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内安静了下来,众臣俱都望着皇帝。
都说皇帝要励精图治,昨晚还是趴在奏折堆里睡着的,今日大朝会一见,真有一种令人刮目相看的感觉。难道是因为皇帝大婚在即,所以长大了,懂事了?
李烨缓缓扫视殿内众臣一眼,道:“首先,卖官鬻爵害处甚大,朕宣布,永久停止!”
此言一出,群臣发出一阵嗡嗡议论之声。丞相王浩之走到中央,手捧玉笏朝皇帝躬身下拜,道:“皇上,我们每年财政亏空巨大,卖官鬻爵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若停止卖官鬻爵,朝廷收入又要减少一笔,亏空将更加严重,那就只有加倍强行征税了!”王浩之五十多岁年纪,五官端正,身材富态。
不少大臣都点头称是。他们想不出别的办法,认为要补上财政亏空的窟窿,就只有卖官鬻爵和强行征税这两个办法,如果停止一个,自然就只有加倍另一个来弥补。
李烨听得气不打一处来,还加倍强行征税,老百姓哪里负担得起,还嫌叛军少了吗?“强行征税也永久停止!”
殿内众臣一片大哗,皇帝同时停止这两个办法,那亏空怎么办?就没钱养那么多军队了,难道要裁减军队?现在可不是太平时期,北方强敌虎视眈眈,裁减军队无异于自杀。
太傅兼吏部尚书谢弘大声道:“大家安静,皇上既然提出此议,定然有解决的法子,我们听皇上的高见。”谢弘是个中年人,眉目俊朗,颌下三络长须,颇有几分道骨仙风的味道,年轻时应是个美男子。
“朕昨日已下旨,杭州和泉州的两处行宫停建。”
工部尚书陶森走出来,捧玉笏躬身道:“此举可节省数十万两银子,微臣代举国臣民谢过皇上。”
群臣也是一片赞扬之声,一向贪玩的皇帝能做到这一步,实在是很不容易,只不过光凭这一点,仍然解决不了财政危机。若停止卖官鬻爵,每年的亏空将达九十多万两银子。
李烨缓缓道:“国难当头,朕要以身作责——朕决定,从今日起,皇宫开销减半!”
大殿内静了一下,然后才是一片哗然之声,谁都没想到皇帝为了国家能做到如此地步,很多人又是感动又是惭愧。
在场大多数大臣都希望国家变好,但是要损失他们的利益他们是不干的,要为国家捐钱的话,他们自己不捐,都希望别人捐。多年来,朝廷上的风气就是这样子,忠君爱国都仅限于口头上。
群臣感动得一片呜咽失声,原本很多人并不以为皇帝真能励精图治,现在才知道这回是动真格的了。
太傅谢弘跪倒于地,眼中含泪道:“皇上一心为国,甘愿委屈自己,微臣羞惭无已,愿意响应皇上壮举,共赴国难,以后俸禄减半。”
他此言一出,丞相王浩之也倾身跪倒,泣声道:“微臣也愿意俸禄减半,共赴国难!”
王谢两家显赫数百年,富可敌国,并不靠这点俸禄生活,既然皇帝都这么做了,他们也自愿只拿一半俸禄。
随后,不断有大臣跪倒响应,表示自愿俸禄减半……跪倒的人越来越多,到最后,不论愿不愿意,都只有随众人跪倒。他们代表全国官员,都愿俸禄减半。
金銮殿上呜咽声一片,场面甚是悲壮。
李烨坐在龙椅上双目饱含热泪,“好,好,你们都是我国的栋梁,朕代天下黎民百姓,谢谢你们了!”他是专业的,眼泪说来就来,不过心底里也确确实实有点感动。
李烨让所有人起来,与他们商议了一番,最后决定从这个月开始,在场所有高官的俸禄削减四分之一,不在场在全国官员俸禄削减十分之一,他自己以身作责,皇宫开销减半。
他考虑到,如果是贪官削减几分之一的俸禄,并没有什么影响,而对两袖清风的清官来说,削减太多俸禄会影响到生活,要是因此开始贪污腐化,那才是悲剧。所以削减程度不宜太多,十分之一就好。而有资格上金銮殿的这些大臣,都是官职爵位比较高俸禄也比较高的,削减四分之一也无妨。
在场所有大臣无不大呼万岁,这回是真正的所有人都感动了。
去年皇宫开支八十六万两,以后减半,光这一项就可以节省到四十三万两。再加上南朝全体官员削减四分之一或十分之一,总共可以节省近六十万两。
如此一来,虽仍不能完全弥补财政亏空,但也大大缓解了。
而且,此举还不仅仅有财政上的好处,而且有巨大的政治意义。
此事很快就会传遍整个南朝,老百姓得知国库空虚了,可是朝廷没有对他们强行征税,而是由皇帝带头,全国每一个官员都自减俸禄,以度难关……这是千古未有之事,全国百姓必将一片欢腾。原本失去的民心将重新凝聚。
而且此举将会对原本乌烟瘴气的官场注入一股清新之风,风气会开始好转,甚至产生新气象。
为彻底扭转入不敷出的现状,李烨宣布进行一项国策方面的改变。
这个年代,天下各国都重农抑商,而南朝吴国算是重农抑商的程度较轻的,南朝社会上对商人的歧视只是商贾出身的人不能参加科举考试,除此之外就没什么歧视了。
当今天下各国都已有了科举,但是取士人数都普遍比较少,像南朝,每次科举只取士十几人,并且由于朝廷腐败,上榜的基本上都是豪门世族的子弟。
李烨宣布废除商贾子弟不能参加科举的制度,由抑商变为鼓励商业。李烨是来自现代的人,自然清楚商业繁荣的好处,以后商税超过传统农业税都是必然的事。而这个年代的人没有人能看到这一点。
李烨还注意到他人普遍忽略的一点,那就是海外贸易。
北方几大强国军事上各有优势,燕国铁骑强悍,魏国装备精良,而秦国军纪森严……这些方面南朝都不能与之相比,但是,南朝也不是完全没有强项,至少有一方面是天下全认的第一,那就是水师。
江南和淮南地区河流纵横,民众擅用舟船,有“南船北马”之称,水师是保卫国家的重要力量,天下诸国中,以南朝水师最为强大。
南朝造船技术已有很高水平,造出的海船可以航行******,很早就与海外各国进行贸易,像东北边的高丽、扶桑,东南亚的吕宋、暹罗,西边的印度……航线最远到达中亚,被称为“海上丝绸之路”。
只不过,这些海外贸易全都由官方承办,南朝不允许民间参与海外贸易,而官方贸易的效率通常比较低,海船也有限,每年与每个海外国家的贸易也就一两次,收入十分有限。
李烨明白海外贸易的潜力完全没有开发出来,他宣布解除民间不允许进行海外贸易的禁令,转而鼓励百姓参与进来,当然,每条商船出海,都得按一定比例交税。
他清楚,这条禁令一旦解除,海外贸易就会在短时间内极大的繁荣起来。而朝廷的大海船,则改成战船,专门用于保护航线和打击海盗。
金銮殿众臣为之议论纷纷,对皇帝的做法不是很能理解,这时候还很少有人意识到海外贸易的巨大利益。
不过得益于刚才形成的良好气氛,没有人提出反对,这些都顺利地通过了。
李烨心中暗暗欢喜,南朝入不敷出的局面将到此为止。
他毅然解除南朝海外贸易禁令,想到的,还不仅仅只是财富,他心中有一份完整的世界地图,有着更远大的抱负……当然,那都是以后的事,目前最要紧的,是抵挡住燕国的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