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六十一年(1722年)十一月十三日夜,康熙于北京畅春园病逝。
康熙之死在历史上颇有争议。一种观点认为他是因病不治而逝,是寿终正寝;而另一种观点则认为他是被皇四子胤稹毒杀而死。为什么会出现如此截然不同的对立观点,当要从康熙晚年时的皇位之争说起。
康熙在迈入老年之际,被众皇子激烈的储位之争弄得焦头烂额,心力交瘁,甚至担心自己不得善终,从而使他的晚年蒙上了一层灰暗的阴影。
康熙以前,清朝的旧制是皇帝生前不立太子。康熙是清朝第一个在皇帝生前预立储君的皇帝。他从幼年鳌拜专权,自己形同虚设的经历中认识到在最高权力更迭之际,皇位继承问题的重要性。与其自己过世后,由上三旗辅佐一个实同傀儡的幼年皇帝,不如自己在世时选定一个皇子立为太子,对他加以培养,以便自己去世之后,已经成年的太子可以马上接替他处理朝政,不使大权旁落。因此,三藩乱起后,康熙决定立自己的儿子胤初为太子,以安定人心。
康熙按照汉族立嫡立长的原则,选定不足两周岁的皇二子胤初为太子。胤卒乃的生母是康熙的第一位皇后赫舍里氏。胤初虽不是康熙的长子,却是他的嫡长子。嫡长子的身份,使胤初荣居太子之位。康熙十四年(1675年)十月十三日,康熙颁诏天下立胤初为太子,举行隆重的册立典礼。
为了把太子培养成合格的接班人,康熙对胤初的教育倾注了很多288心血。经过康熙的培养,天资聪慧的太子,学业进步很快,康熙认为太子“骑射、言词、文学,无不及人之处”,可见评价是很高的。
但是,随着皇太子年纪的增大,康熙、胤初父子的关系开始出现裂痕。康熙二十九年七月,清朝与噶尔丹之间的乌兰布通大战迫在眉睫。离京欲亲自指挥战事的康熙适逢此时感染风寒高烧不退,又为军国大事焦虑不安,夜不成寐。众大臣力劝皇帝回京调养,令太子与皇三子驰驿前迎。二皇子到来,前往康熙行宫请安,太子看到病中清瘦、憔悴的父皇,竟然没有一点担忧之色,言语之中也不见关心、安慰之语,康熙十分伤心和失望,自己寄予厚望的太子,竟然“绝无忠爱君父之意”,心里十分不快,令太子马上回京,父子之间的隔阂由此产生。
虽然太子的不孝令康熙帝十分失望,但还没有对他失去信任。在日后的一系列事件中,康熙又相继发现太子暴戾不仁的种种恶行,对太子的不满随之日增。如太子任意捶挞诸王、贝勒、大臣。又十分贪婪,他自己及属下任意勒索地方官员,对不能满足其私欲者往往进行加害。更甚者,太子还派人截留蒙古王公进贡的驼马,放纵奶妈之夫敲诈勒索属下等。胤初的所作所为与主张宽仁、节俭的康熙背道而驰,引起康熙的极大反感,最终决定废黜太予。
今日的储君,就是明日的皇帝。利之所在,人们便会趋之若鹜。
太子,无疑是人们大献殷勤的对象,这样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以索额图为首的拥护太子的势力。
索额图是赫舍里氏皇后的叔父,太子的外叔祖。太子被立为东宫,他是当然的支持者,并成为支持太子的中坚力量。随着皇子们长大成人,太子之位强烈的诱惑力,使他们萌发出觊觎之心,暗地里瞄准太子的位置。当太子处于失宠和不利地位的时候,其他皇子们遂蠢蠢欲动,开始明争暗斗起来。这样,在康熙晚年,形成了支持太子的太子党,和以众皇子为核心的反太子党,甚至朝中许多官员都参与进去。康熙帝对此有所觉察,他深知党祸对国家的危害,所以对朝中出现的党争进行打击。大学士明珠是皇长子胤提生母惠妃的堂叔,为支持皇长子,他集结余国柱、佛伦、徐乾学等与太子党对立。康熙二十七年,明珠等人被御史弹劾有结党罪行,遭到罢斥,党争也暂时告一段落。
康熙三十七年三月,康熙分别封成年的诸皇子为郡王、贝勒,受封的皇子们势力大增,他们纷纷纠结私党,争夺储位。打击的共同目标便是太子和太子党。太子四面被围攻,到处是对他不利的言论。这些都在一定程度上加剧了康熙对太子的成见和反感。
为和众兄弟们抗衡,太子也加紧扩充自己的党羽,增强自己的权势,而这又使朝纲独揽、认为“国惟一主”的康熙帝感到皇权受到侵犯。康熙三十三年三月,礼部奏陈祭祀奉先殿的仪注中,将皇太子祭祀时所用拜褥与皇帝一样置于殿内,康熙认为这样做是上下不分、主次不清,命尚书沙穆哈将太子拜褥置于殿外,沙穆哈因为担心日后太子登基后怪罪,竟然请旨将其记入档案,康熙勃然大怒,将其革职。
这一事件使康熙产生了一种大势已去的感觉,感到失落和威胁。为牢牢控制自己手中的权利,康熙变得越发警惕了。
康熙四十年,索额图以年老乞休,被康熙批准。次年九月,在康熙第四次南巡途中太子患病,留在德州休养。康熙命索额图前往侍奉。十一月,太子病怠回京。第二年五月,索额图因“议论国事”、“结党妄行”罪被拘禁于宗人府,不久被处死。其真正的原因则是在曰后废掉太子时才说明的,即索额图辅助太子潜谋大事,也就是图谋篡夺最高权力,很有可能就是发动政变之类的严重事件。康熙认为太子之所以会如此骄纵妄行,完全是受索额图煽动蛊惑所致,索额图是“本朝第一罪人”。
康熙将索额图处死后,太子胤初的力量受到打击,但并未根本解决问题。康熙四十七年五月,康熙巡幸塞外,途中皇十八子胤榆患重病,始终不见好转,危在旦夕,康熙帝十分焦急,随从官员也替康熙忧虑。而皇太子却无动于衷,“毫无友爱之意”,康熙帝见他对手足290如此冷漠,十分寒心,于是对他大加训斥,太子非但不认错反而大怒,与康熙激烈争吵,还鞭挞随行的大臣和侍卫以泄愤,令康熙气愤不己,两人嫌隙更深。
更让康熙难以容忍的是,太子在出巡扈从期间,非但不知收敛自己的言行,反而行事更加乖张。他不仅向督抚大吏索取财贿,还淫乱无度,将民间女子留宿宫中。他的暴戾更甚于前,对诸王、贝勒动辄打骂,进而发展到对父皇公然对抗。而且最为重要的是,,康熙发现,胤初每夜逼近他所居住的幔城,从缝隙向里窥视,居心叵测。太子的这一举动,使康熙惊惧不安,提心吊胆,“不知今日被鸠,明日被害”,怀疑太子可能欲为索额图报仇谋害自己,于是决定立即废掉太子。
九月初四日,在巡视塞外返京的途中,康熙于行宫前召集全体随扈王公大臣,令太子跪在地上。老迈的康熙帝更显憔悴,他泪流满面、心伤不已地当众宣布胤初的丑行,最后指出,这等不仁不孝的人,断不能作为未来的国君,决定废掉他的太子身份。
为打击太子的政治势力,康熙下令将胤初拘禁,并处死、流放太子党中之首要人员。同一天,皇十八子胤j介病死,康熙经受废太子与丧失爱子的双重打击,身心疲惫,悲痛万分,身体因此而受到严重的损伤,自此之后健康状况大不如前。回到扎京后,他将胤初幽禁在咸安宫,并将废黜太子一事告祭天地、太庙和社稷,布告天下。事情完结后,他召集众子,希望他们能安分守己,不再生事。但事实却并不如此,太子被废后,形势却变得日益复杂。
太子之位出现空缺后,诸多皇子立即为争夺储位积极活动起来。
在诸皇子中主要是皇长子胤提,皇四子胤稹,皇八子胤禊及其支持者皇九子、皇十子等人拥有较强的实力。其中先以皇长子胤裎反应最强烈,皇四子最为隐蔽。
太子被废后,胤提错误地估计形势,认为身为长子的他会被立为太子,康熙觉察之后,反复明确申明自己并无立胤裎之意。胤提见自己无望,于是向皇父推荐胤禊,并提出处死太子的建议。此语使康熙十分震惊,感到问题的严重。不久,康熙革胤裎王爵,终身幽禁。由于皇长子向康熙力荐胤禊,使康熙认为他们结党谋夺储位,并欲杀害胤初,十分阴毒,因此对胤禊并无好感。胤禊在众多皇子中,势力很大,在朝中威信颇高。太子事件使康熙对胤禊产生了厌恶、戒备的心理,甚至认为“胤禊柔奸成性,妄蓄大志,谋害胤初”,命将胤禊拘审。尽管胤禊被痛责和拘审,但他在朝中的威望不减。
康熙在审查胤棍的案子时,弄清了一些事情的真相,对于太子谋害自己一事,经过太子的“绝无弑逆之心”的解释、表白后,也终于清楚,父子之间的矛盾得到缓和,康熙甚至又萌生了复立胤初为太子的想法。康熙四十七年九月废太子胤初后,他有意让众臣保举诸皇子中可为皇太子者,并声称“众议谁属,朕即从之”,而其实他仍属意胤初。不料佟国维等人带头保举皇八子初禊,而且得到群臣的一致响应。康熙认为初禊在朝中这样有威信、有势力,如果成为名副其实的皇储,其威望必将对自己构成威胁,难以控制。一旦出现这种局面,比胤初当皇太子更为难办。因此,康熙不顾群臣对初禊的支持和拥戴,于康熙四十八年三月初九日,复立胤初为太子,并告祭天地,宗庙、社稷。
太子的复立并未解决皇帝与储君、皇子与太子之间的矛盾。太子鉴于被废的经验,对自己的位置能否坐稳,心中没有把握,因此希望早日继位,结束做“四十年太子”的局面。而且,众皇子为与自己争夺太子之位,都私自结党,欲与之对抗,太子无党是万万不行的。于是胤初加紧纠集自己的势力,太子党重又形成。面对太子的重新被立,众皇子们并未放弃竞争,而是进一步加紧了争夺的步伐。于是,朝中太子党与反太子党彼此的斗争依然很激烈。
康熙本想通过重新确立太子,使皇子争夺储位的斗争渐渐偃息,然而事与愿违,诸皇子的争斗不仅未减,还有愈演愈烈之势。他还发现,只要立了太子,朝中就会形成两个中心,使自己的皇权遭到侵犯。太子没有继位,就要加紧活动觊觎皇权,希冀自己早日登基。而这种皇帝与皇储之间的矛盾,也使朝中的大臣十分为难,无论中立还是倒向任何一方,都十分危险,于是有“两处总是一死”之言,朝野人心颇为不稳。康熙清楚地知道不能让这种局面长久下去,否则结局将不堪设想,因此,康熙五十一年他毅然决定再一次废掉太子,并声明不再言立储之事。康熙朝太子的两立、两废在中国古代史上是仅有的,也足以说明当时矛盾的尖锐。在两废太子之后,为了防止诸皇子争储斗争再度上演,康熙帝不再言建储之事,也不许臣下建言立储。
形势表面上安定下来,但并不能抑制诸皇子对未来皇位的垂涎和争夺的欲望,谋求储位的活动仍在进行且有扩大之势。虽然这些活动大都以秘密的形式进行,但精明的康熙帝不可能不有所觉察。面对皇子们不断违背自己的意志,在自己在世时争夺最高权力,康熙的心情可想而知。
两废太子之后,争夺储位的斗争表面上趋于缓和,但实际上都在暗地里做最后的一搏。其中以皇四子胤稹最为高明。他不动声色,苦心经营,采取低调的方式,以王府的心腹为主要的支持者,在朝中争取自己的势力。他深知康熙的心理,使用“攻心为上”的策略。胤稹长期的苦心经营,终于使他成为笑刭最后的胜利者。
早在第一次废太子之时,康熙帝就强烈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面临着威胁,不知今天被毒死,还是明日被杀害,以致昼夜戒备,不得安宁。精神上的抑郁、失望,加上每天处理政务的繁忙,使康熙的身体受到损伤。据史料中对康熙晚年的健康状况的记载,早在康熙四十七年第一次废太子时,康熙帝曾六晚不能安睡,心跳异常,衰老体弱,连病数月,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虽然身体有所恢复,但长期的忧心忡忡使康熙没到六十就已须发皆白。康熙五十年,康熙北巡塞外时就要令人扶持而行。到五十四年时,右手已不能写字,五十六年则精神大不如前,常常觉得神志恍惚,而且脚背浮肿,疼痛难耐,常常不能走路。康熙五十七年时,身体更加赢弱,瘦得仅存皮骨,稍微早起就会手颤头摇,心跳之时,容颜顿改。由此可见,康熙晚年由于疾病缠身,神倦体乏,一直和疾病进行着顽强的斗争。在健康越来越差的情况下,康熙还要时刻提防被暗害、逼宫、不得善终的危险,从而加剧了精神上的负担,使得身体的调养和恢复更加艰难。
康熙一生都勤于政务,极力主张“权柄不能假手于人”,因此他对朝廷政务几乎事必躬亲,即使晚年患病之时,只要身体稍有好转便又开始工作。长期对政务的操劳,使年老体弱的康熙感到身体疲倦,力不从心。在他积十年写就的德诏中不仅对自己的一生政绩进行了评价,也抒发了当皇帝难、苦、累的感受以及身体赢弱多病,办理政务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感慨。
康熙六十年,康熙病情加重,冬至祀天,由皇四子雍亲王胤稹代行礼。次年春,不顾身体上的不适,康熙又亲自观览民情,夏天照例到热河避暑、行围、慰抚蒙古,十一月左右返京后,不久又去南苑狩猎。多日的劳累使康熙身体更加虚弱,当时又值冬季,气候寒冷,康熙帝终于抵挡不住风寒的侵袭,得了重感冒引起了并发症。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三日夜,康熙在畅春园内病逝,结束他轰轰烈烈的一生,终年六十九岁,在位六十一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从康熙的健康状况看,康熙帝的死,应该是久病缰身、过度劳累的结果。
至于康熙被毒死之说,主要是雍正的政敌们由于争夺皇位失败,故意制造一些雍正弑父夺位的传言,来发泄心中不满和愤懑的情绪。
康熙是一个非常注重养生、也十分擅于养生的皇帝,他在世期间,十分反对吃补药,尤其反对吃人参进行滋补。到了晚年,他更进一步认为南方人比较喜欢而且适合服人参之类的补药,但是北方人服人参则不合适。他轻易不服此种补药,怕有损无益。因此,康熙帝病重之时,得的又是重感冒,发着高烧,有“医生天子”之称的康熙帝怎么会服用他最厌恶的人参来火上加火呢?而且,康熙晚年为了能够得以善终,警惕性是很高的,谋害他并不是件容易的事,而利用康熙最厌恶的人参汤进行谋害,似乎过于愚蠢,更是不太可能。因此,胤294用毒药杀害康熙帝的说法很难站住脚。
在民间则还有一种流传的说法。康熙皇帝在病中时,降旨招胤褪来京,隆科多隐而不发,胤褪不到,于是隆科多传旨立胤稹为天子。
但是康熙起草诏书,应该由内阁拟文,交兵部所管驿站发送。隆科多只负责宿卫,他既非内阁成员,又非兵部主管,不可能摆布一切。而且,胤褪远在数千里之外,等他到达北京至少要二十多天,这么多天皇位一直空着,在诸皇子激烈争夺储位的情况下,降旨将胤褪招回,也是十分不明智和不实际的。康熙这么办的可能性不大,因此,这些传言都没有充分的证据,不能使人信服。
由胤稹继位引起这么多的传言,其实也不难理解。这可以说是争夺皇权斗争的余波。在有了新君后,失败的皇子们并不甘心,为了对胤稹进行打击,在他继位的合法性问题上大做文章,以试图东山再起。
康熙选胤稹做皇位的继承人,是胤稹多年努力、不断经营的结果。如果论才能,超过胤稹的皇子也有几位,但论政治手腕的高超,他的兄弟们则不能匹敌。胤稹清楚地了解康熙的心理和喜好,极力迎合。他深知谁能继承皇位,关键还要看康熙,谁能赢得康熙的好感谁就有可能继承大统。因此,胤稹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办好父皇交代的每件事,表面上绝不与父皇争权。耐众兄弟,尽量显出友爱、重亲情的一面,因为康熙对皇子是否仁爱十分重视。而且,在争夺储位的活动中,胤稹以极秘密的形式进行,和众兄弟的相处中也很好地把握分寸,决不锋芒毕露,使自己成为众矢之的。
康熙身体不好,心境悲凉时,胤稹经常陪伴父皇游园散心,照顾和安慰体弱多病的老皇帝。更值得一提的是康熙临终前得到胤稹更多的体贴和关怀,即使他因替父皇代行南郊大礼,未在父皇身边的时候,每天还要派人请安,有时甚至一天三次。“人非草木”,谁都需要关怀和温暖,身受病痛折磨,心灵脆弱敏感的康熙帝更是如此。胤祺的孝行,势必会在康熙帝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占有一定的位置。同时,胤稹在康熙诸皇子中又是很有才能的一位,具备继承皇位、治理江山的素质。这一点,康熙帝也是清楚的,后来也为历史所印证。康熙逝去后,胤稹作《廿次述哀》诗:
慕思君父泪千行,四十余年顾复长。
高厚深思悲罔极,瞻依情切托靡方。
天颜咫尺忽成隔,庭训趋承难再望。
提命谆谆犹在耳,樽彝肃肃总摧肠。
衔哀但觉苍曼远,举首惟悲白日凉。
展转心增风木恨,劬劳忍诵蓼莪章。
仙耕已返层宵上,夜梦仍亲御座傍。
海水可枯石可化,终天仰恋讵能忘!
诗作表达了他对父皇逝去的哀伤和怀念之情。雍正元年(1723年)九月初一日,康熙帝玄烨被安葬在景陵,尊溢号合天弘远文武睿哲恭康熙帝在位六十一年,是中国古代历史上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帝。他对自己的一生有过这样的一番评价:“几十年来孜孜求治,小心谨慎,数十年如一日,基本做到天下安定,家给人足。”此番评价是符合事实的。他所开创的“康熙时代”也成为历史长河中光辉灿烂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