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马然倚在船舷,抬望汶水上方,残月如钩,星星点点,正思索白日在王家见到的景象时,听到远远的有行船的声音,便向上游望去,眼见上游一艘大船,灯火通明,正施施然往龙门码头行来。
正要唤船夫来看,便听到那大船上传来一声悠长的行船号角,那是在招呼龙门码头上停靠的各家船只注意避让,大船要靠码头了。
船夫凑到马然身边,凝目打量大船,道:“看那大船高高的竟有两层高,定是太原府李家的楼船了!”
马然定眼望去,见楼船上方,旗帜飘扬,夜色下却分不清旗帜上的字号。等船靠近了,隐约可见一个“李”字。
楼船经过一番周折终停到码头,其间扰醒了不少货船上正在梦乡里的船夫,纷纷起身,摇船避过。码头顿时热闹起来。
楼船停靠处隔了马然大约三四个船身,马然依旧能够将灯火通明的楼船一览无余。只见楼船甲板上,除了一些夜间执勤的健壮护卫外,正站着两人在环视码头,分明可见其中一人乃是一名道士。
马然心中暗道:“莫非离斯道长是乘了李家的楼船来的?”如离斯真人果真便在船上,足可见真人有货真价实的驱邪本事,否则太守李渊断不会动此阵仗的。
马然猜想李家的哪位公子会陪离斯道长一同过来。
楼船停靠后,倒不扰民,马然观望几番后,便不去理会,入了房里,埋头便睡,一切明日自然分晓。
次日一早,马然洗漱停当,便带引儿赶去王家,因是二回路,很快便到了王家。只见王府大门正开,五六位仆人正进进出出搬运东西。
大门外偌大的场地上洒遍熟石灰,有两位小道童,正使着毛笔在场地上仔细笔画。
马然仔细看着道童笔画的道符,虽歪歪扭扭,却隐隐约约能看出一番齐整,暗道这场面不是寻常道士能够比划出来的。
正看间,却听有人招呼他老弟,回头一看,才知是昨日陪酒的王家表亲。
王家老表将马然拉近宅内,告诉马然,两位道童天蒙蒙亮便来布置了,今日驱邪时,太原李世民也要到现场观看,大约再过一个时辰,离斯真人会携李世民一道过来。
马然随着老表到了正堂拜见王老爷,见大夫人陪在侧面,便也深深一躬。
王老爷心里是极满意这个憨厚女婿的,再加上离斯道人今日驱邪之后,王家的噩梦也将一扫而尽,此时心里有柳暗花明的快意,便不由佯装责怪起马然来:“昨日也没见你这么早来,莫非驱邪就这般好看么?你要也染上邪气,天知道马长堂能不能活半日!”
大夫人自顾看着未来女婿,昨日欠下的功课,终可好好补偿。
马然刚提起昨日王家帮忙采办河祭贡品的事情,王老爷便摆手止住,称今后便是一家,何必再分彼此,且当年他去芙蓉镇喝酒时也欠了马老爷不少酒钱。
离斯真人到来还有一个时辰,左右无事,马然便向两位长辈兜售起他历年在龙门客栈听来的闲言野语来。王老爷,大夫人听了,时而好奇,时而轻笑,倒冲淡了不少王家往日的阴霾。
一晃一个时辰转眼便过,外面引儿撒着脚奔到正堂来报信,离斯真人片刻便到了。
王老爷忙唤了家人,一道出去迎接。
直到此时此刻,马然才见到未来媳妇王寰第一眼。
王寰一身素袍,发鬓如云,微翘的嘴角有股说不出来的韵味。她并未因男女之防,而假装忽略了自己的未来相公。她细看了马然一眼,轻轻点头,便随在大夫人后面,出门迎客了。
马然觉得王寰并未如传闻那般绝色,只觉这样的女子是适合做王家少夫人的。不及细想,匆匆跟到外面。
到了门外,见王老爷诸人已迎到了客人。
只见约莫三十人的队伍已到了王家门前,许多看热闹的百姓亦聚在王家门前。为首的是一名老道,头顶道冠,童颜鹤发,身着一身玄色道袍,双襟上面齐整的绣着一对八卦图案。老道身边立着一位富家公子,面若冠玉,年方弱冠,一袭紫色锦袍,腰间悬着一把宝剑。
马然料想这两人便是离斯真人与李世民了。马然打量起李世民来,因早就听闻李世民是李渊众子里面武艺最出众的,见李世民虽一身富贵,却如官兵一般标杆似的立在离斯真人身旁,毫无纨绔之气,心中暗暗叹服,李世民比起兄长李建成来不知高明几许。
正思量间,却见一群人都让开大门,退到离斯真人身后,独马然自己一人立在门当中,成了众矢之的。好在引儿及时将愣在正门的马然拉到人群里面。
只见老道双目一凝,眼神深深地从王家大门,向内望去。引儿凑到马然耳边悄语:“这在进门望气哪”马然有点不以为然,因他知道大门里面是堵迎门墙,都堵住了,这望的是哪门子气呢?
离斯真人双眼早就涂了雏牛泪水,开了天眼,望气半晌,倒是看出了不少眉目,王宅内里一股黑气袅袅升起,显是有阴鬼作祟。当下,胸有成竹,也不进王宅,却让人搬出椅子来,便坐下。
“员外请将两位公子请出来吧”离斯真人缓缓道。
真人自幼拜师学得一身驱鬼术,历年来也治过不少邪事,故而赢得方圆百里的百姓敬重,现如今更被李世民拜为座师,此次带李世民出来一是为了让他增长见识,二来李世民过来也有他的打算。
只见李世民面向周遭围观的人群,略一行礼,便朗声道:“如今妖氛当道,军阀割据,民生不堪。前时瓦岗山出了混世魔王,而今咱太原府内竟也出此邪祟,祸乱百姓。天幸离斯真人法驾驱魔,而我太原李氏也必倾尽全力保境内百姓平安。”众人听李世民如此一说,心中顿觉安宁。
不一会儿,两位王家少爷便被下人抬了出来,许是因离斯真人之故,两位少爷此时甚是安宁。反是周遭看热闹的乡亲,见以往生龙活虎的王家少爷,竟变成如此将死模样,纷纷发出阵阵不大不小的惊叫。
离斯真人见两王少爷形状,心中暗暗有数,道:“需请同辈嫡亲两位为老道护法。”王家人一听,顿时互相张望起来。王家同辈嫡亲一共三人,已有两位倒在地上了,只剩下王寰能够作数,这可如何是好?
离斯真人见众人迟疑,便补充道:“姻亲亦可。”
顿时众人便把目光全部聚在马然身上。王老爷忙问道:“小女要到下月才文定,眼前男方在此,能作数么?”
离斯真人道:“虽无成亲,姻亲已定,改口而已。且若如此,更能冲喜。”老道言下之意,虽然王大小姐还未成亲,但已定了婆家,这姻亲是板上钉钉的了,只需男方改口,自然就成了。
王老爷与马然一听,俱是一愣,这般仓促便结亲了,被传了出去,未免好说不好听。
这时,李世民哈哈一笑:“此事甚好,沙场将军阵前结亲也有的,今次结亲驱邪,更是一段佳话,王老爷还犹豫什么。”说罢,取下身边的长剑,便推给王老爷做了贺礼。
王老爷,马然,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如何接口。正此间,王寰走到马然身边,轻扯一下他:“夫君,为我可怜的两位哥哥,便随我一起拜见父母吧。”
虽男婚女嫁,天经地义,可马然却没料到自己的婚事竟这般情形。马然望着王寰,见王寰满怀恳求的眼神里隐有一丝羞涩,便再也不去想那好说不好听的名声,牵着王寰的手,向王老爷,夫人拜了下去。
落第举人马然彻底坐定了便宜女婿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