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由基这辈子很不得志,二十八年来始终没有得到过施展抱负的机会。他原本是山中猎户之子,从小便跟随父亲混迹于密林之中,习得一手好箭术,百丈之内箭无虚发。十三岁时,在山中偶遇一个中年男人,从他那里学会了操控灵力的方法。
那时梦华王朝与楚极国之间的战事依然处于胶着状态,男人生于当世,自然以参军报国为己任。养由基怀着一腔热血报名,凭借着一手出神入化的箭术顺利入伍,被分到萧关内做了一名守军。
整整十年,他从未离开过萧关一步。
从一名普通的军士走到六等偏将的位置上,他很不容易,原本高傲冷漠的性格被打磨成了内敛恭顺,这期间受了多少白眼和嘲笑,恐怕只有他心里清楚。
然而时光如梭,转眼间便近而立之年,养由基心中明白,若再抓不住机会,恐怕自己真的要蹉跎一辈子。
幸而,在他快要绝望的时候,命运女神忽然掀起裙摆,冲他抛了一个媚眼。
布秋笛如何看他不重要,关键的是布道云的态度如何。在萧关内待了十年,看惯了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养由基深知那个中年男人在天略帝心中的分量,只要将他交待好的事情做好,那以后无疑会有一份锦绣前程在等着自己。
他现在藏在离天晶河大峡谷不远处的一座密林中,这是布道云交待的,这些天来,他凭借自己强悍的侦察能力注意着周围的一切动静,将其整理完毕之后,只等布道云口中的几位大修行者到来。
近了黄昏,残阳如血,养由基站起身来活动一下身子,左耳猛然跳了跳,随即如猿猴般拔地而起,轻身纵上旁边的一颗高树,藏匿于繁茂枝叶之间。
片刻后,三男一女出现在养由基方才站立的地方,神色看起来有些诧异。
认出他们衣服上的标志,养由基放下心来,按照布道云的交待打出暗号,随即从树上现出身形。
这四人的服饰很有特点,一身玄衣上面刻有繁复的深墨色纹饰,仔细一看便能瞧出是梦华特有的灵兽白云骓,其中一个三十多岁男人的纹饰和其他人有些不同,深墨色的白云骓周遭绣有金边,看来地位也要高出一等。
那男人看着养由基,冷漠地点点头道:“隐匿功夫不错,看来军中亦是卧虎藏龙。”
养由基自然不会自矜,他遵从布道云的嘱咐,不卑不亢地谢过之后,将自己这些天所观察到的一些状况详细地讲述出来。
听完他的叙述,那姿色不过中等的女子凝眸说道:“大哥,看来形势和我们预估的大致相符。”
那男人点点头,说道:“这次任务不需多言,重要性在京中便一再强调,只许成功不能失败,你们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而后他又手指养由基说道:“你跟我们一起走,多一个人便多一份力量。”
他的话语很轻淡,但是语气中根本不给人拒绝的余地,而且在养由基心中,原本以为自己此时就完成了任务,哪里还有奢望继续前行?这男人此时如此说,分明是要带着自己去做大事,对于苦苦寻找机会的他来说,哪里还会拒绝?
茫茫原野,一行五人,向着天晶河大峡谷前行。
……
……
从楚极国都城走到天晶河大峡谷,是一段很漫长也很艰辛的路程。
穿过三条大川,翻过两座山脉,跋涉千里,倦客老矣。
小男孩大概才十四五岁,在这行人中年纪最小也最顽皮。然而走在这条路上,他却一直没有怨言,只是沉默地走着。
他不敢,也不服,少年人心性逼迫着他一直努力跟上身边人的步伐。
“小师弟,要不要休息一会?”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是一个温文尔雅的男子,年纪比他要大出十来岁,神色平和,一双眼睛透着温润玉色,给人的感觉极其淡然。
“谢过大师兄,我没事。”小男孩摇摇头,感激地说道,对于这位大师兄他一直敬佩有加。虽然对方从来都是温言细语,可他在尊敬之余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畏惧。
前路漫长,总有走到尽头的那一刻,远远望去,那条蜿蜒壮观的大峡谷已经隐隐在望。
“为何师父在我们到达那里之前,不允许我们动用灵力?”另外一个长相极其俊美的年轻男人说道,虽然是疑问,但话里透出很明显的抱怨意味。
温润男子没有回应,甚至都没去看他一眼,倒是他旁边那位圆圆脸蛋的女子瞪了他一眼,相貌柔顺可人的她说起话来却格外锋利:“师父的意旨也是你背后能议论的?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俊美男人偏过头去,虽然他和这女子差不多是前后脚拜入师门,然而却不愿意和她发生争执。其实不仅是他,学院内所有男子都不愿也不敢和这个看起来很普通平凡的女子作对。
“听说,师父是了解到了然寺那帮和尚喜欢这种苦修,便要求我们也这么做”,女子身后是个白喧喧的胖子,眯着一双小眼睛,撇嘴骂道:“这帮秃驴,整天干些鸟事,害的我们也被连累!他娘的,即便不能动用灵力,找几架马车也不错啊!走这么长的路,我又瘦了好几斤!”
他一边说,一边抖着胸口上沉甸甸的肥肉,一脸好似被人砍了十几刀的痛苦表情。
小男孩“扑哧”一笑,走上前捏了捏胖子腰间堆成三层的肥肉,调侃道:“四师兄,你这还叫瘦啊,不如借点肉给我吧,你看看我多瘦,你的裤子都能装下四个我了。”
胖子一把拽住自己的肥肉,愤怒地说道:“滚一边去!头可断血可流就是他娘的肉不能少!这是你师兄保命的秘密武器。对了,告诉你一件事,早上你睡的太沉,我本来想叫醒你,后来一想就让你多休息会,然后我把那个剩一半的鸡腿吃掉了……”
小男孩听到这句话,猛然摸向自己的胸口,发现那里果然没有鸡腿的踪迹,不由得破口大骂道:“死胖子,我要杀了你!那鸡腿我留了三天都舍不得吃,你竟然偷偷吃掉,我要和你拼命!”
胖子一个瞬移便闪出去二十多丈,晃着自己满身肥肉得意地道:“有本事你追上我啊!”
小男孩正要发狂,那个温润男子轻轻一挥手便阻止了他的冲动,淡淡说道:“别再闹了,大峡谷到了。”
一行五人停下了脚步,停止了喧闹,即便是那个无赖一般的胖子,在这一刻也显得有些严肃。
远处,天晶河大峡谷如玉带般横亘在大地之间,格外壮丽瑰奇。
……
……
当炎皇出世的消息传出之后,大批的修行者纷纷离开自己的宗门,目的地自然便是天晶河大峡谷中的神火洞,路上几人死去几人伤残,没人会关心,所有人都在小心戒备中一步步靠近那个神秘的洞穴。
唯一有些特别的,恐怕只有那个离开大峡谷,在风霜雨雪中徒步向东北行去的漂亮和尚。
然而魏历271年的春天,天下大势在一片纷繁复杂的局面中拉开帷幕,任何人都不能改变这个事实。
苍茫大地,烽烟狼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