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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卷八(3)

夏训导名銮,字德音,朗斋其号也。安徽当涂县人。少颖悟,嘉庆丙辰举孝廉方正,加六品衔。戊午,以优行贡成均。己未,考取八旗官学教习,期满用知县,改选徽州府训导。训导之学,于诗古文词、训诂名物无不研究,而尤以切于身、有益于世者为急务。初习汉注唐疏,多能暗诵,后服膺朱子,身体力行,教子弟必以小学为宗。性通达爽恺,爱才好客,竟日欢呼谈论,绝少倦容。见人有一节之长,称誉不置,其所不及,推诚向道,不惮再三。人有急就之谋,必为筹画尽善。遇事有不可,义形于色,然忠告善道,于人无忤。平居自奉俭约,曰“物力当惜也”。至于周人困乏,则一无吝啬意。雅不欲与人竞长短,谓“让”字终身受用无尽。尝论近儒学术兼经史、词章者,惟朱竹垞。兼宋学、汉学者惟江慎修。江氏书无不读,人知其邃于“三礼”,而不知其《近思录集注》实撷宋学之精。又谓戴东原学出江氏,其著书文词古质,可谓青出于蓝,然不如江氏书平易切实,人人可晓,足禆后学。是以莅任之初,即选次[1][1]“选次”《辛巳丛编》本作“次”。江氏著述、行事详之上官,请祀乡贤祠。徽之近儒如程教授瑶田、汪孝廉龙、凌教授廷堪皆乐与训导交,常相过从。凌教授没而无子,训导为经纪其丧,且哭之哀。汪明经莱贫而绩学励品,困庠序者二十余年,训导至,亟举优行,为学使所赏,膺首选。后汪明经殁,遗孤贫甚,训导以时佽给,并招入署斋教之。其他季考所举优行,亦多名宿。训导之在徽也,于士之有学行者,则敬礼之、荐扬之,唯恐其不达。其有负美质而学未至者,必为策励之、教益之,使底于成。至或其人偶有过失,或困于贫穷,亦必曲加矜恤,不惜解槖以助。以故在郡前后十余年,士无贤否,莫不爱重训导云。道光九年,年七十致仕,卒于家。

邵秀才名佳鈗,字冶南,余姚县学增广生,二云学士之父也。幼时,群经三史皆能暗诵。中年以后,独喜读《易》,博览众说,期于自得。尝病后儒言《易》多求诸《十翼》之外,愈巧而愈离其宗,故为说曰:“《易》有《十翼》,犹《礼》、《春秋》之有《传》也。《传》以释经。羲、文之意待孔子而明,经、传之篇不可乱,而经、传之义未尝异。费直以《彖》、《象》、《系词[1][1]“《系词》”当作“《系辞》”。》、《文言》解说上、下《经》,此善于读《易》者也。后儒谓伏羲、文王、周公、孔子各自为《易》,不可以孔子之说为文王之说,此不善于读《易》者也。‘元亨利贞’四德,其义尽于《文言》,为上、下《经》纲领。‘贞’属信,不属智。《文言》训‘贞’为‘固’,‘固’者,执守之义,时位不同,故有不可贞之词,训‘正而固’,于义有所窒矣。”又谓:“《序卦》、《杂卦》非圣人不能作。《序卦》主流行,‘生生之谓易’也。《杂卦》主对待,‘一阴一阳之谓道’也。”又谓:“言卦变不如言互体,郑康成、虞翻诸人取连互、阴阳消长,法象天然。一传而为卦变,屡变不已,遂无定义,按卦图依爻递变,似本八宫宗庙游归之法,然图与歌取例不一,自著而自乱之,不如汉人言两互之不失其常也。”秀才行年六十无所遇,不以屑意,惟覃思经学,卓然有所得而名不出乡曲。迨学士以乡举出钱辛楣詹事之门,詹事闻秀才经说,称其好学深思,可以言道,而学始彰世。多知学士经学湛深,而不知其学固有自来也。

绩溪胡竹邨户部,名培翚,朴斋明经名匡衷,著有《仪礼释官》、《左传翼服》等书。之文孙,凌次仲教授弟子也。嘉庆庚午科举人,乙卯恩科进士,改户部。户部少承义方,博通诸经而尤邃于三礼。尝因《诗》“西南其户”郑《笺》而知“东房西室”乃燕寝之制,成《考》二卷,已刻入《皇清经解》。复与桐城张阮林、临海洪筠轩、泾县胡墨庄、朱兰坡、包孟开诸君反覆详剖,以求至当。凡释“韎韐”[1][1]清人张聪咸作有“释韎韐”,载《经史质录》卷一,可参考。

[2]清人杨誉龙作有“黻韍解”,阮元作有“释黻”,分载《诂经精舍课艺七集》卷五,(《揅经室续集》卷一,可参考。

[3]清人胡承珙作有“仪礼闑阈古文考”,王棻作有“闑考”,焦偱作有“释阈”,胡培翚作有“与张阮林论闑阈橛梱书”,分载《求是堂文集》卷一、《柔桥文钞》卷一、《雕菰楼集》卷十一、《研六室文钞》卷四,可参考。

,论“黻韍”[2],考“屏牖”,解“庪县”、“浮沉”、“闑阈”[3]、“橛梱”,皆《礼记》之支流余裔也。户部说经之文,刻入《皇清经解》者曰《研六室杂著》。道光丁酉,自行编刻者曰《研六室文钞》。近儒顾震沧著《左氏引经不及周官仪礼论》,疑《仪礼》为后人缀辑,非周公书。顾氏所据以《论》、《孟》所未征引,《诗》、《书》、三传所未经见。户部特为之辨曰:“夫《仪礼》之书,叙次繁重,有必详其原委而义始见者,非若他经之可以断章取义也。故各书引其词者颇少,然其仪文节次为诸经所称引者多矣。《仪礼·昏礼》有‘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者,而《穀梁传》云‘有纳采、有问名、有纳征、有告期’,此所谓礼,非即《仪礼》乎?《聘礼》‘君至近郊,君使卿劳’,及聘毕宾行,君使卿赠,是王国接宾之事,以郊劳始,以赠贿终。而《左传》云‘齐国庄子来聘,自郊劳至于赠贿,礼成而加之以敏’,又曰‘入有郊劳,出有赠贿’,此非本《礼经》为言乎?又《聘礼》有遭所聘国君丧及夫人世子丧之礼,又有出聘后遭本国君丧及聘宾私丧之礼,又有宾死以棺造朝将命之礼,而《左传》云‘季文子将聘于晋,使求遭丧之礼以行’。又陈芋尹盖曰‘事死如生,礼也。于是乎有朝聘而终以尸将事之礼,又有朝聘而遭丧之礼’,设非先王有《礼经》,季文子何从求之?而芋尹盖之言又何所据乎?《觐礼》天子使人赐侯氏以车服,侯氏降两阶之间,北面再拜稽首,升成拜受,而《左传》王使宰孔赐齐侯胙,齐侯下拜,登受。自注:“下拜”即觐礼,所谓降阶拜也。“登受”即所谓升成拜受也。虽以宰孔之词而不敢不下拜者,非即守此礼乎?《论语》‘宾不顾’本《仪礼·聘礼》,‘君祭先饭’本《仪礼·士相见礼》,‘射不主皮’、‘入门,鞠躬’、‘私觌,愉愉’[1][1]经文“鞠躬”、“愉愉”后均有“焉”字。并见《仪礼·乡射记》、《聘礼记》,而夫子曰‘揖让而升下而饮’,非约《乡射》、《大射》之文而言乎?曰‘拜下,礼也’,非约《燕》、《觐》、《聘》、《食》诸篇之文而言乎?曰‘关雎之乱’,非即谓《乡饮》、《燕》、《射》之合乐《周南》《关雎》、《葛覃》、《卷耳》、《召南》、《鹊巢》、《采蘩》、《采苹》乎?《孟子》载齐宣王问‘礼,为旧君有服’,非即本《丧服经》为问乎?《汉·艺文志》载《礼古经》五十六篇,今存者惟十七篇,多大夫、士礼,其天子、诸侯礼存者无几,而《诗》、《书》纪王朝政绩,宜其征引者少也。然而《书·顾命》之宫室,与《礼经》一一符合。王伯厚以《诗》之《宾之初筵》、《行苇》可以见《大射仪》,《楚茨》可以见《少牢馈食礼》,而‘弗替引之’一语,《楚茨》与《少牢》同如此,尚得谓为孔、孟所未尝道,《诗》、《书》、三传所未经见哉?”朱兰坡侍讲谓户部说经之文援引赅博,而条达明尽,不信然乎?户部邃于《仪礼》,因贾疏漏略,重为义疏,旁搜远绍,左右逢原,精力专注于此云。

海宁陈征君名鱣,字仲鱼,又字简庄,以举人征举嘉庆元年孝廉方正。酷嗜书籍,购置不遗余力。精敏果锐,强于记诵,经史百家,靡不综览。而尤专意于经学,又克广揽穷搜。余尝见其所撰《经籍跋文》一卷,钩深索隐,凡古本之为后之妄人窜乱芟并者,莫不审考其原来次第,而文字之更改淆混者,一一校正,今人复得见本来面目,可谓尽善矣。又尝辑马融、郑君诸家《论语》逸注,为《论语古训》十卷,其自叙云:“《论语古训》存汉经师之遗义也。《论语》有《古论》,有《齐论》,有《鲁论》。《古论》不传,张禹兼讲《齐》、《鲁》,号《张侯论》[1][1]清人缪荃孙作“论语五家考”,沈垚作有“论语古今异同考”,李富孙作有“书日本论语集解后”,分载《艺风堂文集》卷三、《落帆楼文集》卷二十四、《校经庼文稿》卷十七,可参考。。包氏、周氏章句出焉,马融亦为之训说。郑君据《鲁论》,参考《齐》、《古》而为之注。何晏等集孔、包、周、马、郑以及陈、王等家之说,并下己意为《集解》。梁陈之时,郑、何并立于国学。周齐郑学独立,至隋而何、郑并行,郑氏特盛,至宋而亡。今以《集解》为本,考诸载籍所引遗说为《古训》十卷,言‘古’者,以别于‘今’也。不曰‘集解补’者,守缺抱残,不得言补也。凡经文从邢疏本,而以汉唐《石经》、皇疏、高丽本、《经典释文》及《七经孟子考文》校注于下。或见于他书者,亦间为援证也。至邢本《集解》舛良多,甚将语助字删削致文义不属,今则从皇本、高丽本也。《古论》孔注据何晏《叙》,世既不传,《集解》所采说多不类,且与《说文解字》所称《论语》古文不合,反不如包氏章句之古,疑为后人假托,特与《尚书传》又异,今姑从《集解》存之也。《集解》采七家之说,有两周氏,一汉人,不悉其名;一魏人,复姓周生,名烈。今皇本、高丽本并作‘周烈曰’,则无汉之周氏。邢本并作‘周曰’,则无魏之周生。积疑于中,无从是正也。郑康成汉世大儒,故《集解》之外搜辑郑说独多,且以愚意疏通证明之,所以补疏家之未备也。马融,郑之师也;王肃,难郑者也;存马、王之说,亦可以发明郑注也。少习此经,长无成就,谨以肄业所及,博采通人之辞,勉具简编,就正有道。凡引诸说或称‘官’,从郑注《周礼》书‘郑司农郑大夫’例也;或称‘字’,从郑注书杜子春例也。乾隆五十有九年冬十有二月甲寅朔,海宁陈鱣书于震泽旅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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