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痛啊，死胖子。”古猫宁轻描淡写地说，“所以你是专程回来找打的？”
“……报应来了。”潘贝克喃喃。
“你说什么？”
“我说，你做的好事，报应来了！”潘贝克怒吼着，“灵魂管理局的人刚才到学校来了！瞬被他们带走了！”
古猫宁的眼睛猛然睁大。
“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你勾走不在计划内的灵魂，原本一查‘生死簿’就会曝光，为什么会没事？”潘贝克一拳砸在古猫宁的脸上，“是瞬！他察觉了你的计划，就擅自侵入‘生死簿’篡改了夏树的死期，让你的行为合法化！”
古猫宁哑口无言。
其实这件事，昨天晚上瞬已经告诉过了他，当时他的反应，就是哑口无言。
“不管是你还是他，都太天真了！”潘贝克拳头不停，“我虽然不是死神，但也知道人的命运不能说改就改，尤其是那些会影响历史的大人物！他们的死会引发的连锁反应之强，绝对不是单纯靠改‘生死簿’就能掩盖的！灵魂管理局的人不是傻瓜，当他们发觉了不对劲而顺藤摸瓜回溯源头，你以为瞬可以跑得掉？！”
“……我没有要求他这样做。”半晌，古猫宁道。
“他很崇拜你！”潘贝克咆哮，“那个笨蛋大概只想着，无论如何能帮到你就好了吧！不管是他还是你，都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他被带走多久了？”
“就在刚刚！我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押上检察官的车！”
古猫宁猛地将潘贝克推开，以闪电一般的速度蹿出了415，顺着高耸入云的大楼，他飞檐走壁地向下冲去。身后，潘贝克“站住！古猫宁你要去哪里？！”的声音迅速被风稀释。
这算什么。
这算什么。
这——算——什——么——啊——！
眼前所见的一切，都变成了古猫宁的踏脚石，然后在情急暴躁的足下支离破碎。古猫宁像是疯了，他以最快速度循最短的路线，直冲校外。
诸神学府位于一座陆地上的岛屿。学园座落之地与大陆间有一圈深深的鸿沟，沟底波涛汹涌。全封闭的管理环境中，只有一座吊桥通往学院之外。
古猫宁放下吊桥时，两名牛头人身的保安赶来阻止，但他们甚至没机会发出一声喝骂，便成为了吊桥装饰的一部分。
17
通往灵魂管理局的路上，一辆悬浮式飞车正在疾驰。车体形状犹如一尾魔鬼鱼。
车厢之内，瞬双手戴着手铐，身体不住地发着抖，在他身边，坐着身穿黑白制服的两名保镖，而他面前的，是灵魂管理局的资深检察官。
“我不想浪费时间。”面无表情的检察官道，“在抵达管理局之前，最好你就能将一切说出来。”
瞬仰起苍白的脸，喉咙干涩：“说什么……”
“你这样做，是受了谁的指使？别说是个人行为。擅自更改一个人类的寿命，对你有什么好处？”
瞬苦笑了一下，“没什么好处，也没人指使我，我就是觉得……好玩而已。”
检察官双目一瞪，一拳打在瞬的肚子上，痛得他眼泪都流了出来。
“你的篡改行为与你学长的实习成果不谋而合，这究竟是你们一早的策划，还是单纯的巧合？”检察官道。
瞬不语，嘴角有血丝渗出。
“你的一辈子已经毁了。你必须为这样的重罪付出代价，说出来，倒有可能减刑。”
“……”瞬狠狠咬牙，“没有人逼我！我觉得好玩！你满意了吗？！”
“妈的。”检察官恼羞成怒，将瞬用力扯起，眼看又要滥动私刑。
但就在这个时候，车顶出现了凹陷。检察官抬头的瞬间，整块车顶狠狠地压了下来，砸在他的脸上。
黑白跟班见状大惊。只见一个影子飞快地抓住瞬，跳出了这辆车！
“劫囚车？”检察官愤怒地踢开铁皮，鼻血汩汩流出，“好大的胆子，抓住他们！”
“是！”
开车的司机收到讯号，紧急调转车头，魔鬼鱼原地回旋。
带着瞬逃亡的，自然是古猫宁。他像拎一只小鸡那样拎着瞬，慌不择路奔逃。
“学长！”瞬的热泪夺眶而出。
“笨蛋！”古猫宁狠狠地说，“一天到晚只会做多余的事情！”
这是一片中等繁华的街区。古猫宁与瞬越过一个个路人的头顶，忽觉得身后传来魄力，原来是那两名黑白跟班以飞檐走壁动作追了上来。隔着老远便高举起手中的棒状武器，古猫宁立刻感到两股热能朝他射来，一道在前，一道随后，令他动作不禁一滞，二人便趁机超过他们，拦住了去路。
“灵魂管理局真是藏龙卧虎，两个保镖也这么牛。”古猫宁勉强笑着，却淌下汗来。他很清楚眼前二人有多难对付。在陆离界，上位死神身边经常都跟着这样的角色，司空界匿称其为“黑白无常”。
“帮手来救他了，所以这果然是团体作案。”白衣人道。
“抓回去，让老大定夺。”黑衣人道。
他们挥起武器，对古猫宁展开夹攻。街上顿时尖叫不断。古猫宁既要招架，又要照顾瞬，感觉很是力不从心，更何况黑白跟班的战斗力与那些被他秒杀的混混根本不是一个级数。
这时，一道纤细的影子飞快落在他们之间，那是一支箭！“嘭！”箭爆出万丈光芒，而古猫宁在看清了那是箭的刹那，便已调头疾奔。
“呃啊……”黑白跟班猝不及防，视力惨被剥夺。
古猫宁带着瞬，发力跃上一栋建筑物，然后在屋顶和屋顶间跳跃。瞬道：“学长，射箭的是……”
“我知道。”古猫宁说，“死胖子，多管闲事！”
但拜不知藏在何处的潘贝克一箭之助，他们已经跟追兵拉开了距离。接下来只要找个地方藏好，就暂时安全了！
但事情却再次出乎了古猫宁的意料：他的眼前，空间忽然变得扭曲，而大地开始咔咔震颤，一只巨大的长满黑毛的魔爪破土而出，横在目瞪口呆的古猫宁面前，以雷霆万钧之力，将他如苍蝇般狠狠拍在地上。
古猫宁只觉天旋地转。但那怪手瞬间又消失了。一切如初，身边是瞬担心的脸。刚才像是做了一个噩梦。噩梦……？古猫宁忍耐着真实的疼痛，勉强抬身，只见不远处站着白尼。再回头，魔鬼鱼飞车已到，车门打开，那名铁面检察官抓着哭丧着脸的潘贝克走了出来，而黑白跟班也在这时赶到。
“……”
古猫宁吐出一口血，昏了过去。
18
“小猫。”
“喂，小猫。”
悄寂无人的大雾中，古猫宁跋涉着。有人在喊他的名字。猛然转过头，他看见了白尼。
“你！”古猫宁怒吼着向他冲过去，“你为什么要妨碍我？”一拳打空。白尼仿佛海市蜃楼，出现在了他的前后左右。
“小猫，你为什么要带走夏树？”
一听“夏树”，古猫宁的情绪冷却下来。
“因为他是我最尊敬的漫画家？你奈何不了我，所以通过他来刺激我？”
“……别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古猫宁冷笑，“我已经知道了，你是我爸派来的。什么梦想、自由，都是放屁。少装出一副园丁的样子！”
“你为什么会那样觉得？”白尼平静地问。
“我用我的耳朵听见的！你跟校长他们说的话！”古猫宁激动，“你想说我误会了、你其实不是我父亲的棋子？我一想到你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执行任务就恶心，我为竟然有些赞同你的自己恶心！”
白尼沉默半晌，缓缓道：“我是你父亲派来的，没有错。他让我引导你成为他所希望的样子，一个觉醒了‘天赋’、不会辱没家族威名的、成熟的儿子。”
“终于承认了么？”古猫宁冷笑。
“我承认，但我并不觉得，那与我对你的教育理念有什么冲突。”白尼看着古猫宁的双眼道，“我不赞同你父亲的血统荣耀之说，无论你有没有‘天赋’，都不妨碍你做一个优秀的死神。我唯独与你父亲一致的地方，是希望你能成熟。并不是变成‘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大人’就叫成熟，你还记得我不断让你找到自己的梦想、不受他人左右地做自己吗？所谓的成熟，不过就是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我是你父亲指派来的没错，但我这样的想法错了吗？”
古猫宁不说话了。
“你好好想想……真的错了吗？你拥有那样的父亲，背负着那样的血统，却不及你的兄弟姐妹优秀，甚至来到诸神学府，靠的也不是自己的力量。你因此而自卑，为了隐藏那种自卑，你就靠自己的力量去征服别人，伪造强大的假象。你害怕被看不起，所以放大目中无人的态度，就是因为这样的心理，你才会那么轻易地取走夏树的性命……这样的你可以说是成熟的吗？小猫，我希望你活得自由快乐，你最大的障碍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闭嘴……”古猫宁用呜咽一般的声音说，“闭嘴……”
“瞬是你的学弟，对你盲目信赖，你的行为侧面害了他。还有潘贝克，因为想要帮你们而卷入了这件事。”白尼说，“而受害最深的，莫过于夏树。他是司空界五十年难得一遇的天才漫画家，你想象不到他本来会成长到什么地步，可他再没那个机会了……”
古猫宁颓废地坐在了地上。白尼走近他，弯下腰。
“不要再逃跑了，小猫。你会害死自己以及那些关心你的人。既然做错了，就一定得付出代价。这才是真正的成熟。”白尼说，“我很高兴，还有机会给你上最后一节课。现在，下课吧，小猫。”
“下课吧，小猫。”
“下课吧……”
古猫宁看着白尼，他的影像竟慢慢淡去，他情不自禁伸手想要抓住他：“喂！喂……”
古猫宁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一个小房间里。眼前没有白尼，有的只是潘贝克和瞬。他们见古猫宁醒了，露出欣慰的表情。
“我怎么了……”古猫宁说，“那家伙呢？那家伙在哪里？”
“白老师，跟他们走了。”瞬低下头，轻声说。
“啊？为什么？”古猫宁纳闷。
“他去对那个检察官说了，他是这一切的主谋，是他唆使瞬，是他想要夏树的命，你也只是被他利用。”
“……为什么？！”古猫宁震惊。
“因为你是他的学生。他说你会做错事情，都是他的责任。身为老师，他如果不能改变已经发生的错误，至少替你去接受惩罚。”潘贝克说，“他还说，他有些话想告诉你，都在梦里了。”
“梦……”古猫宁抚摸着疼痛的头，想起刚才的梦境，“那个什么检察官是……白痴吗？有人自首，他就毫无保留地信了？！”
“当然不信。严格来说，我们是拜你父亲所救吧。”潘贝克干巴巴地笑了，“你知道白老师对他们说什么吗？他很明白地告诉那个检察官：这件事情若要彻查，他会发现跟古灵顿的儿子有关。那样的大人物他绝对惹不起。而如果他们坚持要为难瞬，古灵顿的儿子也肯定不干。那就没完没了了。横竖需要替罪羊，不如放了瞬，他来当。他会非常配合地扮演好一个罪犯。那些公务员倒也不傻，权衡利弊之后，就接受了这个对他们最有利的提议。”
古猫宁彻底呆住了。而另一边，瞬的眼泪已经落下了。
“至于这里，”潘贝克打量了一下四周围，“是诸神学府。白老师临走前联系了校长他们，让把我们带走，关起来，以保证整件事结束之前，你都不会再节外生枝……你能不能想象他那时的表情？古猫宁。那时白老师苦笑着说：‘不知道小猫会不会觉得，除掉了我又保全了潘贝克和瞬，真是一举两得。’”
古猫宁将拳头捏得爆出血丝，他忽然发狂一样吼道：“开什么玩笑！”站起来就向外冲去，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给弹了回来。
这个房间的四周张着强力的结界。古猫宁积蓄力道，再一次狠狠挥拳，却仍是无可奈何。
“放弃吧，古猫宁。”说话的，是校长，他和诸神学府的高层忽然不动声色地浮现在了结界之外。
“到得还真是整齐啊。”古猫宁咬牙切齿。
“这是我们学校有史以来不曾出现过的状况，为此我们成立了应对小组。”校长冷淡道。
“放我出去。”古猫宁说，“你们这些废物，敢这样困着我？！”
“你又想用你的父亲来压我们么？”校长说，“那么我也告诉你：将你囚禁在这里，就是他的吩咐。你毁掉一个司空界的天才，这绝对不是小事。上头要认真起来，你和瞬都难逃一死。难得白老师深明大义，检察官先生又愿意配合着把事情压下，你还有什么不满？”
“这么说来，我那老爹，还有你们，都很清楚，真正的犯人不是他……是吗？”古猫宁问，“然后你们因为害怕我老爹，宁可牺牲一个无辜的人？”
“注意你说的话，古猫宁。”一位强壮的战神道，“想必你自己也很清楚，我们之所以对你百般忍让，全都是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这些成人世界的规则你会慢慢明白。劝你现在还是珍惜自己的小命吧。”
“我不需要这种形式的宽恕……”古猫宁喃喃道，“瞬没有错，死胖子没有错，那家伙也没有错……这是我一个人的问题，冲着我来就好！现在，立刻放我出去！”
伴随着他的说话，空间开始发生不正常的摇撼，强大的气场充斥了整个结界！
“怎么回事？这家伙怎么还有这么大的力量？”校长愕然。
“虚张声势，不用怕！这个结界是我们联手所张开，他绝对不可能……”战神忙道。
“放！我！出！去！”古猫宁怒吼着，双臂高振，气浪自他身上澎湃而出，竟将那结界撕裂至无形！一众老师被掀翻在地，反而瞬与潘贝克毫发无伤。
老师们迅速起身，变换阵型，以人墙将古猫宁重新围困，更纷纷召唤出自己的装备。一时间，爱神以能量箭瞄准古猫宁，战神已具象化出一整套金戈铁马，死神挥起巨大的弦月之镰，缎带般的黑雾围绕在瘟神四周……
“我们受你父亲之命，要将你留住。”现出青面獠牙之貌的校长道，“古猫宁，过去我们放纵你任意妄为，却绝不代表我们的实力在你之下！”
“不要跟这家伙多废话了！”战神用力一挥手中长矛，“我想教训这小子已经很久，反正阻止他是公爵的意思，打残了也只算是完成任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