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这句话可谓放之四海而皆准。
季萧小时须发皆无,面目可憎,被父母故意抛弃于荒郊野外,从此他便流浪世间,吃尽千般苦,尝过万种痛,十岁时倒在楚极国都城的某个角落,看见一行车马路过,拼了命的挤上前,只为讨得一口饭吃。
枯云大师曾言,这便是他与季萧之间的机缘。
十岁入了然寺,十五岁下山,屠尽所有亲人故旧。
漫天风雪中,他不曾动用灵力,一步步从楚极国走回了然寺。
尔后入天一山,面壁枯坐,十五年苦修。
出关之后,他已不再是当年的季萧,一身修为念力远超同门,被提为了然寺第三代首席弟子。
看到季萧出关后那如冰雪一般的神情,众人皆隐隐有些恐惧,唯独带他入门的枯云大师看见了他眼底的那一抹怜悯,微笑着留下一句批语,而后便溘然长逝。
“先师曾言,放下屠刀,方能立地成佛,于你而言,唯有心中屠刀长存,才能杀尽天下心魔。”
“非证之道,金刚何如?人不自渡,神魔皆毁。”
季萧跪在恩师身前,长久不起。
在他十五年如一日的苦修中,萧然诀便是于苍茫雪山之中悟出的一门功法,能够在瞬间攻击别人的神识,若是对方境界过低,甚至有形神俱灭的后果。韩挚能用自身灵力击中他的念珠,他不奇怪,可这年轻人丝毫不受萧然诀的影响,饶是他心智如磐石般坚实,亦不免有片刻失神。
韩挚心中暗叹侥幸,若不是老酒鬼曾经给他分析过了然寺僧人的特点,他也想不到在方才分离出自己的神识。天泽大陆上修行门派繁多,除了三大主要门派之外,还有各种各样独具特色的修行者。而了然寺僧人精修神识,除却一身灵力修为,往往还能操控他们强大精纯的神识力量。其实老酒鬼也就是随口一说,毕竟大部分修行者碰上了然寺的僧人都会避而不战,但韩挚偏偏就是个异类!
剥离神识短暂离开身体,对于他来说并不难做到。
当五气朝元的玄力击中那颗位于正中间的念珠时,季萧果断地停止了萧然诀的默诵,右手轻轻一抹,一缕丝带般的光华便迎上了韩挚的白光。
虽然躲过了萧然诀的控制,但在这次硬碰硬的较量中,韩挚依然毫无悬念地败下阵来。五气朝元所动用的力量是从灵力中萃取而来,从硬实力上来说要高一个档次,以韩挚如今九品巅峰的水准来说,它能爆发出洪荒境界的能量,即便如此,季萧也只是轻轻一拂手便击溃了这股刚毅霸道的力量,顺带着席卷而上,将韩挚双臂上的袖子震的漂扬不定!
韩挚心中骇然,终于知道自己和对方的差距,可他此时已无退路,即便不是这和尚的对手,也要继续战下去!
季萧瞟见他左手手腕上那串流光四溢的镯子,心中一动,并没有出手追击,反而施施然转身,迈步离去。
“今日如你所愿,一年后,你来了然寺,我再与你较量一次。”
丢下这句让韩挚摸不着头脑的话,季萧轻飘飘地便走了,甚至连看都没看旁边的柳小夭一眼。他也没等韩挚回话,因为他清楚,如果韩挚不想被了然寺的苦行僧满世界追杀,肯定会按照自己说的话去做。
一旁的柳小夭清雅的面庞上满是汗珠,方才萧然诀猝然发动,对她的伤害非常大,若不是季萧及时停止了默诵,恐怕她已经无法站在当地。
然而,她更惊讶的是季萧此时的举动!
青丘国同在极北方,离了然寺并不算天南地北,她当然清楚这群苦行僧的实力,更何况是像季萧这样的首席弟子,那对于普通修行者来说绝对是传说一般的存在。可在此刻,这个强大冷漠的季萧,居然放过了自己,还和韩挚定下一年之约?
她难以置信地望着韩挚,心念电转,难道这个年轻人的实力已经可以与季萧比肩?
韩挚自己也有些摸不着头脑,虽然他心细如发,也并没有注意到季萧当时那个瞬间闪过的眼神,只不过对方既然放手,他也不会继续逞强要死,至于一年之约?到时候再说吧。
看到一旁呆呆的柳小夭,他心中的怒火噌地一下便涌了上来。
“柳姑娘,他已经走了。”韩挚平淡地说道。
“多谢兄长援手。”柳小夭脸色有些发白,长眸里满是感激神色。
被这样一个柔弱的女人感谢,恐怕任何男人都难以抗拒,韩挚看起来也差不多,一张原本平淡的脸立刻堆满笑意,连忙摆手道:“你都喊我兄长了嘛,这些都是我份内的事情,说谢谢就生分了。”
柳小夭心中一喜,随即又有些遗憾,这样一个修行天才,此时看起来却和那些看见自己就挪不开眼睛的男人一样,也不知道是自己的幸运还是不幸?
“我没想到这些人会这般赶尽杀绝,给兄长添了这么多麻烦,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柳小夭蹙着眉头说道。
“你放心,我会好好保护你的,以后还有人来骚扰你,见一个我杀一个,见两个我杀一双!”韩挚豪气干云地说道。
柳小夭颇为感动,也难说清这里面有几分真几分假,当即声音柔腻地冲韩挚一口一个兄长喊着。
“对了,方才你在这里拖了那么久等我,一定站累了吧?”韩挚一边和她开心地聊着,一边突然问道。
“不累,其实也没多久……”话一出口,柳小夭便发觉不对劲,但是想要收回来已经不可能了。
“柳姑娘真的好算计啊。”其实柳小夭并不高明的表演一直落在韩挚眼中,此时他的语气显得十分冷淡。
“兄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柳小夭睁大眼睛,有些不明所以地问道。
“从昨日在悬崖边上,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按照你的身法来讲,那四个楚极国的军人不太可能将你逼到那么狼狈的境地,即便这个可以解释,那今日你的所作所为又如何解释?在我看来,你早就知道那和尚跟在附近,然后寻个理由将他引到这里,再故意诱我现身?若不是我有点能耐,恐怕早就死在他手下了!”韩挚丝毫不顾及她面子,冷冷地驳斥道。
柳小夭虽然极力保持镇定,但衣袖下苍白握紧的手掌已经出卖了她自己。
“若说你想借我之手除去追兵,我还可以理解,可这个和尚根本就不想杀你,而你我之间又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如此狠毒置我于死地!”韩挚压抑许久的怒火一股脑地倾泻出来。
柳小夭沉默许久,在韩挚锐利眼神的凝视下,终于开口说道:“这只是个误会。”
“误会?从昨日的惊慌可怜,到方才和尚面前的言辞犀利,又到此刻的柔肠百结,如果青丘国能养出你这样的女子,那我只能说千百年来的美丽传说就是个屁!”韩挚毫不留情地讽刺道。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可我还是要说,我从来没想过故意欺骗你。”柳小夭轻轻叹口气,涩声说道。
“你以为,我还会再相信你?”韩挚身体微微前倾,极具压迫性地问道。
“罢了,告诉你又何妨?也许再过一段时间,天下都会知道这件事情了。”柳小夭惨然笑道。
韩挚心中一跳,很显然,柳小夭接下来要吐露的话,也许会解决自己心中长久以来的疑惑,也关系到他接下来的打算。
此时此刻,他竟微微有些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