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走得缓缓妥妥,带着马蹄声,车轮辘辘声,隔着马车的绣帘,看到隐约一路的飞檐重宇,人群闹哗,略略熟悉的风景。
马车内宽敞,坐垫也柔软,楚七与长沐风对坐,偶尔漏进来舒暖的阳光,是这样好的一个秋日。
“目的?“
车内传来楚七的疑虑声,她皱眉,“我没有什么明确的目的,我只知道我要上你的马车,跟你到达目的地。倒是你要中途丢下我呢。”
“哦?”他眼里闪过一丝不可思议,“表妹是如何知道我姓长的?”
“这个呀……”楚七无所谓地挑挑眉,指了指他中衣上系挂的玉佩,着着实实刻着一个“长”字。笑道:“猜的。”
突然“噗哧”一声,他爽朗地笑了出来:“我还是头一次见到你这么有趣的人。其实在你说被我的车撞到之前,我早看到窗外的你鬼鬼祟祟,倒没想道表妹这么狡猾机灵。”
楚七跟着笑了一声,只觉说不出来眼前的人,好似放荡不羁的外表下,无意间流露出若有似无的精光,令人不敢小觑。
“表哥,你要去见谁?带我一个,我保证不给你捣乱?”
“那可不行。你表哥我要见的人可是个阎王爷,你最好别跟过来。”
楚七泪眼乞求道:“你就让我跟着你,就跟在你最后头,你别撵走我行不?我楚七对天上祖宗地下修罗发誓,绝不给你添乱!”
他低头沉思,楚七见他不语,又道:“如实告诉你吧。一个人抓了我妹妹,我不过是被要挟的。”
“这个人……”他似乎要继续问下去,却被楚七打断道:“不说也罢,也是无用。”东方傲雪地位不低,自然是少惹他的好。
他眼神凝了下来,看了楚七一会儿,终是轻叹口气:“罢了。那你就安分点,没我允许不能乱跑。会有人看着你。”
他理智的眸里有精锐之气,楚七渐渐就生出疑虑的目光:“表哥,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哟,刚刚还把我们说得多熟。”他又恢复一脸嬉笑,洋洋自得说道:“你表哥我可是朝廷中人,名沐风,连这都不知,还叫我娶你呢。”
朝廷中人?楚七盯着面前的人,目光带着诧异,顷刻收敛,说道:“行,记着了,表哥能信我,小妹我心底感动得很呐!你称我楚七罢,方才你就当看了一出戏,我不过是为了上你马车,实在见笑了。”
“头一次见连自己目的都不清楚还硬要跟过来的人,真是服了你。”他突然直勾勾盯着楚七的脸,又道:“小表妹长得还算水灵,要我娶你也不是不行哦,就差太瘦了点。”
楚七暗暗感慨:他明明可以做一个安静的美男子,怎么偏生这么个风流的性子?免费送他一白眼,伸手就往他大腿一掐:“打谁主意都别打我的,我可比不上你三千佳丽!”
突然的一股野蛮劲,长沐风无奈摇着头,顺带一个我好无辜的表情:“还有这脾气,是谁在大街上嚷嚷着要我娶你来着?而且再怎么着你也不能这么说你表哥,我佳丽哪有三千……”
“你还承认了你!”
索性别开了目光,长沐风轻哼了一声,楚七又道:“既然答应了不撵我走,就不许赖皮!”
他虚应了一声,倒是真让楚七一路跟了过去,约摸只走了半个时辰,马车停了下来,听见车外的人禀报:“公子,到了。”
正准备起身下车,长沐风却意图搂住她的腰,笑道:“小表妹你不是脚扭到了么,来来来,表哥扶你下来。”
一把拍开他的手,楚七掀帘跑下车来,看见随后出来的人儿一脸扫兴,正想笑,转头看见气派大门上赤色木的牌匾,顿时傻眼,笑容一僵——十九王爷府?好你个东方妖人!要挟自己上马车就是要骗自己回王爷府?
“表哥!你怎么早不说你要来见的人是十九王爷!”楚七愤愤道,天要灭她?,让宫十九那家伙知道自己出逃会不会被虐?不不不,这还不是最恐怖的,银子怕是不保了……
他一脸懵逼:“十九王爷怎么了,尽管我就觉得他是个阎王爷……但不是你偏要跟来的么?”
楚七欲哭无泪,长沐风上前拍拍她的肩头道:“行啦你,别人要来还没有呢,你就安分点待后头去,可别给我捣乱。”说罢风流倜傥地留个背影,楚七只好低头小心翼翼前行,尽量不被认出来,心下里转了念,既来之则安之,神不知鬼不觉再混进来,这也不失为一个好时机。
诶,长沐风就是要去见宫十九来着?
此念一出,脚步就迟疑了,趁着拐角,顺道绕了个弯脱离了队伍,正想松口气,背后突然传来男子的声音:“楚姑娘这是要去哪?”
僵硬转过头去,侍卫长连易手执佩剑,环手而立,一脸“我早就料到你会逃”的表情。
“表哥叫你跟着我的?”
“是,还请楚姑娘不要乱跑,莫叫在下为难。”
楚七从头到脚盯了他一遍,都二十多了,刚毅的表情上略微带着点无奈?是对她?
“咳,谁说我要乱跑,我……我就是溜个弯嘛,这不,你在这,我能怎样?”楚七尴尬,长沐风好像说过叫人看着自己来着.......
有的没的和他搭话几句,连易自然知道她想摆脱他,偏偏就如影随形,前脚才踏出一步后脚又被跟上一个脚步,奈何甩不掉,佯做是闲时看风景,遥遥闹闹折腾了一上午。
长沐风在这时前往书房,叫侍卫退下后,嬉皮笑脸地凑到宫圣凌身旁:“诶我说天禄,皇上上回是不是赏了你好几个大美人?你若是不要就给我呗,何必在这装病不回皇宫呢?”
宫圣凌仍是墨色大袍,领口袖口精致的水云纹,虚虚幻幻有如脉脉一条河,浓密的眉微蹙,目光停在手里的册本上,好半响才回道:“若你来只为说这些,那便回去吧。”
“啧啧,瞧瞧你,还是个男人不?都说你上得了战场下得了好棋,妙手弹琴奏仙曲,就不信你不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个道理,怎么一点也不懂得……”长沐风自顾自说着,空气貌似凝结,寒气嗖嗖上身,看了眼宫圣凌不耐烦的眉目,瞬间就识相地闭了嘴,马屁是不是拍得有点过?
宫圣凌头都没抬,寒气也许只是错觉,却让人觉得呼出的每一口气,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在此刻冻结成霜。
见他沉默,长沐风也敛了嬉皮笑脸,正色道:“天禄,这并非长久之计。你也知道我此番前来的目的,不仅仅只是来见你。”
“本王知道。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如画的眉目间透出淡淡,无再听下去的意思。
长沐风感到着急,尽管天禄这个人总是自有安排,但事到如今又如何安心?“天禄,如今太子病情加重,皇帝即将退位,各路藩王早就虎视眈眈,皇长孙……”
话未说完,却被一句一刀截断“这不是你该管的事。”宫圣凌放下书册,闭目,缓缓倚着塌长出一口气,许是无奈,又许是叹息。
“累了吧。”长沐风轻声道。
默然一阵。
秋日的风透过窗雕镂刻出的空隙微拂过脸颊,略略的凉,载着淡淡的木香,绕过谁人墨色的发尖。透进的日光泼洒在窗前,静得让人恍惚想起涩然的琴音尾声,袅袅,如流水,就如许多欲说而不能出口的话,至最后,生出无穷的悲哀来。
或许彼此心里都明白,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让人眼里蒙上一层水雾,揭开这层虚伪的面纱,到头总是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