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在浴室里洗了很长时间,一大群太监宫女侍立在门外,没有人敢催,皇帝可是在一边泡澡一边处理国家大事啊。
大半个时辰之后,皇帝才出来,自己已穿好了衣服。
太医院的几个太医要上前为皇帝看脚伤。
李烨不耐烦道:“只是崴了脚而已,没什么大碍,朕还要看奏折呢,你们别耽误朕的时间!”
几个太医还不肯走,说要帮皇帝在伤处搽药酒。
李烨便让他们将药酒留下,等会儿自己搽。太医们只得照办。
跟慕容瑶一起买的那瓶药酒放在馄饨摊桌上了,后来出现假银的事情就没带走,皇宫里的药酒比外面普通药酒强了不知多少,用了很多珍奇药物制成,太医说早晚搽一下,几天就能恢复。
太医走后,小圆子禀报说,他已派人分头去各家大臣处传达皇上口谕,明早举行大朝会,所有大臣都表示一定会参加。据说很多大臣都小小惊讶了一下,这可是皇帝继位以来头一遭。
李烨点了点头,小圆子便退到一旁。
李烨坐在龙椅上继续看奏折。
寝宫里一片寂静,太监宫女走动都轻手轻脚,尽管不发出声响,以免打扰了皇帝。
李烨将朱笔搁在一旁,只翻看奏折,并不批写。他毕竟是来自现代的人,不习惯用毛笔,毛笔字写得不太好,虽然李乾不学无术,毛笔字也很烂,李烨也用心模仿过他的笔迹,但是笔迹很难模仿到百分之百,还是存在露馅的可能。所以他能不动笔,尽量不动笔。反正他是皇帝,只要他不想写东西,没有人能让他写。
他右侧桌旁俏立着一个调朱墨的宫女,文静可人,明眸皓齿,琼鼻雪肤,长得非常美丽,在皇宫当中也算是出类拔萃的,身上有一种知性美,淡然自若,大约双十年华,在宫女中是年龄比较大的了。但在李烨眼中,现代二十岁的女孩还是大学女生呢。
“你叫什么名字?”李烨问道,这个宫女是专门侍候皇帝批奏折的,而李乾以前只有心血来潮的时候才会批奏折,多年来都没见过几面,不知道她的名字也很正常。
这个宫女恭声道:“回皇上,奴婢叫紫韵。”
“紫韵,好名字。会写字吗?”
“回皇上,奴婢出自书香世家,小时候曾跟兄弟一起学过几年诗书。”
李烨看她一副知书达理的样子,怪不得会让她专门侍候皇帝批奏折,便道:“写几个字给朕看看。”
紫韵轻声应是,便拿普通毛笔在纸上写下“国泰民安”四字。
李烨一看,字迹娟秀灵动,飘逸美观,竟有很高的书法水平。他大喜,“你来代朕在奏折上批字吧,朕说什么,你就写什么。”
紫韵心中暗暗欢喜,点头应是,小心翼翼拿起御用朱笔,静候皇帝吩咐。
这正是她的份内之事,奏折批完了发下去,大臣只认朱批,不认字迹,因为皇帝经常会让太监或宫女代自己写字,批复的都是皇帝的意思,若无皇帝允许,谁也不能用朱笔在奏折上写字。
除她之外,还有几个专门侍候皇帝批奏折的宫女也识字,她们嗓音清脆悦耳,若皇帝不愿自己看奏折,可以让她们读出来,不用动手与动眼,只要动动嘴巴就行了,这在皇宫里都是常事。
李烨不用别人读,自己看就行了,看完之后交给紫韵,说出批复的话语,由紫韵以一手漂亮的字体写上去。
紫韵写得非常认真,尤其想到手中的奏折也许关系到国家的命运,更是一丝不苟,打起十二分精神。
李烨奏折子看得多,却并不每一份都批,有些国家大事需要明早大朝会时与文武百官商议,而有些则是小事,应该先处理大事。
每日奏折收上来,应该由丞相整理,将其中的大事呈送皇帝御前,小事和日常事务由丞相处理,或与六部尚书商议处理,而今日丞相故意将今日全部的奏折包括前几天没处理完的折奏全部送了来,真要全部批完,到明天早上都不行。
后来,李烨让三个侍候皇帝批奏折的宫女整理奏折,先将最重要的奏折拿给皇帝,不重要的先放在一边。这三个宫女也都读过书,这几年闲得无所事事,便看了不少皇帝藏书,对国事并不陌生,足以胜任这个任务。
这样一来,李烨就轻松了许多。没处理完的一些小事,明日就可以发回给丞相处理。
他一句批复,就能决定千千万万人的命运,天下权柄掌握在手中,确实令人有一种爽快的感觉,但是,多大的权力,就有多大的责任,他更多的是一种如履薄冰的危机感,他要是做不好,很快就会成为亡国之君,国家就会灭亡,那对他对南朝千万百姓来说,都是一场大灾难。
他看了很多奏折,更加加深了吴国已是王朝末期的印象。
有一份户部呈上来的奏折,上奏说浙江几个县发生了严重的水灾,受灾百姓十余万,流离失所,衣食无着,请示皇帝是否进行赈灾,然后奏折中哭穷国库空虚已无钱赈灾……
以往发生这种事,国家也没钱赈灾,任受灾地方自生自灭。户部这份折奏也就是走个过场,地方官员报告受了灾,户部自然不能隐瞒,得跟皇帝说一声,皇帝以前是不理事的,而丞相也知道国库空虚好多年,变不出钱来赈灾,最后必然是不了了之……
近年来,各地发生灾难,朝廷基本上就没真正赈过灾,结果就是活不下去的百姓揭竿而起,发生民变……然后朝廷得调兵马去平乱,还是因为国库空虚,朝廷常常发不出积欠的军晌和军队开拨钱,随便发几个钱意思一下就派兵出征,打胜仗后也无钱犒赏,后果就是民变往往还没平下来,又发生兵变……
兵变士兵要么占山为寇,要么加入叛军。各路叛军攻占县城,裹胁民众,使没有受灾的地方也是一团糜烂。朝廷税收为此不断减少,结果陷入恶性循环,更加没钱赈灾没钱平乱,然后局势更加糟糕……
朝廷方面焦头烂额,一塌糊涂。
各地小股叛军有的被平定,有的相互吞并壮大,渐渐形成了几股较大的叛军,到目前为止,占据了十几座县城,和一座州城。这些叛军都是规模比较大、战斗力比较强、内部比较有凝聚力的。朝廷平定这些叛军有心无力,这种局面一直维持着。那十几座城池事实上已不属于朝廷所有。
现在浙江又发生水灾,难题摆到了李烨的面前。
国库空虚,是没有钱赈灾的,怎么办?
他想到了内帑,那是皇帝的私房钱,愿怎么用就怎么用,如果用于赈灾,毫无疑问能赢得万千民心。
可是,李烨接手时,内帑总共只有三十四万两,给淮南守军拨了十五万两补发军饷,还剩了十九万两。他知道战争很快就要爆发,南朝将面临生死存亡的考验,最后的这笔钱要留着关键时候用来救命的……
他脑子里浮现出灾后饿殍遍地的情形,犹豫了许久,终于长叹一声,“救人要紧!”将奏折递给紫韵,让她写上自内帑中拨出十万两银子,购买粮食,紧急运往灾区赈灾。
一旁小圆子也急了,励精图治才第一天,内帑就用得差不多了,这些银子可是皇帝的命根子啊,皇帝去外地游玩快活,可全指着它呢!他本来从不说皇帝不喜欢听的话的,这时也忍不住道:“万岁爷,我们的钱就这么点了,再这么一花,可就没什么钱了,万岁爷哪天要是想去哪玩……”
“玩?国家都这个样子,还去哪里玩?”李烨咬着牙道,“人命大如天,这十万两银子只是第一批赈灾款,如果不够,朕就把私房钱全拨出去,救回一个是一个!”
寝宫内一片寂静,众人心想也许这就叫爱民如子吧,皇帝真的不一样了呢!
没有人知道,李烨为了救人,损失的绝不仅仅是不能去外地游玩了,他清楚燕国南征大军已经上路了,这笔钱将来也许是用来救命的,可是又不能眼睁睁看着灾民饿死的饿死、叛乱的叛乱,这是一个多么痛苦的选择。
李烨忽然想起一事,太师祸国殃民多年,民间相传富可敌国……“抄家”的念头不可遏制地浮上来。
假如能救国救民,他不介意摘下几颗大奸臣的人头,抄他们的家产归入国库。
他拍拍左腿,突然觉得自己扮崴脚半晚上,扮得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