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静静地消逝,转眼又是一年秋季。八月初,昊承被征召随行去承德参加皇室的狩猎。这一去,少则十天,多则一月。所以,他离开的这段日子里,思娴回了娘家小住。一来,她觉得怀着八个多月的身孕,丈夫不在身边,有娘家人陪伴照顾也窝心一点;二来,她还真不想跟若源两个人待在没有昊承的府邸里,挺着个大肚子,她每次见到若源都会胆战心惊。
二十天的时间,说长不长,但对若源而言,说短也绝不短了。昊承出行前,她就吵着闹着非要他带上她一起去,说自己现在长大了,骑射本领也不弱,扮个男装就可以去围场上和那些男人争锋。昊承被她缠得头都大了,是劝了老半天、哄了老半天才让她打消了跟去的念头。但是,昊承刚出门没多久,她就骑着马跟上来了。昊承哭笑不得,最后对她说了句“回来带礼物给你”,才好不容易地把她打发回去了。但在这次小小的离别里,若源每一天都在不可思议的想念中度过。
这一次狩猎,昕彦也在随行队伍里。与往年参加的狩猎不同,昕彦这回没有大展身手,没有意气风发,而是非常郁闷。在一次竞争过程中,侍卫放出一只做了标记的活蹦乱跳的野山鹿,皇上发话说,猎得者可获赏浩罕进贡的宝马良驹一匹。一听说是宝马,昕彦当即就想到若源了。他还记得她去年丢了她心爱的坐骑“团子”,便想着若是能将这匹宝马赢回去送她,准能给她一个惊喜。可哪里知道最后他的竞争对手剩下昊承,他满以为这个姐夫会让着他的,可昊承偏偏就毫不客气地赢了他,夺走了奖赏,气得他当场就差点从马背上跳了起来。
回到家里,昕彦一见到思娴,又埋怨开了:“什么姐夫嘛,明知道我志在必得,还来跟我抢!平时看他也不是个喜欢争强好胜的人,这回偏不让我,存心针对我来的!”
“你自己没本事,输了还要怨别人,堂堂男子汉就这点心胸啊。”思娴不禁笑他。
“不是,要是别人赢走了,我没话说。可他是我姐夫耶,让我一下会死么!”
思娴有点不明白他的激动:“一匹马而已,也值得你这么记恨?”
“如果是送给别人的礼物,那它就不只是一匹马了嘛。”昕彦冲口而出。
“礼物?送给谁?”
“呃……”
思娴想了片刻就问:“是若源吗?”
昕彦微微惊讶:“你怎么知道?”
“那就是了,”思娴无奈地一笑:“那就不奇怪了。你那个姐夫之所以跟你争,大概也是想送给他的宝贝女儿吧。”
“哦……”昕彦恍然地点点头,随即又哇哇叫道:“既然都是要送她,干吗不让给我送?他们之间还需要送什么东西,我……”
“你怎样,”思娴静静地看着他:“你是她的谁,又出于什么心意送她礼物?”
“我……是她的朋友啊。”昕彦低着头回答。
“是吗?那为什么不好意思说出口?”
“我哪有!”
“我还不了解你么?实话说,你对那丫头是不是有好感?”
昕彦顿时局促不堪:“哪有,瞧你在那瞎想。朋友之间送件礼物很平常的事嘛。”
看到昕彦的神情,思娴心里就有数了。昕彦正值青春年少,会对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产生好感也属正常。可她就是不明白,那丫头到底有什么好,经常阴阳怪气的,坏起来又那么坏,却会让她挚爱的丈夫和喜欢的弟弟都围着她转。
思娴刚叹了一口气,就听到她的母亲甄福晋朝昕彦惊叫起来:“什么,昕彦,你看上了那个丫头?”
昕彦慌张地使劲摇头:“没这回事啦,额娘你别听四姐在那瞎说。”
“哦,难怪那次我们去看思娴,你胳膊肘都外拐成什么样了,尽向着那丫头说话,”甄福晋一脸气闷,还自顾自地恍然,“还老是找理由往郡王府跑,说什么看四姐,就是为那丫头吧?”
昕彦尴尬地笑着:“额娘……”
“别给我嬉皮笑脸,”甄福晋却一脸严肃,“我告诉你,我对那丫头的印象可坏透了。目无尊长,骄纵任性,野蛮无礼,规矩是一点没有,嘴巴还厉害。这种姑娘要是娶进家来,我敢肯定我跟她是不会有宁日的。”
“额娘你说什么呢,”昕彦脸红得一塌糊涂:“什么娶进门,人家还小,你别胡思乱想的。”
“但愿我是在胡思乱想。你可不小了,都快十八了。你的婚事也是近在眼前,但你得搞清楚,这等终生大事不是你自己能作主的。你生在王侯之家,又被封了贝勒,你或许会被太后或皇上指婚……”
“好了好了,”昕彦烦躁地打断她:“别跟我讲这些行吗?”
既然昊承回来了,思娴也不在娘家多留,当即便要回去,还被昕彦调侃了一番相思之情。因为挺着这么大个肚子,行动多有不便,甄福晋放心不下就想亲自把她送回去,顺便对昊承嘱咐一些在最后两个月应注意的事情。昕彦也嚷着要护送,甄福晋知他又是为了去见若源,说什么也不准,并让人把他严格看管了起来。昕彦又气又无奈,就怪思娴当着母亲的面把他的那点心思给戳穿了。
思娴一行人到郡王府的时候,昊承也刚从宫里回来。在花园里,他远远地看到若源坐在秋千上懒懒地翻着一本书,身影静美得如同一幅画。他从身后悄悄地走近她,还没出声,若源就突然站起身转了过来。她看到了他映在地上的影子。
“阿玛。”若源惊喜地朝他扑去。
昊承情不自禁地抱起她转了几个圈。因为不小心踩到了一颗石子,他脚下一滑,两人都倒在了地上,还咯咯地笑着。
“你长大了,我都快抱不动你了。”昊承躺在地上看着若源,阳光下这个少女笑语嫣然的样子让他微微入迷。
若源见他身上还穿着甲衣,可知是一回到家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先来看她,心里有一丝甜意。她的手指化过他唇边几天没有刮的胡须:“我长大了,你沧桑了。”
“是苍老吧。”
“不许说老,是成熟。”
小别后的相聚让两人都陷在了一种柔软的情感中恍惚。殊不知这一幕看在别人眼里是多么的不和谐。
思娴就站在离花园不远的回廊上,看着那对父女耳鬓厮磨的亲密,不由皱起了眉。
“哎呀,这成什么体统,”甄福晋连连摇头,表现出一脸的不堪入目:“姑娘都这么大了,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搂搂抱抱的,实在太难看了。别说不是亲生父女,就算是亲生父女,女儿到了这个年纪,也该知道避嫌了吧。就算丫头不知道,昊承这么大年纪的人了,怎么也没个分寸?”
思娴脸色暗沉,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