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羿听到人进来,便从案几上抬起头来,却看到是纺织婆婆带着一个白净的姑娘,后羿方要起身让座,却冷不丁被这姑娘的一句“你就是后羿?!”给问住了。
后羿虽不及三十,但这几年走南闯北,不管到哪里,人人都是对他热情客气、礼貌周全。头一次见面,就敢这样大胆不羁的丫头还是第一回遇上。后羿暗想,这姑娘倒有趣,不像凡夫俗妇,小小年纪见了我能这样大方也实在难得。
后羿赶紧起身,颔首微笑,“我正是后羿。莫不是让姑娘失望了?”说着,后羿已命小童给纺织婆婆搬来了椅子。椅子上放着一张虎皮垫子,华丽醒目。
后羿亲自搀起纺织婆婆的手,将她请到椅子上。“乳母怎么这么晚还出门?有什么事要吩咐,叫儿子过去就罢了,何苦您老自己跑一趟。”
“还是你孝顺。只是你现在位高权贵,我一个半瞎老婆子,哪能吩咐你什么。”
“乳母这样说,儿子就惶恐了。不管儿子在外是什么,在您面前,就是儿子。儿子孝顺母亲是应该。”
婆婆见后羿说的诚恳,便把站在一旁的紫竹拉了过来,“你既然这样说,那我也倚老卖老一把。这紫竹姑娘从南海而来,因闹妖怪,满族人就活了她一个。她今日求到我的铺子里,我本不想给你再添麻烦,怎奈这姑娘乖觉可人,又遭此磨难,再者她小小年纪一人从南海而来,可见其心之诚。所以我便把她带了来,帮与不帮,是你的事情。我的心意算是尽了。”
紫竹听着婆婆说的有条有理、步步为营,简直就是给后羿设下了一个套,等着他钻进来。紫竹心想,这纺织婆婆也真是工于心计,竟能算计地如此精明。从进门第一句开始,看起来是寒暄,哪知竟是无一句废话。我倒要看这大英雄如何应付。
紫竹偷偷拿眼瞄了后羿一眼,他眉头锁了一下,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紫竹看他这样子,心里偷偷乐了起来,等着看好戏一场。
“乳母,不是儿子不想帮忙。只是南海远在千里之外,儿子如今又肩负重担,族中事物繁忙、应对尚不得闲,实在对紫竹姑娘有心无力、爱莫能助。”
那纺织婆婆也叹了一口气,牵起紫竹的手,“紫竹姑娘,你听后羿自己这样说,可知我并没有骗你。他确实是不得闲。一般人来寻他,寻都寻不到的。你如今既已寻到,又证实了他无闲帮忙,不如就这样罢了吧。”
那后羿也看着紫竹,“若姑娘要回南海,后羿愿以厚币赠之。若不回南海,也可帮你寻一户好人家。”
紫竹一听,心想,这是要逐客了,不能就这样打发了我,要走,也要带上你的真心。想毕,紫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后羿若逐我回南海,那怪物未死,岂不是有意绝我一族!我父母、兄弟、族人刚被怪物所杀、小女子还在热孝,你却要将我许配人家,这不是有意置我于不孝之境!若如此,还不如绝我,让我随父母去了!”紫竹声泪俱下,本来就楚楚可怜,这一哭更是梨花带雨,招人喜爱。
纺织婆婆与后羿见她这样刚烈,反而不知如何是好。倒是那小童,年纪尚小、性子又急,看这漂亮的姐姐哭地心疼人,反道替她求情起来。“师傅,这紫竹姐姐真是太可怜了。您可不能赶她回南海。”
那纺织婆婆将紫竹拉起来,搂在怀里,“这姑娘确实可怜人。不如你且随我家去,做我的养女如何?你与我一同织布裁衣,虽然比不上大家小姐,但也能有我们娘俩的乐趣。”
紫竹一听,做老婆婆的养女倒也不错,虽能时常走动,只是于动手取心,还是不甚方便。紫竹又跪了下来,“婆婆能收留紫竹是紫竹的造化。只是紫竹大仇未报,若一心只为自己打算,于父母、族人不孝不仁。”说着,紫竹仍跪着,身子却转向了后羿,后羿忙忙要把她扶起来,紫竹甩开后羿的手,“大人不必扶我。我如今求大人恩典,将紫竹留在府中,哪怕是做粗使丫头,紫竹也心甘情愿。”
“这是为何啊,紫竹姑娘。”
“紫竹若与婆婆而去,定会过得安乐,但只怕三年五载,紫竹便将父母之仇忘却。不如就留在后羿身边,时刻提点自己,莫忘父母之仇。而且我全心服侍后羿,若后羿他日有闲,定也将念我平日的好处,为我报仇。”
后羿脸上仍旧为难,“紫竹姑娘,不是我不愿留你,只是,人言可畏,你我素未平生,却留你在府,说出去,于你姑娘的名声有碍。”
紫竹听出来话有活动,赶紧摇头,“若大人不肯留我仅为紫竹名声,大可放心。紫竹心中只有复仇,什么名声都是别人嘴里的口舌,别人的闲话与全族的仇恨,我还是分得出轻重的。再者大人与我行为端正,又怎会怕别人口舌。再说,府中上下也绝不是只有你我二人,有何怕呢?”
小童生怕后羿不留这漂亮姐姐,便又恳求,“是啊,师傅,就留下姐姐吧。师傅日夜操劳,我们府中正愁没有主事的人。我看姐姐聪敏异常,不如就留下吧。”
那婆婆想了想,既然紫竹一心如此,便说,“我看留下紫竹也无妨,虽说不需管别人口舌,但人言可畏。不若今日我认紫竹为义女,从今后你俩人以兄妹相称。紫竹在府中住下名正言顺,也能打点府中上下,为后羿尽心,若打理得当,这也是我们东方族的造化。”
紫竹一听,喜不自胜,赶紧搂着婆婆的腿喊义母。后羿见乳母如此这般,也无话可说,便对紫竹说:“紫竹姑娘,那你以为便是我的义妹了。只是南海之事,我确实难以保证。”
紫竹心想,只要能留下来就好,什么南海不南海的,这傻子还当真呢。“无需你保证。只要大人肯留下我,我也算替天下受过你恩泽的人尽心。”
那婆婆拍了紫竹一下,笑了起来“傻丫头,还大人小人的,还不赶紧叫哥哥!”
紫竹一下也笑了起来,朝着婆婆点点头,回头甜甜地朝后羿喊了声:“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