。諸如此類。難保必無。雖有納諫之君。將生厭薄之意。既生厭薄之意。即無採擇之心。而耳目之事。不能不別有所寄。疏遠者不可信。不得不寄之親近。文墨者不可信。不得不寄之麤材。始則轉信而成疑。繼則廢明而用察。馴致以囗言為徒亂人意。而無事折中。以眾論為各挾私心。而每伸獨斷。如是則偏重之勢成。而壅蔽之患生矣。夫稂莠雖多。嘉禾不可棄也。駑駘雖眾。騏驥不可舍也。因稂莠而怠耕耘。嘉禾亦摧殘而不殖。因駑駘而倦芻牧。騏驥亦躑躅而不前。是故聖帝明王。有見於此。不以言事者多所乖紛。而遂疏於採擇也。我 皇上御極之初。即以開言路為務。自倭仁一疏。 手詔褒嘉。言事者紛紛而起。 皇上虛懷聽納。一言可採。立見施行。縱有謬談。亦不深責。臣以為空言塞責。事出庸愚。一覽擲之。無關輕重。激直沽名。由於器小。在其人客氣用事。難語學術之貞純。在 皇上大度優容。適見 聖懷之淵邃。至於受人指使。囗涉營私。果其確有可憑。必當明正其囗。總之囗言淆亂。衷諸 聖人。亦在乎我 皇上之權衡酌擇而已。臣竊計在京言事之人。約有三等。其以章奏陳者曰九卿科道。以章奏陳而兼得面陳者曰部院大臣。曰 內廷王公。此三者。各有所優。亦各有所蔽。九卿科道。員數眾多。爵秩未崇。少迴翔之意。聞見較廣。多採訪之途。以風節相磨。怯懦者。亦思奮起。以彈劾為職。貪縱者有所顧瞻。此其所優者也。其有所蔽。則前之三蔽是也。部院大臣。久在朝列。既歷受乎 恩知。孰無效忠之微念。兼明習於時事。非比新進之迂疏。此其所優者也。然而階級既崇。時虞蹉跌。 天顏日近。心益冰兢。或有所顧忌而不敢深言。或過於矜慎而不敢盡言。此則其所蔽者也。 內廷王公。日侍 禁近。或處肺腑之地。或膺璜玉之尊。外無私交黨援之患。內無希倖爵賞之心。此其所優者也。然 國家法制森嚴。例不與外人交接。採訪不越近侍。聽睹不及幽遐。其心可保無他。而其言不盡可據。此則其所蔽者也。臣以為聽言之道。以理為衡。揆之於理。而是芻蕘亦有可採。而況於臣工。揆之於理。而非親信亦難曲從。而況於疏逖。因所優而忘其所蔽。慮莠言之雜陳。因所蔽而廢其所優。亦虞嘉言之攸伏。臣所謂言路既通。而壅蔽之患轉生於不覺者此也。夫取士之道。拔十得五不為少也。求言之道。聞十得一不為虛也。伏願 皇上聽納之勤。長如今日。則言路永無壅蔽之患。而直言極諫之士。接踵而起矣。
以上三事。皆載籍數見之談。亦古人熟陳之義。仰維 聖德。如日方升。並無纖翳之可指。何慮塵埃之或侵。顧臣嘗聞古之人存理遏欲。不待其端之已兆也。陳善閉邪。不待其機之已萌也。端未兆而閑之。雖凡庸亦易為功。機已萌而折之。即聖哲亦難為力。臣本書迂。毫無知識。上年奉職無狀。自蹈愆尤。荷蒙 皇上曲予矜全。改補京秩。自念犬馬之齒。已迫遲暮。常恐蒲柳先衰。終無以仰酬 高厚。夫才力由於天賦。盤根錯節。非臣之所能勝也。愚戇性生。拾遺補闕。猶臣之所可勉也。惟 皇上鑒其迂愚。而俯賜採納焉。臣曷勝幸甚。
咸豐二年四月十八日奉
上諭太僕寺少卿徐繼畬奏陳釋服之後三漸宜防一曰土木之漸一曰晏安之漸一曰壅蔽之漸援古證今深切事理於朕修身制行聽言用人之道裨益良多現將移蹕園居僅飭所司照例繕葺並未特興工作每念 貽謀儉德昭示後人夙夜兢兢無敢逸豫至晏安之漸每起於隱微王化之原必基於宮壼朕恪遵家法平日讀書窮理闇修慎獨自勵操存茲該少卿所奏杜漸防微意深詞婉實與朕心契合其末條所論言路既通而壅蔽轉生於不覺尤為切中時獘朕思聽言不可不廣擇言不可不精惟以理為權衡以見諸行事為符驗則是非可否灼然不淆乃有合於敷奏明試之義嗣後有言責諸臣惟當竭誠匡朕亦虛懷受納上以實求下以實應庶幾宏濟艱難俾治理蒸蒸日上也徐繼畬此奏朕當置之座右用資省覽昨據副都御史李菡陳奏因循積習等獘四條所論亦不為無見著並存之以備採擇欽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