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安醒来时,发现已是傍晚时分,母亲带着他和小妹正置身于一个狭窄的山洞里。山洞中央,燃烧着一堆熊熊的篝火。在火光的映照下,母亲面色沉重,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而小妹令狐宁,则咬着大拇指,死死地盯着篝火上方那正烤得冒油的两半边野鸡。她大概是饿昏头了。
“爹爹去哪儿了?”令狐安向母亲问道。
任盈盈把手往外一指,说道,“你爹就在外面,正向人问话呢。你去叫他进来吃点东西吧!”令狐安嗯了一声,顺从地走到洞口,依着母亲所指的方向,果然看到了父亲高大的身影,以及站在父亲身边的黄香主和王力宏二人。黄香主和王力宏不断地打躬作揖,似乎在对父亲表示着感谢,随后,他们一跃飞起,从树顶上踏着轻功飘走了。令狐安不由赞叹道,“好一招‘御风而行’。”
那个王力宏的耳朵非常灵敏,一听到令狐安的声音,竟然折转过来,缓缓降落在令狐安的身旁,姿势优美,如飘如浮。他摸了摸令狐安的脑袋瓜子,解开腰上的佩剑,强行塞到令狐安手里,脸却对着令狐冲道,“玄武堂的那个小獠牙冒犯了令狐夫人,纯属咎由自取,却不幸弄脏了夫人的宝剑。晚辈失职,深感惶恐。夫人的宝剑那么名贵,赔是没法赔的。只能把我这破铜烂铁送给小兄弟把玩几天,聊表歉意。”
“不可不可。”令狐冲赶忙制止道,“你这把青金剑价值白银千两,安儿从未练剑,对剑术一窍不通,这不是浪费了这把上好宝剑吗?”
王力宏却道,“一把青金剑而已,市场上想买多少都有,值得些什么?若能在小兄弟手上,习得剑术精华,将天下武脉发扬光大,那才算是这把剑天大的幸运呢!”说话间,他再次跃到树梢,腾跃跳动中已去得很远了。
令狐安欣喜地把这把青金剑抱在怀里,目送着王力宏逐渐消失在沉沉的暮色之中,他终于有了一把属于自己的宝剑了。令狐安从剑鞘中抽出长剑,只见寒光一闪,铮然有声。父亲在旁赞道,“好一把青金剑,剑气逼人,寒风扑面。看在这把宝剑的份上,我也得教你几招剑法,免得你暴殄天物,拿着这柄好剑去杂耍了。”令狐冲高兴地点点头,“好好好。我早就想练剑了,是你们偏不让嘛。”
父子俩正说着话,却冷不防听见令狐宁在山洞中呼喊,“爹爹,哥哥,你们快进来吃烤鸡!再迟了,可就没有啦。”令狐冲大叫一声,“不好”,一个箭步冲了进去。令狐安也口水直流,抱着青金剑一边跑一边喊着,“等等我,等等我……”
这天晚上,一家四口分食了那只肥鸡。因为白天一直处于沉睡之中,加上获赠宝剑的兴奋和山洞外林涛阵阵的轰鸣,令狐安一直到很晚都没有睡意。正要起床去尿尿时,他突然听到母亲问道,“安儿和宁儿都睡着了吗?”父亲答道,“好像都睡着了。”令狐安心想,爸妈肯定是想聊些什么机密事,我且装睡听一会儿好了。他听到母亲继续问道,“今天这起变故,到底是怎么回事?”
父亲答道,“还能有什么事情?不过是日月神教谁来接任教主的大事。玄武堂长老桑三娘和河北分舵黄香主认为我俩和圣姑向晚可能更亲近些,怕我俩支持向晚接任教主,故挟持王力宏一伙,前来阻挡你我二人。只要我俩不去黑木崖,他们就觉得光明右使上官云上位更有希望一些。倒也没有什么恶意。”
“这还叫没有什么恶意?”令狐安听到母亲怒道,“这根本就是要置我们于死地。今天这种场面,要不是那年去西北前,咱俩去少林寺向方证大师告别,盘桓了半个月,其间,承蒙方证大师垂青,传授了你一招‘狮子吼’,咱们今天焉能全身而退?冲哥,日月神教的路数我比你清楚,他们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无所不用其极。你今天将黄仲英和王力宏放走,只怕会后患无穷。”
令狐冲道,“这你就过虑了。我已经和黄仲英、王力宏两人说好了。我不干涉他们支持上官云,至于我表态与否,支持哪个,他们也不得过问。不然的话,再像今天这样冒冒失失,休怪我独孤九剑无情。”
任盈盈啐了一口,“呸!我还不知道你?你今天施展‘狮子吼’时,生怕伤到别人,只灌注了三成内力,以至于黄仲英和王力宏居然没被震倒,还得我出手将他们擒获过来。冲哥,不是我说你,咱们现带着两个孩子,稍有不慎,就痛悔莫及。以后遇到紧急情况,你可再不要心慈手软了。”
令狐冲陪着小心说道,“这不是念在曾经和黄伯流有过一番交情的份上吗?我又怎么好意思伤他儿子?好好好,我听你的,以后谁敢得罪任大小姐,令狐冲出手必不容让。不过今天这件事,我思来想去,却也怪他们不得,日月神教这些人,确实是穷疯了。据黄香主说,他们河北分舵每日会餐时,都在齐唱着什么‘手里呀捧着窝窝头,菜里没有一滴油’,你说偌大一个帮派,这成何体统?”
“这话怎么说?”任盈盈大惑不解道,“我辞任神教教主时,账上金银珠宝计价三千万两,如何落魄到今日这种田地?”
令狐冲一声长叹,“再丰厚的遗产,只怕也架不住坐吃山空啊。向大哥接任教主之后,标榜侠义,不喜俗务,又严禁部属外出抢掠、勒索。那么,钱从何来?只是向大哥武艺超群,深孚众望,又生活素朴,严于律己,黑木崖上倒不至于有什么异言。但眼下向大哥已然辞世,大伙儿心中自不免有些计较。如若向晚接任,只怕会按照向大哥的既定方针来办,那大伙儿还有什么奔头?相比之下,他们当然更希望上官云接任。上官云性喜豪奢,又重排场,尤其在广开思路、多方创收方面,颇有经验,自然广受教众欢迎。我怕此事处理不好,向晚会有性命之忧。”
任盈盈一听,顿时焦急起来,“那还等什么?咱们赶紧上黑木崖。向晚要是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咱们还有面目于九泉之下见向叔叔吗?”
令狐冲笑道,“不急。还没到图穷匕首见的时候。况且,向晚身边还有秃笔翁、丹青生等人护驾,谁敢轻举妄动?你还是先好好睡一觉吧。”
令狐安听到母亲嗯了一声,随后就再没声音了。等了一会儿,他爬起来去山洞外撒了一泡尿,又进洞来给篝火添了两根木柴,这才依偎在母亲身边,渐渐坠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