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雪峰上四季如冬,积雪终年不消,千雪峰下却是四季如春,成片梨花也是终年不落,似乎在这地方除了白,更再无其它。千雪峰闻名天下,除了因为这里永远不变的白茫茫一片,更是因为第一山庄——万剑山庄座落在这千雪峰之中。
四月十七日,虽然已是春天,但千雪峰上却仍是寒冬般漫天飘洒着片片白雪。千雪峰上,红衣少女负剑而立,静静地看着眼前躺在血泊中的两个人,面上尽是淡然,没有一丝表情。血泊中的人是万剑山庄的主人慕容英和他的夫人亦红棉。是杀死她双亲的仇人,却也是她准备托负终身的慕容白桦双亲。
是啊,慕容白桦,那个阳光明媚的少的少年,说会照顾自己一生。他们原本会在今天成亲,然后成为一家人,然后会一起渡过以后所有的日子……于是她答应了。
所以她以为从此便有了家人,从此可以脆弱,从此可以和这个叫白桦的人相濡以沫一世长安,从此……所有的以为都像零落的残瓣,飘落在泥泞之上,随着时间流逝而渐渐消亡,最终不留一丝痕迹。
“是你……为什么?”雪地上不知何时,站着一白衣少年——慕容白桦,他跟这千雪峰一样,显得那么干净那么纯粹,只是失去了往日的温暖,只剩下冷漠像这山上的雪落在她心上,冷却也她心中的温暖。一同出现的还有来喝喜酒的宾客——各门派的门人。
少女转过身,看着眼前的人,看了看手上那柄银断上还未干透的血迹。嘴角轻颤想说些什么,但最终没说一句话,只是低头看着自己一身血红的嫁衣,沉默无语。
白桦没等到少女的回答,便从她身边飞驰而过,来到躺在地上的双亲身边。他蹲在双亲旁边,伸出手探了探二人气息,心中一丝的希望已经破灭。他没有流泪,脸上分明的悲伤中掩盖不住的还有恨,他努力压制自己的怒火,希望冷静地看清现在所发生的一切,不被恨所蒙蔽。在确定双亲再无气息后白桦缓缓站起转身面向少女。
她知道在背后,他正看着自己,跟以前不一样,以前他总是那么温柔地看着她,但现在估计除了恨,眼中再无其它。
可是她却依旧不语,待眼中泪光隐去,转过身迎着他的怒火毫不退缩,平静淡漠地回了一句:“为什么?这问题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现在又何必再惺惺作态呢?弑父杀母这仇,理应以命抵命,现在他们把命还我了,这仇便两清。我们从此各不相欠,此生再无瓜葛。”
此话一出,震惊的除了白桦,连在场的宾客也是议论纷纷。杀了别人双亲,再把别人的女儿娶进门,这种事要是真的,万剑山庄还如何能在江湖立足,有可能只须几日,江湖便不再有万剑山庄的存在。不过以山庄平日的作风,选择相信的人占了多数,谁会因为一个少庄主未过门的妻子一句话,便怀疑这江湖第一山庄呢?
而白桦从这句话中得到的信息量太大,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自己最爱的人杀了自己爹娘,自己爹娘又杀了她的爹娘,实在是太乱了,这当中肯定有地方出了差错。
千雪峰只一条路,上山时他没看到任何人,顶峰之处便是悬崖从那根本不可能走。但凭她武功根本不可能杀得了他爹娘。他断不信是她所为,但该如何解释眼前的一切,他心乱如麻。
看着一脸错愕的白桦,少女并不打算再说些什么,转身便想离开。自己爹娘杀了她双亲是怎么一回事,千雪峰上又发生了些什么,白桦知道她一走,这些事恐怕再也说不清了。
正当白桦思绪万千,她转身一瞬间,他便下意识伸手想去拦她,她眼中的悲痛一闪而过,转而笑靥如花,但却更显苍凉。用力甩开他的手,袖中短剑随即握在手中,摆开架势,显然有意拼命。
白桦其实并没有想过伤害她,但他知道此时说什么都没用,毕竟双方都无法冷静下来,但他此刻只想留下她。
少女并没有给他太多时间去思考,瞬间连出三招,招招直取咽喉,心脏等要害。白桦虽然不想伤她,但她却是招招致命,让他不得不使用全力应对。瞬间便来回几个回合了,在场众人再一次震惊,没想到这位没能过门的少庄主夫人武功之高,居然可以跟万剑山庄少庄主打得不分上下。瞬息间,白桦一招荡剑术将她的剑挑往旁边,然后马上回刺直指她胸前。他本以为,剑会在她身前停下,胜负已分。但今天出乎他意料的事太多,她没有停下,她还在往前,他却想往后退。
白桦的剑太快要收已然不可能,心中慌乱至极,眼看剑便要穿出她。当所有人以为这便是结局时,却没料到,在这一刹那。一人将她往后一拉,自己却挡在她前面,以身为她挡下了这一剑。
她以为不管再遇到什么事,她都不会再掉下眼泪。但这一刻,她终于没能忍住,泪如雨下:“不要,师傅师傅,不要。为什么?怎么会这样的?”突现变故,白桦只能站在那不知所措,这一切都出乎他意料。她怀中的人,轻声说:“傻丫头,哭什么,死不了。倒是你为什么?你这又何苦?”她努力平复自己的气息,说:“师傅,现在什么都别说,我带你回去,我给你疗伤,会没事的,一定没事的。你有事的话,我怎么办?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都没有了,我……”还没说完,怀中的人便合上了双眼。这瞬间,她胸中似乎有些异样,是痛,痛到她觉得再用力呼吸都透不过气,她努力张开口喘着气,想大喊大叫,将这气息发泄,却发不出一斯声音,只剩咽喉中的听不清的声音。
许久,她默默抱起师傅走向人群,白桦想去追,终于没踏出一步。但万剑山庄的门人却断不会让杀害掌门的人就这样离开,他们拦在她面前,迅速将她围在了中心。白桦想去阻止,但却没来及得,只见红衣少女身边忽然万剑齐飞,是暴雨梨花。随着空中飞舞的利剑,面前数十人就这样瞬间躺在血泊中,其中还包括那些并没出手的无辜宴会宾客。少女此时已全然不在乎任何人的生死,俨然入魔了。
“你疯了,他们只是……还要多少人的血才够。”
她心想,是啊,估计是疯了,但如果不疯,该如何活下去。冷冷道:“白桦,你听着,若我不死,十年后,我定血洗万剑山庄。”
看着地上死伤的同门,他知道,他们之间恐怕剩下的,更多的是仇恨,他必须给所有人一个交待。他第一次狠下心说:“在那以前,我必亲手取你性命。”
“我等你。”人群中仅剩的人纷纷让开一条路,她抱着师傅,缓缓穿过人群,最终消失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
十年前。
她的名字叫云舒,是师傅取的,希望她可以像白云那样云舒云卷,淡然随缘。
她本是水清派掌门云崖与夫人莫钟铃的千金,有父母宠着,有同门护着,生活得无忧无虑。
但是十年前,在她八岁时,在那一天一切都没了。
那天,她跟几个师兄师姐到后山玩,傍晚回家,大师兄说师傅跟师母都死了,他连刺客都没见着。云舒就这样守着父母的尸首三天没睡,不哭不闹。失去至亲的痛苦,举止无亲的茫然,让她觉得一切都像梦一样。
直到三天后,离墨道人,她师傅出现,把她带回了云华观,也把门人都散去了。
回到云华观三年后,她也终于接受了这次的变故,开始重新振作。只是还是想知道当年发生的事,但是师傅说,她也是一无所知,她当时收到她爹云崖的来信,信中说,最近门中恐有仇人寻仇,请师傅前去,将她接回观中躲避,待事情解决后,再接回门中。师傅收到信后马上启程,但去到时已经太晚了。这几年来,她也在查当年的事,但无奈一无所获。师傅说,或者天意,让她放下,人死不能复生,知道仇人是谁又如何,冤冤相报何时了。
她明白这些道理,但她不想爹娘死得不明不白的,她要知道真相。更多的是恨,她的恨远处安放,她连该恨谁都不知道,所以找不到凶手,她便恨自己,恨自己什么也做不到。但她没对师傅说,只是淡淡地回道:“弟子明白,不会把时间浪费在恨上,我的时间会用在光复门派中,我会让水清……。”
师傅摇摇头说:“水清已经不在了。你爹娘跟为师都希望你一生无忧,随心而活。“
云舒诺诺地说:“水清有着弟子对父母所有的记忆,我不想丢了,那是他们留给我的唯一,我不想那荒芜。”
师傅没说话,只是眉头深锁不住摇头。
这番话对只有十一岁的孩子来说,太过于深奥。云舒也没多想,在往后几年中,她只是努力地跟着师傅修行。
五年后,年及十六的云舒渐渐明白了一些事,终于真正学会了放下恨,也试着放下对水清派的执着。虽然还是不甘心,但明白这样恨下去毫无意义,师傅见她可以放下,也是开心,于是决定,待初春便带她下山游历。虽然师傅是道人,但云舒却不是,她还是希望云舒可以过着平凡的生活,嫁人生子,为云家延续香火。所以她希望云舒学会自立,立于那个缤纷繁荣的世界。
听到可以下山游历的她很高兴,在众师兄妹羡慕的目光中,她跟着师傅下山,进行维时半年的修行。
只是当时她跟师傅都不知道。在山下她会遇到一个人,一个她以为可以一生一世的人,却没想到造成了两个人半生的恨。又一次带给她无法承受的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