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酿就此得名。
每次徐岷鸿从山下回来,总会借着点由头讨酒喝,初时安心还懵懂无知的,只当是师父累了,也恰好是想让师父给尝尝味道怎么样,毕竟这算是她难得做的好的一件事。可后来,每次都有个幌子,结果都是搬出一坛坛的桃花酿,安心再迟钝也算是知道了徐岷鸿的醉翁之意,别说,倒真是酒。
安心为徐老爷子抱了一坛酒来,还来不及为他斟一碗他就抱着酒坛子悠哉悠哉的喝了起来。安心无奈,只好去庖然居煮点稀饭,再切好姜丝煮汤。回来的时候顺手抓了一碟茴香豆,嗯,这个好下酒。
等安心弄好一切进屋的时候,徐老爷子的酒也喝了大半了。
“师父,别光着喝酒。”安心把碟子放在他面前,给他盛了碗稀饭,又给自己盛了一碗。
“唔。安心啊,”徐岷鸿斟字酌句,“姑娘家的,还是要会几样拿手好菜。”
安心暗翻了一个白眼,谁不知道啊?!我也很想学啊,关键是我烧的菜你也不会吃。她含混的应了声,“哦。”
徐老爷子也许是感觉这太为难她了,砸吧砸吧嘴就没有说下去了。等安心喝完稀粥,从庖然居端了姜汤来给他醒酒时,他已经趴在桌上了。
安心把姜汤放在桌上,拿了已经凉了的稀粥出门了。再回来的时候,他仍然是那副酒醉的模样。安心认命的吸了口气,拿了件衣服披在他身上。自己就坐在桌旁小口喝着还没喝完的桃花酿。
其实徐岷鸿的担忧安心是隐隐猜到的。英雄暮年,就和美人迟暮一样,是件让人恐惧的事。虽则徐石衡还有纪家堡扶持,但毕竟那是个复杂的大家庭,勾心斗角是常见的事。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一个纪家堡尚且如此,更惶论比纪家堡更为复杂的江湖?他送徐石衡去纪家堡,一方面是为了纪家堡的的事,另一方面应该也是为了历练他。人毕竟都是会有老的一天,也许是明天,也许是几年后,谁也说不准,防范于未然是最好不过了。人一旦上了年纪,忧心害怕的事情就多了起来。即使是洒脱无羁的徐岷鸿也避免不了。
安心偏头看了徐岷鸿一眼,突然就眼睛涩涩的。
不知什么时候他的两鬓已添了银白,额上皱纹也显而易见。都说岁月不饶人,倒是真没有饶过他。修长的手依然有力,但手背上褶皱层层,那曾托起她的宽厚的背也被丧妻之痛压的微微变了形。他似乎一直都是洒脱惬意着,又似乎一直都是奔波劳碌着。只是那隐隐的疲倦,愈加明显。
看到他,安心也想到了自己的父亲。不可否认,安心时常会把他与记忆中父亲的样子重叠,宽厚,深远。
父爱如山。也不知道她的失踪父亲会伤心成什么样子。
安心吸了吸鼻子,走到徐岷鸿身边,轻声道,“师父,醒醒。”连唤几声徐岷鸿才慢慢的抬了抬头。
“唔......安心,”说着自己倒是笑了,“人老了,几滴酒就醉了。”
“师父喝点姜汤吧。”安心把尚有余温的姜汤递到徐岷鸿嘴边,“喝点就好了。”
徐岷鸿低头看了一眼。清水里飘着几根姜丝。笑着喝了。
“明儿你就下山吧。”
安心收拾着碗筷,突然听到徐岷鸿的这句,手顿住了。回过神来,她急忙放下手中的碗,“师父你不要安心了吗?”
“师父怎么会不要你?”徐岷鸿笑道,“师父不过是想到你还没有下过山,想让你去看看而已。”
哦,原来是这样啊。安心舒了口气。
“那安心现在就去收拾一下,明天随师父一起下山。”说着就兴奋起来。
徐岷鸿想了想,还是说道,“师父就不下去了,你自己下去吧。”
安心楞住了。讷讷的,“师父?”
“嗯,没事儿。”他笑道,“师父已经修书给了你师兄们,你在定州等着他们就行了。”
“去定州?”安心奇道,“去那里干嘛?师兄们也会去定州?”
“是定州。”他沉吟片刻,“你到了定州后,在一家叫‘客云来’的客栈等候。到时候把这两封信交给他们。”说着从怀里掏了两封信给安心,郑重道,“一定要亲手交给他们。”
安心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感觉自己像是临危受命的特务,要去谋划某件天大的事情一样。有点激动,又有点疑惑。怎么这感觉有点像交代遗书的感觉?马上她就摇头甩掉了这个想法。真是吃饱了没事干,想太多了。她接过信,小心的放进袖口的暗扣里。
突然想到什么,她苦兮兮的说道,“师父啊,我都不识路哎!定州在哪呀?”
徐岷鸿撂须的手顿了一下,随即就摆摆手,“没事儿,鼻子下面一张嘴,问问就到了。”
安心暗暗鄙视了他一把,刚才不经意露出的一点小忧伤也立马跑的没影了。
“那我去收拾了。”说着准备出门。
“嗯。”仿佛是不经意的,他淡淡的说了声,“多带些药在身上。”
“嗯,跌打损伤的药我是准备带些的。”
“我是说徐石衡制的那些。”说罢摆手出了屋子。
安心楞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徐石衡制的那些药?痒痒粉?泻药?随即她就笑了,差点忘了,自己可是个小姑娘呢,得带点防身的东西啊!
嗯,徐石衡你真是个好人!
远在安顺纪家堡的某人猛的打了个喷嚏:谁在念我?
安心欢欢乐乐的收拾好了东西,现在只有一个问题,她看了看榻边的糯米,把它带着?
月如水,想到明天就要下山,安心不由兴奋的有点睡不着。她抱着糯米倚在窗边,听晚风拂晓。正是春末夏初,天空中银星点点,想到马上就要见到他,安心的心里不由有点潮潮的。
三年了,他可是忘了她?
窗边的吊兰依旧一团繁荣,片绿不沾红,安心笑,吊兰是不开花的。她可真是个傻姑娘。
算了,还是等见到他了再找他算账吧。
夜如洗,今夜不知几人独立月中宵。
日头正盛的时候,安心挽着个小包袱出了屋子。到庖然居的时候,一包干粮已经放在那里了,旁边放着一碗黑乎乎的东西,碗下压着几张纸。安心移开碗,看了一眼,除了上面一张写着几个字外,其他的都是银票。安心把银票揣进兜里,照着纸上写的捏着鼻子把碗里的东西给灌进嘴里。
良药苦口,真不是盖的。喝完药,回顾了一番,还是大步迈了出去。
她没有回头,身后的影子长长短短的变换着。
桃花坞,再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离别的愁绪一闪而过,想到即将到来的不一样的生活,她突生出一股豪迈:
江湖,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