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上弥漫着一种胶着紧张的诡异气氛。
立储虽然是国事但更是国主的家事,这种顺了哥情失嫂意的事情最是难办,独孤莹若是说不好,搞不好会一并得罪国主、国夫和容华君三人。
在场众人都看着独孤莹,想要看她如何化解这个难题。
独孤莹却不怎么紧张,她站起身,面向国主行了礼,不紧不慢地说道:“陛下,臣的愚见是否可以代表其他几家商号的大东家,这臣不敢说;不过臣虽然不懂政务,却也觉得像立储这么大的事情,若是在庆祝节日的时候草率决定,这一来显得有些不太庄重;二来,这样做对于被选中的储君也不好,将来人家会说她是国主为了应景而随意选择的,这恐怕会影响储君的声望。”
独孤琦听了她的话,深表佩服。
她其实在和稀泥,但是和得比较高明。
国主不想立大公主,却又找不到反驳的藉口,并且也不想和老臣闹僵;但若为了面子和君臣关系立大公主,她也不情愿。
袁敏方面的理由条条都能摆到桌面上来,大公主虽然有诸多劣迹却还没有一条致命的罪名。
李侍菁和容华君显然也寸土不让,抓住国主的宠爱和立储上的犹豫频频进攻,希望事态想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发展。
如此一来,事情若再发展下去很可能会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缓兵之计无疑是一招妙棋。况且对储君的不利影响这一条双方都会在意,是个很有说服力的理由。
国主显然也对独孤莹的回答十分满意,她点头说道:“荣亲凰所言有理。既然如此,立储之事待上朝的时候由诸位爱卿讨论之后再行决定,毕竟事关千秋万代,不可儿戏;况且寡人也不想委屈了未来的储君。”
国主一言九鼎,席间一片静默。独孤琦暗自庆幸,心想这件事情总算可以到此为止了。
谁知她打错了算盘。
袁敏霍地站起来,打破了席间的静寂,向国主说:“主上何须等待上朝?朝中重臣此刻都在席间,要讨论现在讨论便是。臣提议大公主为储君人选!”
“袁敏!你——你是在逼迫寡人吗?!”国主气得脸色铁青,低声呵斥道。
独孤琦还是头一次见到朝凰国主发这么大的火,很是惊讶。
更加令她意外的是,一直帮腔国主训斥袁敏的李侍菁这个时候却不出声了。
“老臣绝无此意,乃是一心为国,请国主体谅!若是国主不体谅,老臣只有谢过国主成就臣的忠臣之名,然后一头撞死在这个柱子上!”袁敏说完,激动地就要向那柱子跑过去,幸好她的正夫和左右众人一齐上去拉住她。
国主十分生气,可袁敏毕竟是她的老师,她现在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只得一个人坐在那里生闷气。
而国夫和容华君身份敏感,现在都没有任何资格开口说话。
独孤琦很不喜欢这种紧张的气氛,因为十分影响她吃大闸蟹的心情。就在这时,她不小心将自己掰开的一半螃蟹掉落在地上,席间不少人都注意到了她这一失礼的举动。
站立在旁边随侍的宫男赶忙上前去要收拾独孤琦掉落的螃蟹,谁知独孤琦看着那半块螃蟹,忽然急中生智,板起脸制止那位宫男:“且慢,先不要收!”
那宫男见荣亲凰世女如此吩咐,只得退到一边。
“贱侍,你给我出来!”独孤琦回头没好气地冲端午说道。
端午一脸莫名,独孤琦连忙挤挤眼睛,示意他配合自己。端午赶紧从她身后随侍所站的位置走了出来。
“小姐有何吩咐?”
“刚才是不是你,跟我说这只螃蟹肚子里油膏多的?”独孤琦问。
端午见她使劲冲自己使眼色,只能无奈地点头回答:“正是贱侍。”
“哼!你承认就好!现在我掰开这只螃蟹,发现它的油膏一点也不多,你说,你该当何罪?”独孤琦诘问道。
众人的注意力从闹着寻死的袁敏身上转移到独孤琦这里,连国主也不明白向来温文有礼的荣亲凰世女如何会一反常态在如此重大的场合因为无关紧要的小事就对随从侍子大加斥责。
“请世女饶恕小的,小的真是无心的,这只螃蟹个头很大,看上去像是肚中饱含油膏。”端午还不太明白独孤琦的真正用意,只能顺着她的话说,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状。
“无心?那你的心放在哪儿啊?看肚子里有没有货能看外表凭想当然嘛?平时我教你多少次了!看事情不能看表面,有些东西看上去不错,可里面有没有料谁也不知道啊!”独孤琦训斥道。
国主听到她的话,明白了什么,会心一笑。
端午也有点明白了,他赶忙摆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说道:“都是我错,我帮世女选错了螃蟹……那这个责任由贱侍来负,请世女息怒吧。”
“你来负,你负得起吗?别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仗着平时我对你好点,就忘了自己姓甚名谁。我告诉你,再能干的仆人,他也是仆人,仆人是大不过主子的!你自己好好想想吧!”独孤琦呵斥道。
端午唯唯诺诺,作出想让她小气的样子。
袁敏听出独孤琦分明是指桑骂槐,暗骂自己身为臣子僭越身份去干涉国主的事情,但独孤琦是教训自己的侍子,实在没有她可以插嘴的余地。
事已至此,国主笑着出来打圆场:“荣亲凰世女快别生气了。这螃蟹和人一样,有没有真材实料不是看外表就能看出来的,而是需要仔细的估量较度才能得出真确之论断,就像寡人择储也正是如此。而他一个小小仆侍,的确没有资格置喙主人做何选择。”
“多亏国主英明,为臣女做主!臣女谢国主!”独孤琦赶忙向国主叩拜行礼。
“不用谢,”国主说道,“其实荣亲凰世女吃螃蟹这件事让寡人明白了一个道理,做事不可以草率行事,更不可以听信任由他人怂恿与胁迫,小小螃蟹都是如此,更匡论国家大事!诸位爱卿说,是不是啊?”
席间一片鸦雀无声,众人纷纷看着国主和独孤琦,犹豫踟蹰,不知自己究竟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