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那些家伙隶属‘赤炎会’，著名的吸血鬼流窜犯集团，我奉命对付他们。从昨晚抓到的那个嘴里，我得知他们要对贝妮下手。”袁炼说，“为什么会是贝妮？顺藤摸瓜的结果让我发现：贝妮是我的女儿！多么不可思议的因缘！于是我便抢先一步找到了这里。贝妮和她妈妈长得真像，我一眼就认出了她。”
古猫宁歪头消化这段富含信息量的话。
“明白了就让开吧，恶魔！别摆出那副监护人的嘴脸。”袁炼没好气，“况且如果你真的关心学生，就不该没察觉贝妮身上那些吸血鬼的咬伤！”
古猫宁闻言一愣，一旁的贝妮更加严实地捂住了手臂创处。
袁炼身上忽然传出嗡嗡声响，他掏出手机。屏幕上闪烁着一个箭头。
“这是改良版的妖力计吗？竟想到与手机结合，碉堡了！”古猫宁伸着脖子，大感兴趣。
袁炼瞪他一眼：“发现吸血鬼。大概又是赤炎会的人。我不得不先走一步。回头再来看贝妮。那之前，你最好……”
后边的话他没说完，就被古猫宁的学生们集体用厌恶的目光赶走了。
5
贝妮说：“我没有爸爸。”
古猫宁说：“以人类来说，单性繁殖暂时还不太现实。”
“……我的意思是，”贝妮掩面，“我在孤儿院长大，从不知道有什么爸爸。”
“那妈妈呢？”
“妈妈……我只有很少的一点印象。”贝妮皱眉，“我是一岁多被送进孤儿院的。一直在那儿待到十二岁。然后被叔叔接走。”
“原来不是亲叔叔啊。”
“那并不重要。不论有没有血缘关系，叔叔都像亲人一样照顾着我。他让我过上了全新的生活。我的初中甚至是在贵族学校读的。”贝妮的脸上浮现出幸福。
“你说来说去，都没有足够的证据显示那个猎人不是你爸爸嘛。”古猫宁摊手，“他是东方人，你是混血儿；他说你从未见过他，这跟你的描述也不谋而合……”
贝妮不语。
“明白了。你是觉得太突然了而忍不住傲娇！我理解我理解。然后丫的形象也让人完全不想给他当女儿吧？”古猫宁作恍然大悟状，“不过我还是建议你们谈谈。真是父女可太不容易啦。”
“即使他是个不负责任的爸爸也好？”贝妮问。
“呃……总之谈谈先咯。”古猫宁充分暴露出他不擅长应付这种家务事，“还有，我想见你叔叔呢。”
“这个……我说过他很忙。家长会都没法来。”贝妮迟疑。
古猫宁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那么只剩最后一个问题——那个猎人说，你身上有吸血鬼的咬伤，那是怎样？”
“他看错了。”贝妮斩钉截铁地说。
“咦咦？好歹是专业人士，不至于吧？”
“就是看错了。”贝妮的语气竟有些咄咄逼人，“还是你要强扒下我的衣服看看？”
这时的贝妮已经披上了一件外套，遮掩住袖子掉了一边的狼狈，也让古猫宁鬼鬼祟祟的目光无从着陆。
谈话进行到这里，不论谈妥还是谈崩，都显然没法再继续了。沉默片刻，贝妮诚恳地说：“小猫，我现在过得很好。我不需要一个半路杀出的老爸来破坏这一切。小猫你想当个好老师的吧，你懂得要尊重学生的自主选择权吧？”
“当然！”古猫宁条件反射道。
“所以，”贝妮笑了，“我的事情，就请你不要管了。”
贝妮走了，带着点儿胜利的神色。此时已是暮色四合，古猫宁被独自晾在夕阳里。
“小丫头。”他的嘴角浮出一丝笑，“这么容易就想打发我？”
6
星星挂满天。因为污染严重而不容易看见。
虽然目前正是晚餐与宵夜之间的微妙时段，但是这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家庭餐厅照样生意红火。餐厅里坐满了正经用餐与消磨时间的人，此外还有人络绎不绝地来买外带。不论正餐还是小食，都在顾客中享有很高的评价。
厨房里，一个穿着围裙、戴着高帽的男子正在烹饪。他身材高大，鼻梁坚挺，浅蓝的眼睛闪烁着异域风情。做菜的手法就跟长相一样漂亮。
不时有服务员或客人冲厨房里探头探脑，他察觉了，冲他们礼貌地笑笑，说一句：“请把门带上。”
一道道餐点被生产出来，运送出去。这之间的空隙，他背靠墙壁，喘了口气。
心里升起某种渴望，他的脸色变得凝重。
微微张开的嘴，露出了獠牙，指甲也在神秘地变长。他用力皱皱眉头，把它们缩了回去。随手拿过一颗番茄，大口地啃。
“堂堂吸血鬼，吃这种东西就能满足吗？”
伴随着询问，窗外飞进三团影子，倒挂在了天花板上。
三只足有半人高的灰蝙蝠。他抬眼看了看，不紧不慢地将番茄吃完，然后擦擦手，“地方太窄，出去说吧。”
然后，他将高帽与围裙一丢，直接从窗口跳了出去。蝙蝠很快地跟上。
餐厅位于四楼，窗下是一条暗巷，他们无声无息地着陆。蝙蝠落下后便化成了人形。染发、唇环、刺青，活脱脱帮派模样。
“幸会，爵士大人。”蝙蝠们欠身。
被称为“爵士”的他面无表情。
“赤大人找了您很久。他吩咐我们一定要将您请去一叙。”
“原来是赤炎会的人啊……赤老大，那老家伙还活着？”
“是。不仅活着，胃口还十分不错。他时常怀念地说起，昔日您所介绍的美味呢。”
一直表现得云淡风轻的爵士，目光忽然尖利如刀。三只蝙蝠被这刀扫过，全体一凛。
“赤、赤大人没有别的爱好，因此请您理解他的执着。”他们小心翼翼道，“您明白我们在说什么的。没有您的同意，赤大人也不愿随便向您身边的‘甘霖’下口……”
“滚。”爵士声音冰冷，獠牙与利爪锋锐全开。
“我们只负责把话带到，冒犯您不在命令之列……这就告辞了。”三人说完，重又化为蝙蝠模样，向着夜空飞去。
爵士盯着夜空，恨恨地，久久地。
而这个时候，巷子拐角处，微微探出一个好奇的脑瓜，与两道充满狡黠意味的目光。
古猫宁手持一本小册子，那上面是他从学生家长联络簿上抄来的贝妮叔叔的工作地址。那是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看到不得了的东西咯。”他吐吐舌头。
7
“谁？！”
似乎察觉了暗巷里不只自己，爵士沉声道。
“我退步了。竟这么快就被发现。”古猫宁心说。
正当他琢磨着该以怎样一种姿势亮相、嘴里要说怎样的有型台词时，一个声音先他回答：“是我。”
暗巷的另一头，贝妮小步跑了过来。古猫宁暗暗庆幸自己刚才没有出去。
他听见爵士问贝妮：“你怎么来了？”
“嗯，遇到一些事，特别想见你。”贝妮对爵士说话的口吻，与在校不同，与小女生不同。
“胡闹。快回家去。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工作时段。”爵士挥了两下手，声音却慢慢变了，“走……快走。”
他的舌头不断舔着嘴唇。
“血瘾发作了？”贝妮问。
“呃啊……妈的，真难忍……”爵士两爪“嘶啦啦”地划着墙壁，砖石应声碎裂。
贝妮对爵士仰一仰脸，解下了围脖。她的粉颈上有两个痣一般的小黑洞，结了痂，名为“诱惑”的气味缓缓溢出。
爵士的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他猛地将贝妮按在墙上，两颗如锥的尖牙果断地向她的脖颈扎去……
就在那一瞬，爵士感到一阵疾风扑面而来，他条件反射地提臂招架，却因仓促而被那股势不可挡的力量撞得飞了出去！
但爵士的应变却也飞快，踏住一堵墙就反弹了回来，张开利爪就扑向偷袭他的——古猫宁。
贝妮张开眼睛时，快斗中的两人均已挂彩。
“小猫！？”贝妮难以置信，然后张开手臂阻止他们继续动手。
爵士似乎对“小猫”二字有所耳闻，他打量着对手，道：“原来你就是古老师。”
“是啊，特地来家访却不幸撞见了家暴的古老师。”古猫宁啧啧道。
“贝妮跟我说班上来了个行为夸张的恶魔老师时，我还不信。哪会有这么招摇的恶魔呢？”爵士说，“现在看来都是真的呢，就是比想象的更凶些。”
“我也很想知道，哪一个好老师看到侵犯学生的吸血鬼时会不凶。”古猫宁说着对爵士招手，“来来，继续打。不先扁你一顿，哥的心情爽不起来。”
爵士看着语气轻佻、神态却十分认真的古猫宁，不愿坐以待毙，便做好应战准备。
“小猫！”贝妮猛地提高了声音，“我说，你够了！”
古猫宁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极受伤。贝妮继续一字一句道：“就像你所看见的。我的叔叔，唯一的亲人，大厨师，是个吸血鬼。我不想他出席家长会，是怕被你撞破身份；我不想要一个猎人爸爸，是因为他与吸血鬼势不两立；而我身上也的确有被他吸血留下的伤口……”她用力一挥手，“但这些，都不关你的事！”
古猫宁从未这么狼狈。当了一段老师，他教训过学生，拯救过学生，可是面对贝妮，却似乎做什么都是多余的。
“爵士不是坏人。他踏踏实实工作赚钱，唯一的吸血对象是心甘情愿的我。这种情况下，你有什么权力对他出手呢？”
“好好好。”古猫宁举手投降，“攻受自愿，S配M。我鸡婆什么呢？我又不是啥正义之士。不过，”他忽然翘起兰花指就泪奔了，“不过贝小姐你居然对我这么凶！我最讨厌你了——”
原地一弹，古猫宁消失在了黑暗之中。匆匆忙忙的程度，倒显得最后的三八行为是为了化解尴尬而硬加上的了。
“的确是个有趣的恶魔。”爵士点评，“而且，很关心学生呢。”
贝妮不置可否，“你的血瘾怎么样了？”
“啊，刚打了一架，本来都降温了。”爵士苦笑，“又被你给提醒了。”
“那就不用勉强忍耐。”贝妮说着，咬破指尖，一滴血呼之欲出。
爵士看着，胸中的冲动再次风起云涌。他伸出舌头，轻舔着那颗红宝石般的血珠。两行热泪从眼眶里流了出来。
8
“贝妮，你一定要做我女朋友。”
说话的男孩趾高气扬，脸上的青春痘分外耀眼。对象是十二岁的贝妮。
正是含苞待放的年纪。从小在孤儿院长大，也埋没不了贝妮亭亭玉立的事实。外国的孩子早熟，混血儿也不例外。
十岁开始，就陆续有男孩对贝妮各种表白了。有的与她同属孤儿院，有的来自附近的慈善小学。
贝妮清一色拒绝。今次这位也不例外。“对不起。我还不想交男朋友。”
这里是孤儿院的后山。黄昏将近，离离野花皆被镀金。是一种令贝妮迷醉的层林尽染。有时候她会因为这种美好的意象，而莫名产生一种生活在别处的希冀。
孤儿生涯总是与自卑并行不悖。对于命令式的求交往，也较一般人反感更多。
那男孩涨红了脸，“贝妮，如果你不做我的女朋友，”他宣布，“你就不要想下山了！”
太可笑了。贝妮真想笑出来。怎么讨好女孩子没有学会，倒是学会了混混的威胁手腕？
贝妮满不在乎地坐在地上，看天色一点一点擦黑。男孩显然没有料到这种情况，他硬是把贝妮扯了起来。
“哎呀，你干什么？”贝妮叫。
“敬、敬酒不吃吃罚酒！”一种恼羞成怒，逼得男孩此刻一定要给贝妮点儿颜色看看。
这时，一阵疾风扫过。四周林木沙沙作响。
像是夜风，却比夜风更凉，带着一股腥甜的血气。
贝妮发现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圈人。昏暗让他们脸面模糊，森森白牙的寒光却清晰可辨。
为首的做了一个深呼吸的动作，“啊啊……”他满足地说，“就是这个味儿。”
“这个味儿对啦！”
“这酸爽，不敢相信！”
众来者嘻嘻哈哈说着笑话，贝妮越发不安，那个刚才还很Man的男孩则开始浑身筛糠。“哇！”他拔腿就跑。
来者之一身形一轻，已将去路拦住。他的动作快如鬼魅。男孩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昏过去了。
错不了了，是吸血鬼。
在这个国家，吸血鬼的传说一直甚嚣尘上。不发达的乡下地方，则传得更加有板有眼。贝妮不陌生，却没想到有天会真的遭遇。
“丢下女生可不够甚绅士啊。”那个有着金色眉毛的吸血鬼提着男孩回来，对贝妮微笑，“放心。我们这就来享用这道开胃菜，顺便给你出气。”
贝妮瘫软在地，她几乎要被吓崩溃了。
一个声音恍恍惚惚地响起：“把淑女吓成这样，就算绅士啦？”
下一秒，贝妮躺进了一件宽大的袍子里。一个有着浅蓝眼珠的俊美男子，不知从哪里出现，抱住贝妮了。
众吸血鬼哗然。金眉停下动作，冷然道：“爵士……？”
“赤炎会的各位，久违了。”
“你的嗅觉还是一如既往地敏锐啊，从不放过好猎物。那就请一同享用这‘甘霖’吧！”
“谢谢夸奖。”爵士道，“只是，最近我比较喜欢独吞呢。”
贝妮看着这近在咫尺的，显然也是吸血鬼的男子，心情不知为何出奇平静。
“别开玩笑，爵士，这可不合规矩！”爵士抱起贝妮欲走，一个吸血鬼伸手拦住了他。
下一秒，他的手整条消失了，血污喷溅。吸血鬼的血，也是鲜红的。
“要喝血，就地取材吧。”爵士冷笑。
“妈的！一起上！”金眉吼着，将手中男孩一抛，众多吸血鬼齐齐攻向爵士。
爵士将贝妮放在了地上，“眼睛闭一下。”他拍拍贝妮，贝妮听话地照办了，闭眼前一瞬，她看到爵士向天空飞起。
然后，身边不断传来沉重的坠地声响，贝妮忍不住从指缝偷看，但见方才找茬的吸血鬼已被全数击倒。
爵士轻盈地落回贝妮左手边，贝妮大着胆子与他对视。
爵士的眼里流露出怀念与渴望。“是贝妮吧？”他问。
“你怎么知道？”
“贝妮……”爵士像咀嚼着这两个字。
“你是不是，”贝妮大着胆子，“也想吸我的血？”然后不等爵士回答又说：“如果不想，就、就让我走吧……”
爵士不置可否地笑笑，贝妮忙扶起那个吓昏的男孩。
“喂。”爵士开口了，“你知道吗？你的血有一股特殊的香气。对崇尚美食的吸血鬼来说，是不可抵挡的诱惑。”
贝妮的心一沉。
“这里穷乡僻壤，人们的血不太优质，本也不容易被盯上，但今晚之后就难说了。”爵士道，“不能排除有更多吸血鬼来找你。到时候，受你连累的可就不只这个小色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