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国家或王朝的兴衰,在很大的程度上取决于这个国家或王朝的中枢机构是否健全和合理。康熙亲政不久,就亲自书写了“三藩、河务、漕运”的条幅悬挂在宫柱之上,以之作为首要大事。很显然,这三件首要大事已经成为他亲政的心腹之患,为了顺利解决这些问题,他吸取了前朝的经验教训,决定从组建内阁入手,以理顺君臣、满汉、南北和中央与地方的关系。因为只有先把这些关系理顺,达到得心应手、如臂使指的效果,才能力保自己的政令畅通和各种政策的施行。
清朝早在入关之前,清太宗皇太极就深深地感受到了诸王对自己皇权的威胁,于是在天聪十年设立了具有辅弼性质的内三院,即内国史院、内秘书院和内弘文院,以此作为抵制诸王、加强皇权的得力助手。顺治帝继位之后,也效仿先帝依靠内三院来制衡诸王、维护皇权。
顺治十五年,为了使中枢机构“名义符合,品级划一”,将内三院改称内阁,同时设立翰林院。在当时的内阁十一名大学士中,两名满州、两名汉军、六名北人、一名南人,因此,基本上是一个以满洲为主,依靠北人的政治内阁。
在辅政时期,内阁又改称内三院,但是它们的主要职能却被辅臣所取代,因此不能起到辅弼的作用。康熙执政之后,立即就废隙了辅臣制度,收回了批红权,并且调整内院的大学士,着手建立以皇帝为中心的内阁体制。
朱批是皇帝权力的象征,由别人代批,就意味着大权旁落。因此,康熙铲除鳌拜之后,立即就收回了批红之权。
康熙在废除辅臣体制的同时,还调整了内三院中的满人大学士。首先,他革除了鳌拜同党班布尔善,增补巴泰为内秘书院大学士;此后,又任命在擒拿鳌拜中功勋卓著的索额图为内国史院大学士。
在调整内三院大学士基础上,康熙九年(1670年)八月,又“命改内三院为内阁。其大学士、学士官衔,及设立翰林院衙门等官,俱著察顺治十五年例议奏”。同年十月,以图海和巴泰为中和殿大学士,兼吏部尚书;索额图、李蔚为保和殿大学士,兼户部尚书;杜立德为保和殿大学士,兼礼部尚书;对喀纳为文华殿大学士,管刑部尚书事;折库纳、熊赐履为翰林院满、汉掌院学士,兼礼部侍郎。同年十二月,重新建立翰林院机构,设翰林院满、汉侍读学士各三员,侍讲学士各三员,侍读各三员,典籍、孔目各一员,待诏各二员,习满字笔帖式十六员,习汉字笔帖式十六员。
与此同时,康熙为了让更多的南人入阁参政,开始在翰林院中重用南人。康熙九年七月,召国史院学士熊赐履至瀛台试讲。熊赐履是湖北孝感人,字敬修,顺治十五年进士。康熙亲政后,一再上言,针砭鳌拜,直声素著。康熙六年应诏上疏近万言,其中提到国体日伤、士气日靡、文教曰衰、礼制日坏等重耍问题,在当时的情形下,这些直言虽未被采纳,但给康熙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得到了康熙帝器重。
这次再召熊赐履试讲,正是为了采纳他的那些建议,并有意委以重任,此后即提升他为翰林院掌院学士。康熙十年(1671年)二月,开始担任经筵讲官,后又担任日讲起居注官,每日进讲弘德殿。康熙十四年(1675年)三月,超授为武英殿大学士。同时,在翰林院等衙门任职的江南士子也迅速增加。自康熙十年(1671年)三月设日讲官起,至二十三年(1684年)九月康熙帝首次南巡之前,担任过最受皇帝信任的日讲起居注官这一职务的汉人就有四十二人。
日讲官,都是从翰林院、詹事府中选拔学问优长、人品端正之人来担任的,他们的任务就是帮助皇帝学习汉族文化,同时咨询时政。
属于皇帝的一个贴身机构,由于他们具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可以与皇帝直接接触交流,因此一般升迁得也较快。如宋德宜担任日讲官仅一年左右,就从翰林院侍读学士晋升到了内阁学士。此后又担任过户、吏等部的侍郎,康熙十六年(1677年)被擢升为左都御史。十七年再升刑部尚书,迁兵部。二十一年(1682年)晋升吏部尚书,后又至内阁大学士。
新的内阁建立之后,并未一成不变,仍然根据时事的需要不时地进行着调整。如康熙十年(1671年),借曾经党附鳌拜的保和殿大学士魏裔介“以老病乞休”之机,“诏许解官回籍”。递补勇于反对鳌拜的冯溥。康熙对他的胆识非常赏识,将他从左都御史提升为刑部尚书,后又升他为文华殿大学士。而熊赐履任大学士仅一年余,因误拟票签,掩盖错误,遭到索额图筹几名大学士的联合疏劾,于十五年(1676年)被革职。康熙于翌年七月令与索额图关系密切的满族大学士巴泰致仕;提吏、户两部满尚书明珠和觉罗勒德洪为武英殿大学士。
康熙十九年(1680年)八月,索额图因病被解除大学士的官职。
翌年,图海病故。二十一年,杜立德因病解职。这时,康熙进一步更新内阁。在二十年(1681年)补入原兵部尚书王熙为保和殿大学士兼礼部尚书;原吏部尚书黄机为文华殿大学士兼吏部尚书;原礼部尚书吴正治为武英殿大学士。加上原有的李爵、明珠、勒德洪,共六人。
其中,两名满人,四名汉人。四名汉人中,南人北人各半。这一阵容,可以说是康熙为了利于推行新的江南政策而精心设计的。此后直至康熙末年,在五、六名内阁大学士中,一直保持着一到两个南人的名额,确立了满汉联合,南北地主共同参政的内阁体制。
康熙还从鳌拜事件中吸取经验教训,对包括内阁大学士在内的大臣、近侍、宦官等人严格要求。康熙针对鳌拜当权时形成的“交通在内近侍、使令人员,妄行干求,或潜为援引,或良威趋奉”等歪风,郑重宣布:“以后如有不遵禁例,仍前干求趋奉者,定行从重治罪,决不饶恕。”他还训谕子孙说:“太监原为宫中使令,以备洒扫而已,断不可使其干预外事。朕宫中之太监,总不令在外行走。有告假者,日中出去,晚必进内。即朕御前近侍之太监等,不过左右使令,家常闲谈笑语,从不与言国家之政事也。”因无大臣互讦及近侍、宦官干政之事发生,所以内阁大学士的职掌能正常发挥,康熙四十五年(1706年)七月,他深感欣慰地说:
“是以三、四十年间,无大臣互讦之事。此一端,朕心颇以为善。”由此可见,康熙时期的内阁,确实起到了中枢机构的作用。
康熙亲政之后,还在内廷设立了一个特殊的机构——南书房。
南书房源于清初。从太祖努尔哈赤创业时起,以至诸王、贝勒,都有书房,内设秀才若干,帮助他们读书,并兼管文墨。当太宗皇太92极即位后,就将书房改称文馆,命儒臣入值,成为朝廷的一个正式机构。入关后,顺治帝为了加强皇权,曾经打算重建内廷书房,并于十七年(1660年)六月,下旨在景运门内建造直房,选翰林院官员分三班值守,以备“不时召见顾问”,这也就是内廷书房的雏形。康熙初年,内三院逐渐演变为权臣结党营私的工具。因此,剪除鳌拜之后,立即废除内三院,重组内阁和翰林院,并选择翰林入值内廷,设立南书房。
南书房位于紫禁城乾清宫的斜对面,偏西向北,实即乾清门之右阶下。从乾清宫的西庑向东是懋勤殿,殿南为批本处,“又南西出者为月华门,门之南为奏事处,转南向北者为南书房”。据说这里是康熙1日日的读书处所。
南书房设立的时间,多数认为是在康熙十六年(1677年)。实际比这要早,大约在康熙十年(1671年)前后。最早入值的人为沈荃和熊赐履。
南书房由清一色的汉族士大夫组成,也无固定的编制和人数。完全根据皇帝的需要而增减。入值人员的流动性也比较大,除少数人入值时间较长以外,大多数都比较短。康熙十二年春,康熙曾想增加南书房的入值人数,并赐第内庭。后因故被延缓。康熙十六年(1677年)冬,平叛战争开始出现胜利的转机,康熙为加强文治做准备。子是命大学士从翰林内选择博学善书之人,会议具奏。经过将近一个月的酝酿,至十一月十八日,选定侍讲学士张英在内供奉,食正四品俸,书写之事,令高士奇在内供奉,加内阁中书俸。为便于“不时宣召”,给张英、高士奇和原来就在南书房的励杜讷三人,都在皇城内赐第。张英、高士奇赐居西安门内,励杜讷赐第厚载门(即地安门)。
汉官赐第皇城之内自此开始。此后赐第皇城之内的还有在康熙二十年入值南书房的朱彝尊,赐第在景山北黄瓦门东南。给入值大臣在禁城之内赐第是书房翰林的殊荣,同时也标志着南书房的发展到了一个新的阶段。
南书房翰林的主要工作,大致可归纳为五项:
一是讲解经史,为皇帝读书治学充当咨询和顾问。康熙一生勤奋好学,虽然从康熙十年就开设经筵日讲,但仍不能满足他的求学要求。设南书房,召翰林入值,就是要充分地利用自己的业余时间,随时讲读。在召张英、高士奇入值南书房的第一天,就对他们说:“朕于书经、四书,讲读己久,常于宫中复诵,大义皆能晓畅。但圣贤义理无穷,今更欲细加讨论。”可见,康熙对进一步深入探讨儒家经典很感兴趣。他除了每日跟张英学四书、五经,讲读德鉴之外,还向高士奇学习书法和唐诗,即使在出巡时,南书房翰林也都随侍身边。
二是反映下情,咨询时政。早在熊赐履入值时,康熙即频繁召对,所谈内容极为广泛,凡是有关国计民生、用人行政、弭盗治河、诸子百家,无不论及。南书房的入值大臣大多为南方汉人,因此,南书房也成了汉族地主,尤其是江南士大夫,向皇帝反映意见和要求的一个渠道。
第三是抄写撰拟特颁谕旨,或口传上谕。高士奇入值时的主要工作就是誊抄密谕,当然也不排除有时代为起草撰拟。而张英参与的机密事务更多,据辅史稿》记载:“一时制诰多出其手。”不过,南书房并不撰拟一般的诏旨,而只起草“特颁”的诏旨。它与内阁、议政处的夫系是:“章疏票拟,主之内阁。军国机要,主之议政处。若特颁诏旨,由南书房翰林视草。”四是编纂书籍。从康熙十七年(1678年)起,南书房增加了编纂图书的项目。张英、高士奇之后入值的陈廷敬、王士祯、叶方蔼等人,就是为了“在内编辑”。康熙二十年,平定三藩逆叛乱之后,南书房的工作重点则转入以修书为主。康熙的御制文集》共一百七十六卷,基本都是书房翰林帮助其整理的。
五是陪同皇帝吟诗作画、临摹书法、参观古迹、察访民情。康熙平生喜好书法、赋诗,经常与书房翰林一起鉴赏品评,互相唱和。康熙与入值诸臣吟诗作画,剖析经义,讨论时政,感情极为融洽。他向沈荃学习书法,沈荃悉心指教,“每侍圣祖书,下笔即指其弊,兼析其由”。康熙不仅不恼,反而“深喜其忠益”。直到沈荃离开南书房几年以后,还经常召入内殿。
继张英、高士奇之后,至康熙二十七年之前,陆续入值的还有陈廷敬、叶方蔼、王士祯、张玉书、孙在丰、朱彝尊、徐乾学、王鸿绪、陈元龙、戴梓等人。凡入值南书房的人,都授以翰林的职衔,称南书房翰林。只有励杜讷与高士奇在入值时未授,后来分别授为编修和侍讲。
康熙对入值者,以师友之情,备加信任,不次擢用。张英入值不满三年,就被指名提升为翰林院学士兼礼部侍郎,后晋礼部尚书兼翰林院掌院学士,仍管詹事府事。康熙三十八年,又拜文华殿大学士兼礼部尚书、经筵讲官,仍“总督南书房”。康熙称赞他“始终敬慎,有古大臣风。”四十年致仕后,康熙南巡仍一再接见,向其询问地方的吏治。自张英之后,桐城张氏日益显赫,“以科第世其家,四世皆为讲官”,子孙五人入值南书房。其子张廷玉历事康熙、雍正、乾隆三朝,官至保和殿大学士兼吏部尚书、军机大臣、总理事务,进三等伯,死后配享太庙,为满清一代名臣。励杜讷以诸生受知,入值后赐博学鸿词科,授编修,迁侍讲,转外吏后历任光禄寺少卿、宗人府府丞、左副都御史、刑部侍郎等职。“子孙继起,四世皆入翰林。”三世入值南书房。其他入值者因此成为达官显贵的,也不在少数。
对于有过失的入值大臣,康熙也能尽量地加以保全。以前面我们讲到的熊赐履为例,他在康熙十五年期间,因为票拟错误,事后又想委咎于另一位大学士杜立德,遭到索额图的弹劾,被革除职务,侨居江宁(今南京)。康熙念及他的才能以及他对自己事业的杰出贡献,在第一次南巡至江宁的时候,就曾召见过他,并且亲书经义斋匾额赐予给他。在康熙二十七年的时候,再次启用他为吏部尚书。康熙三十四年,熊赐履的弟弟熊赐瓒引奏对欺饰下狱,御史借机上书弹劾吏部选官以意高下,尚书熊赐履窃道学虚名,负恩溺职,请予严惩。都察院准备将其降级调任。康熙不仅不问,还赦免了熊赐璜,并在三十八年授予熊赐履东阁大学士兼吏部尚书,充《圣训》、《实录》、《方略》、《明史》等大型丛书的总裁官。四十二年,因年老乞休,康熙允许他卸去职务,但仍然食俸,留京备顾问。康熙四十八年,熊赐履去世,命礼部遣官视丧,赐银千两,赠太子太保。五十一年,康熙想起熊赐履的讲幄、辅弼之功,又下命吏部,说“原任大学士熊赐履,夙学老成,历任多年。朕初立讲官,熊赐履早夜惟勤,未尝不以内圣外王之道,正心修身之本,直言讲论,务得至理而后已。且品行清正,学问优长,身殁以后,朕屡加赐恤,至今犹轸于怀。原任大学士张英、张玉书,朕因眷念1日劳,擢用其子,熊赐履之子自应一例推恩,著调取来京,酌量录用,以示不忘耆旧之意。”后来因为其子年幼,于是“命俟年壮录用”。
康熙通过设立南书房制度,不仅加强了自身对汉文化的了解,使自己博古通今,成为文化素质和思想修养都比较高的统治者。同时,对团结汉族士大夫,缓和满汉民族矛盾也起到了积极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