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的一切都作不得准。没有人需要对梦中的行为负责。”白尼狡猾地笑着，“所以除了我是老师这点外，其他的一概不予承认喔。”
“……你这家伙，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想干什么？！”古猫宁给气着了，今天之前他绝对没想到玩梦的家伙能把自己耍得团团转。
“记性不太好啊，古同学，不是说过了，从今天起，我是你的班主任吗？”白尼仍旧好脾气地笑着，“开学至今，你的出勤记录一直维持在零的水位线上，这太惊悚了。老师无论如何希望你能有所突破。”
“想我去上课？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白尼也跟着爽朗地笑起来，“在现实上课和在梦中上刑，你选一样吧。反正对我而言都没差的。我说过，没人需要对梦中的行为负责。”
古猫宁的笑声跟被人剪掉了一样戛然而止，白尼淡定地跟他对视。十分钟后，古猫宁爬起来，向教室的方向走去。
5
古猫宁从没有这样窝火过。
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白痴。仿佛一个好学生那样待在教室里，坐在座位上，面向着讲台。负责“灵魂的收割与引渡”这门专业课的老教授是一位资深死神，平常极具威严的他，在古猫宁破天荒来上课的时候发挥严重失常，每当他一不小心对上古猫宁那恨乌及屋的目光，都有一种刚教的知识是在自掘坟墓的错觉。同样感觉压力山大的还有班上的同学们，因为不耐烦的古猫宁散发出的杀气之强烈，已经让这群未来的死神提前感受到了死者的心情。
但，甭管他是多么努力地制造出“老子并不是自愿来上课的！”的气场，只要感觉到白尼的气息有所变化，古猫宁的情绪便情不自禁地收敛。
白尼并不在教室里，名义上他是古猫宁的班主任，但死神系的课程中却并没有梦神可以出力的部分。不像瘟神系，因为病痛致死这一点能跟死神的专业牵得上线，所以好几门课都是一起上的；又或是像战神系，因为战争的结果必然导致死亡，所以跟死神系之间甚至有共同的课本。
总而言之，这个身为梦神的班主任给古猫宁的感觉只有一个：专门为他而设的。像现在，古猫宁完全不知道白尼身在何处，却就是能够察觉到他的气息，那气息给予古猫宁这样好勇斗狠的人一个讯息：若要强行对抗，他势必会像那些被自己打得跟狗似的家伙们一样，在全校面前丢脸。
即使再怎么不愿意，古猫宁也只能选择忍耐。
即使这样的老实忍耐，会换来全班同学“这家伙转性了吗？”的震惊。
即使渐渐的，连隔壁班的人都闻声赶来看知名度极高的古猫宁规规矩矩上课的样子，并发出“这家伙难道吃错药了”的窃窃私语……
古猫宁的忍耐并不是没有限度的。“靠！你们看什么看！”他终于怒吼出声，双拳重重将硬度堪比金刚石的课桌砸烂，吼声之响令玻璃纷纷碎裂……但下一秒他就看到白尼如鬼魅一般浮现在他的面前，而脚下的地面变成了岩浆沼泽，一面以极强吸力将他吞噬，一面以高温呲呲将他焚烧，而他竟完全使不出任何气力……这样的梦境在一瞬之间铺天盖地将他吞噬，回归现实的古猫宁已是大汗淋漓。周围人奇怪地看着他。
忍无可忍的发作，就这样被扼杀在梦境之中，丧失了成真的推动力。
于是就这样听完了下午该听的所有课。尽管不愿意承认，但为了排遣想报复却又无从着手的憋屈时光，关于死神该做些什么，他还是稍微听进去了一点儿。
下课的时间一到，教室里的所有人，不论教授还是同学立刻在瞬间消失，迅速得仿佛他们的存在也是梦境一般。而白尼一边拍掌，一边走进了教室里。
“你看，只要愿意，还是可以做得到的。”白尼笑着说，“既然都是这学校的一份子了，不听白不听，对不对？”
古猫宁很想扁他，考虑到白尼操作梦魇的能力已经出神入化，他又懒得再次被他戏耍了。
“不过，小猫——不介意我这样叫你吧？小猫，你有没有发现，大家好像都挺怕你的。”白尼说。
“哈！”古猫宁响亮地笑了一声，“我可不觉得一个会乖乖来上课的学生有什么好怕。”
“只是乖乖上课就能让人不怕吗？若是那样的话太容易了。我很愿意每天陪你出勤。”白尼笑笑，然后赶在古猫宁跳起来前补充：“小猫，你没有想过让大家都喜欢你吗？”
“少叫得那么恶心。为什么我要让大家喜欢我？”
“那为什么你要刻意让大家讨厌你呢？”
古猫宁语塞，白尼语重心长道：“你看你自己也答不上来吧？刻意讨人喜欢也许很做作，但刻意讨嫌却更傻啊。我知道你在打架方面有过人之处，但暴力不等于实力，暴力就只是粗暴的力量，而什么叫实力呢，实力是让人感觉踏实的力量。比如证明自身价值啦，守护他人啦……”
“闭嘴吧。”古猫宁不耐烦地打断，“你不嫌烦我还嫌。已经下了课，我不能走吗？”
“这段谈话也在上课的范围之内啊。”白尼说，“我们专业不对口，我教不了你成为死神需要的知识，但有些东西的传递是比知识更重要的。”
古猫宁“噌”地站起来，朝着教室外走去，同时对白尼比了个中指：“本少爷对说教课没兴趣。白白。当然如果你非要用梦境来留住我，我也没办法。”
但白尼只是目送着学生，没有做多余的事情，古猫宁的离去十分顺利。
6
古猫宁走进学校食堂，正在吃饭的学生立刻逃掉大半，剩下的一部分则保持距离，警惕地看着他。
就算是校内闻风丧胆的头号不良，饿了也还是要吃饭的。只是过去古猫宁很少正好在吃饭时间到来，要不就是命令潘贝克帮他买便当。他这会儿出现对许多人来说都太反常了。
点了一大堆的饭菜，古猫宁一边大口消灭，一边故意朝那些窥视他的人投去凶悍的目光。
一串轻轻的脚步声，在食堂的玄武岩地板上响起。还在食堂里的人都惊恐地看见，一个十岁不到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来到了古猫宁的桌旁，在他的对面坐下来。
古猫宁抬起眼睛，瞥了她一眼。
“肚子好饿饿喔，哥哥这里好多吃的啊，可以请我吃饭饭吗？”小女孩冲古猫宁露出可爱的笑容。旁人闻之心惊胆寒，有个人按捺不住高喊：“快回来啊小妹妹！”被古猫宁闪电般飚过去一枚骨头正中脑门。
“好不好嘛，哥哥。”小女孩撒娇着说。
“嗝。”古猫宁一边剔牙，一边乜斜着眼睛看着小女孩，“有意思吗你？”
“咯咯……能骗到人当然有意思。”小女孩神秘地笑了。
“小心骗来那些欲求不满的萝莉控，把你吃干抹净。”
“让他们来呀。萝莉控什么的，也能成为很好的写作素材呢。”小女孩说着，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爬上桌子，一边翘起二郎腿，一边随手拿起一块巨大的烤肉来啃。
“哎，你知道司空界的人类都怎么幻想我们这个世界吗？”女孩一边“咔嚓咔嚓”地吃着东西，一边对古猫宁说，“他们把这里称为‘魔界’，擅自把每一个细节都做了极为夸张的渲染。比如说我们吃的东西吧绝不可能正常，应该是拿头盖骨盛着蜥蜴汤，食堂肯定在石窟里，四周围点着蜡烛蝙蝠飞来飞去一派女鬼上菜什么的，总之跟他们的想象相比，咱们这儿简直弱爆了呢。”
“嗯，很像是没见过世面的生物会有的YY。”
小女孩边跟古猫宁聊天，边吃掉了一大盘子的食物，然后打着饱嗝直接站在了桌子上。她穿着一身典型的哥特萝莉装，但不论是裙子还是高跟鞋都与那娇小的身材太不相称，但随着她轻轻一拍肚皮，她的身体发生了变化。在满食堂人的目瞪口呆中，她的个子慢慢变高，高得足以将长裙变成迷你裙，高得玲珑浮凸错落有致。一眨眼的工夫，小萝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青春美少女的形象。
“古猫宁先生，谢谢招待。”少女笑着对古猫宁说。
“巴蕾舞小姐，怎么不再多吃点？”古猫宁打趣道。
“御姐跟熟女只有一步之差，一个不留神变过了头，我就得想办法去吐了。”巴蕾舞做着鬼脸。
“好吧。你特地来这里，就是来找我蹭饭的吗？”古猫宁说，“你不是应该正满世界取材，同时逃避你们家潘拉朵编辑的催稿？”
“呃，难得可爱的妹妹来探望你，别跟我提稿子和编辑成吗？”巴蕾舞翻着白眼，“来这里当然主要是看你，但老爸知道后硬要我带个口信我也没办法，你可以选择不听。”
古猫宁的眉头皱起来。
“其实你也知道他会对你说什么啦。你是不是好久没回家了？”
“我可没兴趣特地回去看他那张臭脸。”
“这么说来，你的‘天赋’还是没有觉醒咯？”巴蕾舞无奈地摊摊手，“要我说觉醒了也没什么好事。你看我啊，因为不能娴熟地控制那个能力，每次肚子一饿，就不知道会穿越去什么地方。本来肚饿会变身已经很烦人了，现在还加进这么一个设定……”
古猫宁的脸上没有表情。
“喂，不高兴成这样呀？”巴蕾舞用手在他面前乱摆，“早知道我就不当这传声筒了。”
“其实吧，”古猫宁自嘲地笑笑，“老爸他儿子女儿这么多，本来就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了，我不懂他干吗还要对我怀有期待。抑或是完美的古灵顿公爵就连生育史上也绝对不能出现瑕疵，因此即使是不成器的我，也肩负着给他长脸的使命？呵呵……”
古猫宁还没笑完，巴蕾舞伸手过来，把他的脸扯成奇形怪状。
“喂，干吗啦。”古猫宁有些尴尬，他飞快地扫了一眼四周，生怕这种形象被谁看见。
“你刚才问我装嫩有意思吗，我现在也想问你，装酷有意思吗？”巴蕾舞松开手，“一点儿都不适合你啦，老哥。这个发型也是。”
古猫宁的脸上划过一丝苦笑，恶俗的刘海垂下来。
“好啦，饭也吃过了，你也见过了，接下来我要努力逃避催稿……不是，是努力去找灵感写稿。”巴蕾舞从餐桌上跳下来，“下次再来看你喔！”
“嗯，自己小心啊。”古猫宁说。
巴蕾舞在众目睽睽之下风情万种地走向食堂外，少顷想起什么，回头说：“哥，我没有成为神，也并不觉得具备天赋有什么稀罕。”
“哦。”
“不过我觉得吧，哥，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情，也就是所谓梦想，还是很重要的。不然你试试跟我一样写点儿东西？白白啦！”
古猫宁坐在原地，与许多垂涎欲滴的人一起看着巴蕾舞消失，直到耳边响起一把声音：“没想到新锐魔女作家巴蕾舞是你妹妹。我是她的书迷呢！”
古猫宁厌恶地转过脸，只见白尼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他的身边。“别那么大反应。”他笑着，“我听说你们家族男生随父亲姓，女生随母亲姓，看来的确如此。”
“你对我家那么感兴趣么？”古猫宁冷冷地说。
“陆离界公众人物古灵顿的家族，当然是让人感兴趣的。听说你们家的人到了应该‘成熟’的年龄，与生俱来的‘天赋’便会觉醒，力量随之倍增，是真的吗？”
“你再八卦我家的事情，管你是不是梦神，我都会跟你拼命。”古猫宁一字一句警告。
“你误会了，我不是想八卦。这仍然是震撼教育的一部分啊……”白尼忙解释，“比如说，你之所以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跟来自你父亲的压力有关？你不想让他失望，却又达不到他的期许，于是自暴自弃……”
“闭嘴！”
古猫宁怒吼着一掀桌子，食堂特有的长桌被他犹如一条鞭子那样挥甩了起来，扫烂了一排窗户，但是没等打到白尼，他便已经退了个老远。
“抱歉，是我操之过急了。”白尼抱歉地说，“刚吃饱饭不宜运动，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古猫宁想不顾一切地朝白尼冲过去，他却如鬼魅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7
古猫宁再次回到他的415宿舍，一进门，又看到了潘贝克。他仍在注视着火焰视窗。见古猫宁回来，整个人像触电一样跳起来做防御状，嘴里结结巴巴道：“你……你别再整我啊，中午那一下我差点就挂了！”
“那你还蛮结实的嘛，看你也没受什么伤。”古猫宁揶揄。
“谁说没有啊！如果不是瘟神系的肓子学姐和恙学长刚好经过……总、总之我求你放过我吧！”
古猫宁没有说话，翻身上了自己的床。潘贝克有点意外，但总算放下了心来，继续看视窗，写报告。
“喂，胖子。”半晌，他听见古猫宁叫。
“干什么？”潘贝克提心吊胆地回答。
“你有梦想不？”
“哈？！”古猫宁口中冒出那两个字，潘贝克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哈个屁。听不懂我的话？需要我帮你戳一下耳膜不？”
“不、不用。”潘贝克忙道，“我是奇怪你为什么问这个……梦想，我当然有啊。我的梦想就是像我们这一行的传奇人物毕特雷一样，成为一名出色的爱神！”
“啧啧，你一个大男人，梦想居然跟另一个男人有关，还真够恶心的啊。”
潘贝克一下子囧掉，半天才道：“那么你呢，你有梦想吗？”
古猫宁却不再回答。潘贝克以为他又生气了，絮絮道：“好吧我承认我的梦想听起来有点变态。那其实是抄袭我一个叫邱琳儿的学妹的梦想……”
这个时候，“叩叩叩”，门被敲响了。
古猫宁和潘贝克都有些意外。校内师生大都知道415里住着谁，因此从没人敢来拜访。潘贝克要招待朋友都只能挑在外边，事实上今天的白尼是有史以来的第一位访客，现在来的又是他么？古猫宁的怒火噌噌窜起来。
但来者不是白尼，而是一个瘦瘦小小、犹如女生般清秀白皙的男孩。
“请问……古猫宁学长是住这里吗？”那个男孩子把头探进来，怯生生地问。
然后他就看到了古猫宁，他的脸上立刻绽出异样的光彩。“啊！古猫宁学长……学长好！”
“你谁啊？”古猫宁莫名其妙地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