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子出得相当刁钻,诗、儒、吏、仙四号代表人物齐齐出场,未显突兀而更觉意境悠远,果真是极好的上阙。
这对子放眼整个安南国,也不知有几人能对的上。众人几乎不自觉的为顾初浣捏了把汗……
陈竟饶和夫人对视一眼,面有得色,不疾不徐地将酒斟满,缓缓而饮。
顾初浣心里知道,这上阙怕是用尽了陈希雪的周身之力,无论自己是否对出,这局也定然是胜负之局了。当下双目微沉,思索起来。
众人议论纷纷:“这顾姑娘才气虽具,但想来到底不敌陈小姐明道正统的才学造诣啊……”
“是啊是啊,毕竟是青楼女子,最擅长的定然是歌舞,要论真才实学,还得是陈家大小姐.......”
更有甚者,几位贵妇主母已经暗自动了心思,过会儿便去打听一下这陈家大小姐是否已有婚配,若是没有,到当真是儿媳妇儿的上上之选。
陈希雪听到这些言语,脊背不由得更加挺拔,脸上的笑容也愈发灿烂起来。
对于周边的议论,顾初浣不为所动,仍是闭目苦想。
片刻,睁开双眸,眼中已然一片清明之色。
长舒一口气,朱唇微张:“诸君试看,洞庭湖南极潇湘,扬子江北通巫峡,巴陵山西来气爽,岳州城东道崖疆,渚者,流者,峙者,镇者,此中有真意,问谁得以领会。”
席间一片安静。
或许是都没指望着这位青楼女子能对上如此难于青天的对子,或许是每个人心中已然觉得胜负已分,又或许是听到这句下阕让众人的内心得到极大的震动,总之,无人说话,所有目光齐齐地望向顾初浣。
顾初浣声音不大,但在陈希雪听来,却是字字诛心。
她颓然地垂下肩膀,心里清楚地知道自己.......输了。
坐于主位的赵默群默默观视全场:
陈竟饶面色讪然。
赵正康目光惊喜。
叶伯贤的神态似乎意味深长。
连大皇子萧正源也罕见地有些失神。
赵默群倒对他们倒是不甚在意,可是看到萧栗然一脸着迷地盯着顾初浣时,却是眉间微锁,面露不悦。
赵默群清了清嗓子站起身来,走至堂中,双手用力拍起,朗声道:“两位小姐的才艺实在令人折服,陈姑娘出口成文,顾姑娘才思敏捷,江山代有人才出啊!竟教我们这帮平日自诩不凡的七尺男儿汗颜。今日切磋胜负难分、精妙绝伦,真乃老夫寿宴上最大之惊喜!”
萧正源也起身走出,冷峻的面庞上难得现出欣赏之色:“顾姑娘安平第一才女之名果然当之无愧!”
“是啊......真教我等汗颜……”
众人似是缓过神来,一片附和之声。
陈希雪气急,这安平第一才女的称号不过是自己信口胡绉,为的是待顾初浣落败时更加难堪,怎的经萧正源这么一说,便好像是已经证实了一般?刚刚赵伯父还说胜负难分,这大皇子如此一说,岂不是直接告诉众人自己输了!
有心想再比试下去,可是刚刚的上阙已经倾尽全力,眼下心绪已是大乱,怕难再想出什么更好的对子了。
陈希雪万万没想到自己费尽心思却是给她人做了嫁衣,一口气闷在心里,几乎把嘴角都咬破了。
“爹爹!”陈希雪不甘地望向陈竟饶。
陈竟饶没有做声,只是使了一个严厉的眼色,陈希雪面露愤恨,快步地走回席位。
这一举动虽隐秘,却没能逃过各家主母们的眼睛,这些主母们整日与宫斗宅斗打交道,自然知道陈希雪那个愤恨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心里纷纷叹了口气,儿媳妇的事,还是等等再看吧!”
再说顾初浣,面色谦虚且落落大方地望着众人,心里却知道,陈家人最是记仇,上次陈临风的事还未了,现在又压了陈希雪一头,看来陈家这个梁子,自己算结下了。
罢了!本也没指望陈家能为自己复仇之事助力,只盼到时他们别给自己使什么绊子便可........
面带寒色地望向萧栗然,却见他正深情地看着自己,忙敛去眸子里的寒意,冲他嫣然一笑。
而后转身,向赵默群的方向踱了几步,婉声道:“夜色已晚,初浣也已叨扰多时,感谢大人的赏赐,若大人没有其他吩咐,初浣便先行告退了。”
赵默群微一点头:“也好。”随即望向赵正康:“康儿,你派几个人护送顾姑娘回去吧!天色已晚,定要将人安全送达后才可返回。”
“是,父亲。”
顾初浣对着席下众人略一欠身,“初浣先行告退,还望众位大人尽兴。”
一直等在席外的春桃见自家小姐出来了,赶忙迎了上去。
赵正康将顾初浣二人送至尚书府门口,歉意地说道:“本来只想邀姑娘过府献艺,没想到会生出这样的枝节,正康着实过意不去。”
“赵公子无需自责,和陈姑娘本就是切磋而已,哪里算得上什么枝节?尚书大人寿宴,陈公子不宜出来太久,快回去吧!”
赵正康点头,随即交代了护送顾初浣的护院几句,便回府了。
一路无话。
将顾初浣二人送到涵碧楼门前,护院们便回去复命了。
看着护院走了,顾初浣长长地吐了口气。
春桃轻轻地拉拉顾初浣的衣角,:“小姐,刚才在里面,还好吧?”
还好吗?
顾初浣也在心里问自己,可是.......真的不好。
或许今晚的目的达到了,自己成功地引起赵默群的注意,并且也观察到萧栗然对自己面露痴迷时,赵默群的脸色甚是阴沉,想来是他觉得自己心心念念想要拥护的皇子当事事以大局为重,绝不可将贪恋美色的痴迷之态暴露于大众眼中,是以心怀不悦。
当然,这只是个开端,自己还尚未发力,有朝一日自己必然将赵默群和萧栗然之间的信任撕得粉碎,到那时,失了左膀右臂的萧栗然纵使再有心机,也不过是被拔了牙的老虎罢了!
自己很想大笑,可是却笑不出来。
因为,这个晚宴上也同时见了自己不想也永远不愿意面对的人。
常敬侯叶伯贤、大都督纪兆林。
眼下,自己尚能在人多的场合里见到他们时强保镇定,但若他日单独相见,怕是自己会溃不成军。
这两个人上一世是自己心底永远的痛,痛到身心俱裂,痛到夜不能寐……
可是顾初浣,你要记得,重生一次,即便是再痛,也不能退缩,若是连自己心里这关都过不去,又凭什么拿出坚定的意志去为自己,为孩儿报仇!
顾初浣在心里对自己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