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本清源疏道光三十年
王慶雲
竊惟我 皇上御極之初。特 諭囗臣於用人行政。據實直陳。此達聰明目之盛心也。臣學識譾陋。懼不足以仰承清問。伏念為治必澂其源。而後可以清其流。必正其本。而後可以治其末。所謂本者。在 皇上精微淵默之一心。而所以涵養此心以握用人行政之原者。學而已矣。臣嘗恭讀 聖祖仁皇帝文集。伏見 御製乾清宮讀書記。津津乎言學之有得。又見 御製宮中日課記。孜孜乎言學之有恆。從古帝王論學。未有如斯二篇之親切而囗明者。臣知 皇上久已服膺而誦習矣。蓋學常有所得。而後存諸心者日益高明。措諸事者日益正大。臣伏願 皇上遜志時敏。緝熙光明。雖幾務至繁。必求學之何以有恆。雖時世異宜。必思學之何以有得。本心法為治法。由知言以知人。正本清源。而所謂人存政舉者在是矣。臣管窺蠡測。謹就時務。臚舉四條。自知涓流撮壤。無補 高深。亦庶幾千慮一得之獻耳。臣不勝悚惶待 命之至。一曰通言路。 皇上虛己聽言。而臣以納諫之說進。是贅也。顧臣所喜者言路之宏開。所慮者即在囗言之競進。從來言官論事。易致人主之疑。或以激切為沽名。或以指陳為干進。或一言失實。而概目為虛誣。或一事偶洩。而遂指為威福。故始則樂聞。後乃厭聽者。往往有之。今 諭旨令言者虛公詳慎。毋偏毋私。臣以為 皇上以大公至正之心聽言。誰敢以偏私之說嘗試者。惟在 聖心推之以誠。使上德下情。常相通而無壅蔽耳。昔唐臣陸贄有言。諫者多。表我之能好。諫者直。示我之能容。此聽言不倦之要也。至朝廷好納諫。而幽隱未盡通者。其故有二。守令知民隱。能言而不得言。科道顧外轉。欲言又不敢盡言。其所以轉移於內外之間者。在 皇上有以鼓舞之耳。謹按 國初之制。知縣每行取入為御史。後部議以升轉太速。罷之。然當時如陸隴其彭鵬郭琇輩。清風亮節。照耀古今。則行取得人之效也。今舊制未能驟復。若於州縣引 見之便。擇其清廉練達者。 特囗數人。置之言職。庶幾吏治之清濁。民情之甘苦。愈得上聞。或亦決壅蔽之一助乎。若夫獻可替否。當責大臣。大臣朝夕論思。情親地近。不待政事闕失而可以匡救於幾先。不必文字條陳而可以轉移乎主聽。言路之通塞。人才之消長。恆必由之。臣未見上有虛懷納諫之君。下有集思廣益之相。而天下猶有未安未治者也。
一曰省例案。古者之治任人。後世之治任法。任法既久。則法所不及而奸生。夫古之周禮。今之禮部則例也。古之呂刑。今之刑部則例也。無如今日之例。愈修愈多。愈析愈歧。而愈不足於用。於是有例者用例。無例者用案。夫案者何也。偶辦一事而與例不符。非斟酌盡善而奏明立案者也。故不特堂官不能周知。即司官亦何嘗記憶。獨吏胥得以窟穴其中。高下其手。夫外省胥吏舞文。猶有部臣駮正。各部胥吏舞文。更誰復駮正者。此所謂城狐社鼠者也。臣竊計六部之案。散在各司。若由各堂官通飭司員將案卷盡數查明。凡為例之所無。而將來可以比照援引之案。悉行檢出。去其重複歧誤者。則為數諒亦無多。每件蓋用堂印。編冊摘由。臨用之時驗對。不許吏胥以冊外稿件。率行援引。由是以一司之員。習一司之例。即管一司之案。庶幾堂官易於責成。而胥吏無從鬻法。至吏兵二部例案。動涉處分。尤宜平恕以協人情。囗明以除蠹穴。夫國家法令所垂。處分雖嚴。人誰敢怨。無如例案多歧。奸巧之吏。消息囗通。雖有處分。夤緣避就。其莫逃吏議者。非悃愊而不善彌縫。即清廉而無可打點者耳。臣為人才惜。而兼為 國法惜。相應請 旨飭下吏兵及各部力行釐剔。於案之歧誤者。不追既往。立即毀除。即例之苛細者。毋泥成規。速為更正。雖一時視為多事。而奉行畫一。所以省事者無窮矣。一曰寬民力。地方水旱偏災。勢不能免。 國家蠲囗之典。惟期實惠及民。故雖費鉅萬帑金而不惜。乃臣聞各省州縣。有於報災之後。未奉文蠲免之先。盡力催徵以圖肥己者。臣在衙門。見河南省奏銷文冊。道光二十七年。開封等屬蠲免錢糧款內。有急公花戶。遞完解司銀四千餘兩。應抵次年正供。臣思報災之處。一面停徵。原有定例。災荒之地。民力自必拮据。即一二良民。先期輸納。何至盈千累百之多。急公花戶之名。向所未聞。例亦不載。夫州縣巧立名色。以催科溢額為能。此風已不可長。若 恩旨蠲免之款。私自催徵。各以些少解司。為告發藉口地步。則其罪尤在不赦。再據直隸冊報旗租項下。道光五年。減免重租案內。有花戶長完之銀。應抵六年正賦。乃直至道光二十七年。尚未抵納。是州縣所謂長完留抵者。大都虛語耳。近京如此。遠省可知。應請 敕下各該督撫嚴密訪查。既蠲免何以透完。既透完何不抵納。並請 旨通諭各直省。如有屯膏殃民者。立即從嚴參辦。並將急公花戶之名。永行革禁。庶民困少紓矣。
一曰重國計。今日上下。皆戚戚憂貧。臣以為貧不足憂也。亦別無生財之術也。但就 國家所自有之財而理之。而何貧之足患。今正供所入。地丁鹽課關稅三者為大宗。臣嘗取會典計之。三者歲額所入。蓋四千五百萬。至於歲出之數。合京中額支與各省經費十二款。不過三千五六百萬。加以河工諸費。大抵歲出在四千萬以下。是每歲尚餘四五百萬也。而臣見戶部山西司總冊。道光二十一二兩年。三項實徵皆止三千八百餘萬。即二十五年。亦止四千萬有奇。是每歲常不足一二百萬也。幸而時和年豐。尚且不足。若遇水旱偏災。振貸之費。更何所出乎。臣嘗綜今昔出入大數計之。蓋今之視昔。絀於入者二。溢於出者一。各地丁歲額三千二百餘萬。邇來實徵。止二千八九百萬。夫地方旱潦。事之偶然。而歲歲輪流請緩。此何說也。鹽課歲額七百四十餘萬。邇來實徵常不及五百萬。生齒日繁。銷鹽日絀。此何說也。河工之費。嘉慶時祗一百餘萬兩。當時值錢一百餘萬串。邇來增至三百五六十萬兩。而銀價倍加。是七百餘萬串矣。四十年間。增至五倍。此又何說也。入者日少。出者日多。習為固然。置之不問。而思為一切苟且之計。何如取吾自有之財而理之。今理財者皆曰。銀貴錢賤。故地丁鹽課。徵收不足。然河工歲料。無非用錢。未聞以銀貴而減修防之費者。則積習未除故也。應請 旨責成戶部諸臣。就地丁鹽課河工三者。比較今昔情形。詳悉講求。地丁何以歲歲請緩。鹽務何以處處絀銷。河工何以年年報險。必得其弊之所在而革除之。夫古之理財者。或為國計簿。或為會計錄。務使朝廷共見共聞。今每歲度支出入。除戶部外不得與知。賦役全書。只有從前歲額。故臣工雖眾口憂貧。而實不解所以致貧之故。可否 敕下戶部。每歲取京外實入實支各款。編一總散囗明冊籍。照刑部秋審冊之例。進呈之後。刊發九卿科道衙門。使正供出入乘除。灼然共見。庶幾囗策囗力。或有可匡司農之不逮者。亦今日之急務也。抑臣更有請者。戶部事務。極重極繁。朝夕講求。尚憂不給。今滿漢尚書侍郎。或在軍機。或直 內廷。堂屬頗相睽隔。遇事而欲調查案卷。同堂商酌。勢已不遑。財賦之准駮。委於司官者半矣。司官清慎勤幹者無多。既令坐司辦事。又須各處回堂。案卷之鉤稽。委於胥吏者又半矣。以 宮府內外職掌繁多。勢不能不需人以兼攝。然部務緊要。事繁者必須三四人。事囗者亦須二人。時時入署。然後可期共濟。以責其成功。前者 欽派刑部侍郎周祖培為會試知貢舉。因刑部事繁。 特旨改派。仰見 皇上慎重部務之意。臣思刑部為刑名之總匯。戶部為度支之總匯。繁重相同。惟 皇上時時留意農司。則 國計幸甚。民生幸甚。以上四條。廣諫諍以除隱蔽。省文法以滌繁苛。寬徵斂則民留有餘。謹度支則國無不足。芻蕘之獻。出自愚誠。伏乞 皇上聖鑒采擇。
敬陳時政四事疏道光三十年
呂賢基
二月初八日。奉 上諭。凡九卿科道有奏事之責者於用人行政一切事宜皆得據實直陳封章密奏等因欽此。仰見 宸衷博採。不遺芻蕘之至意。臣職列言官。敢安緘默。謹繹責難於君之義。為我 皇上敬陳之。一在懋 聖學。臣竊維 聖學之要。不在語言文字之間。而在明德新民之理。惟平日格物致知。研幾極深。而後用人行政。能灼然洞見其是非臧否。而不惑於世俗功利之言。我 皇上聰明天亶。在囗邸時。業已垂情典籍。今 宸居正位。天下咸仰 主德。而 主德之日新。實繫於 聖學。竊聞宋臣程顥與其弟頤。深明先王之道。謂大學一篇。為學者所當先務。臣愚以為大學之書。實備內聖外王之道。尤為有天下者所不可須臾離也。昔朱子作大學章句。以發明其旨。繼此而真德秀之大學衍義。明臣邱濬之大學衍義補。一則探治平之原。一則著治平之囗。二書實與章句相表裏。是欲求天下之治。不能外大學一篇。而欲明大學之道。不能外章句諸書也。欽惟 聖祖仁皇帝。以生知之質。勤學士之修。生平所學。一以朱子為宗。故獨升祀朱子於十哲之次。並 御纂朱子全書。 御製序文。 聖訓精詳。久昭法守。是千古大學之道。明於朱子。而宗朱子之書。實法 祖訓也。伏乞 皇上萬幾之暇。取大學章句。及大學衍義。大學衍義補。與朱子全書。分日進呈 御覽。覃精研究。以為治平之本。至朱子在朝所上諸書。皆發於忠愛之誠。而引君於當道。凡用人行政之理。無不備具於其中。尤足為 皇上乙夜勤求之助。由是而探六經之旨。參諸史之文。則度務揆幾。凡事之所難者。直以先王之道權之。將見 盛治所臻。必有比隆於唐虞三代者。則天下幸甚。一在正人心。管子曰。禮義廉恥。是為四維。四維者。人心之所繫也。人心之邪正。繫於四維之弛張。而風俗之隆替。吏治之得失因之。今之人心。非不知向善也。然學校為風俗之首。自正學不明。在學者僅究心於詞章之末。而於正心修己治人之道。未嘗措意於其間。尚望其能躬行實踐耶。況今日之校官。直為豢養衰庸之地。非頭童齒豁之士。即末學淺見之儒。至捐例開而校官一途。更不堪問。安能為郡邑師表耶。人心之所以日趨汙下者此也。夫習俗敝而風俗漓。以勸孝教忠為迂論。以鄉飲讀法為具文。民罔識尊親之大義。於是獄訟日繁。盜賊日熾。而奸宄之徒。乘隙滋事。此當今之大患也。而其端皆由於心術之不正。伏願 皇上主敬存誠。整躬率物。示天下以禮義廉恥之防。而又崇儒重道。首擇學校之官。上自成均。下逮各省府州縣學。皆精其選。一以興教勸學為務。使百官萬民。皆約束於四維。吏治豈難振興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