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常三招来荒原上百兽袭击时,最早的四幢房屋四周又盖起二十余幢土坯屋,形成了一个自然村落。二十多户人家,分别来自不同地方,操着各种其他人家最初听不懂的口音。他们都是看到这里有可以随意开垦的肥沃耕地,才举家迁来的,大家过着没有任何约束却又丰衣足食的日子。一个似火的骄阳降温的下午,常三像往常一样打猎归来,特别惹人眼的是他背后的一只黄毛死狐。死狐双眼大大地睁着,一如常三背后有两只闪亮的眼睛。孩子们立即跟上来,唧唧喳喳地议论这只猎物的与众不同。常三与孩子们打着哈哈,对迎面遇见的瘸哥说:“这就是让俺打死雷的那只臊狐,我就知道有一天它一定会撞枪口上。”他取下黄毛狐指给瘸哥看,“要不是把这狗东西脑门打烂,还死不了。”瘸哥上前看时,果见死狐脑门上尽是僵血,但双眼处完好无损。“今晚就扒它的皮!”常三满脸的兴奋。
这天晚饭时,瘸哥把常三背回黄毛死狐的事说给瞎嫂听。瞎嫂说:“把门窗关紧。”瞎嫂这句简短的话,很快传到了荒原上每一个人耳朵里。这天晚上,就连孩子都感觉到了阴森之气,比当年雷坟头上的鬼火还令人恐惧。全村人没有一个人有倦意,蜷缩在土炕上等待一个未知的可怕结果的到来。夜半时分,荒原的静寂是被几声凄厉的怪兽嚎叫打破的,这叫声令人毛骨悚然。继而,禽兽群叫声此起彼伏:野狼、貔子、黄鼬、地狗、地老鼠……各种动物的吼叫声连成一片,其中狐的尖叫声格外尖厉吓人。这叫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由远及近,伴随着一阵阵阴风,渐渐汇集成一种撕心裂肺的咆哮。荒草和庄稼被百兽践踏,先是沙沙声,继而成为喳喳声。村里人趴着小窗往外望去,处处是星星点点密布的兽眼。不久,每一家的墙壁、门窗被兽爪扒得啪啪响,兽叫声变得近在咫尺。常三家屋子周围的兽叫声尤甚,不知什么东西已把窗纸全部抓破,窗格子木条被兽牙咬得咯咯响。解氏惊得话都说不成句,嘴唇抖动着,上下牙磕磕相碰。常三装好了一枪火药,继而一声震耳欲聋的轰响,震得土坯屋颤了三颤,窗口发出几声惨叫。荒原上一时有了须臾静寂,但更加吓人的咆哮声随即又起。常三家窗口出现了大小不一的各种兽头,大大小小的眼中都闪动着复仇的凶光。当常三将第二枪药装好时,两根窗棂已被咬断,一只似是黄鼬的小东西钻了进来,被常三的枪托砸死在窗台下。第二声枪响了,像第一次一样,片刻静寂之后,咆哮又起。如此三番,常三家的窗棂几乎全被咬断。慌乱中的解氏想起了墙角的那只死狐,她浑身抖动着抓起那只死物,颠着小脚将它从窗口扔了出去。正在常三惊诧妻子的举动时,百兽停止了攻击,窗外的咆哮声渐渐平息下去,随之被连片的呜咽声所代替,百兽的呜咽声或长或短,或尖或钝,或高或低,其音撕人心肺。这呜咽声一直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最后伴着各种杂乱的踏草声渐渐远去。
荒原上的人全都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他们都惊讶地发现,几乎所有的鸡舍猪圈全被破坏,家养的禽畜全部不翼而飞,就连邓家的白马和王来顺的黄牛也没了踪迹。地上到处是各色粪便。刘氏数十声“咕咕”唤叫后,无一只鸡回来。荒原的主人们纷纷聚到一起,惊恐地谈论着昨夜发生的事情,每一个人的脸都苍白异常。此后几个傍晚,天未黑孩子们便早早钻进被窝,不敢发出一丝声音。然而,一件比百兽群袭更令人可怕的事情在第三天发生了:众人饮水的小河沟断流了。最先发现这一现象的是王来顺。几天来,他一直为失去自己新买的黄牛气愤异常,这气愤很快转化为对常三加倍的仇恨。他确信百兽群袭事件是常三打死那只黄毛狐所致,失去黄牛的罪魁祸首也自然是常三。他一边四下里寻找黄牛,一边叫着常三的名字在咒骂。在他行走几十里路终于在一片榆树林里发现自己家的黄牛和邓吉昌家的白马时,也再一次见到了已四年未见的白尾红狐。白尾红狐的眼里满是愤恨和哀痛的神色,前爪不停地揉着双眼。这使他更加确信了常三的罪恶。他牵着两头牲口慢慢往回走,太阳离地平线尚有一人高时,接近了小村。见两头牲口都有干渴的表示,他决定先到河沟饮饮牲口,但他发现往日汩汩而流的河沟已滴水不见。此时,兆喜和另一个小伙子正来取水。兆喜惊喜地见到了自家的白马,但也惊恐地发现了干枯的河沟。
荒原的主人们仿佛这时才知道河沟的重要。水一时成了稀罕物,各家缸里的、瓢里的、碗里的水都被封存起来,就连没来得及舀出锅的泔水也不敢再泼掉。兆喜等人不相信无水这个事实,他叫上几个青年沿河沟南上,但一直走到黄河边,河沟里仍无一滴水。无水的人家开始挨户寻水喝了。有水的人家变得异常吝惜,只将很少的一个碗底送给求水者。人们开始盼着下雨,将所有能接雨的家什准备好,可一连几天,晴空万里,无一丝云彩。在一个午后,王来顺牵着吐着干舌的黄牛碰见扛枪的常三。他恶狠狠地瞪一眼仇家,扔下一句歹毒的话:“枪还会走火!”常三也同样恶狠狠地瞪着他远去的罗锅背影,第一次有了用枪对准那驼背的念头。
当最后一滴水被喝掉后,几乎所有的人嘴上都咬着一把青草,耐心地嚼着草叶中那点可怜的绿汁。两天后,每一个人的舌头、口腔都变成了绿的,而皮肤下的血管仿佛也在变绿。后来的几家已经在打包裹准备再走他乡了。幸好兆喜经过一天一夜赶路,用马车从一百多里外的黄河拉回一车水,上百口人一点点地分喝着这一车水,先让孩子喝足,再按长幼分给大人,每人只有半瓢。几乎所有大人都没有解渴。“人是能渴死的。”不知是谁的一句话引起了众人更大的恐慌,死亡的恐惧压在了每个人心上。这天夜里,大家终于盼来了一场春雨。第一个雨点落下时,人们都蹿到屋外,仰头等着上天的赏赐,连被百兽吓破了胆的孩子也再顾不上恐惧,一窝蜂似的跑到天井里,仰头等着雨点落到自己嘴里。春雨淅淅沥沥地下了半夜,人们就在屋外坐了半夜,仿佛忘记了衣服湿透的寒冷。各家用家什或多或少地接下一些雨水,死亡的恐惧暂时离去。但所有的人仍然都在想着水的问题,无人再顾农事。
这时,一位从山西过来的年轻人来到村里。年轻人叫鲍文化,当他得知人们为水的事寝食不安时,满脸讪笑,说地下的水多的是呢,你们这些人就知道喝河水、沟水,连地下有水都不知。受无水威胁的荒原居民并不计较他的嘲讽,纷纷向他打听打井之法,表示只要能喝上水,把地挖穿了都成。年轻人深受感动,当天下午就自选一地指挥打井。打井其实用不上许多人,使上手的仅有七八个青壮劳力,但各家几乎全都倾巢出动,在四周观望。天黑时,井挖下十多米深。年轻人将从地下提上来的泥土用手捻捻嗅嗅,命令各家回去。第二天天刚放亮,全村人再次不约而同集中到井边,几名青壮劳力在鲍文化指挥下继续下井打挖。下井挖掘者已只能两个人两个人地轮流腰系一根绳子下去,井上人一筐筐往上吊土。每吊上一筐土,鲍文化总抓起一把,用两指捻捻,放在鼻下嗅嗅,再喊下边人继续挖。天过晌午,已挖下二十几米深,仍不见有水,却在挖出的土中发现了硬壳的海生动物残骸和一种黑硬的东西。王来顺过来将黑硬之物用双手搓净表层泥土,说像是荆条疙瘩。众人大惑不解,惊奇于地下怎有海生动物和荆条。正当围观者和挖井人开始怀疑读书人的话时,井下的兆喜传出了粗粗的喊声:“有水了,有水了!”众人大喜,蜂拥至井边。鲍文化也掩不住喜悦的表情,他将用麻绳捆住的瓦罐递去,喊下边的人灌上水,又提将上来,众人果然见到了半罐混浊的泥水。鲍文化像捧着胜利品,自豪地用手指蘸一下,放在舌上品品,登时双手一松,瓦罐坠地而碎,自己也瘫坐在地上。待众人拉上如泥人般的兆喜和另一名年轻人才知缘由:井中的水竟比海水尚咸几倍!
荒原上的主人彻底绝望了,各自做着离开这里的准备。正在这个时候,按惯例农闲时闯荡荒原的邓吉昌怀着兴奋的心情回来了。“黄河会摆尾呢!”他逢人便讲自己的重大发现,却没有一个人听他的高论。在从刘氏口中得知无水的消息后,邓吉昌也大吃一惊。他先到刚打出的井边看看,又走到原来取水的水坑边。吸过三袋烟后,他对赶来的人说:“得挖个大湾,即使湾里不渗水,流进的雨水也够人畜饮用。”这天晚上开始,二十多名男劳力开始在他的带领下挖湾。这是一项全村人的大工程,大湾足有数千平米。第二天一早,妇女和孩子们也都赶来了,他们怀着最后的希望各自尽着自己的努力。兆喜担负起了赶着自己家的马车去黄河取水的任务,全村人正是靠这一天一夜才拉回的水,勉强度日。湾挖下六七米深,水仍没渗出来,于是人们扔下挖湾锨镢,开始盼望再次下雨。一个晴空万里的中午,一直沉默无语不引人注意的邓吉昌五岁的小儿子兆财突然出语惊人,他对母亲刘氏说,夜里有大雨。起初,刘氏以为小儿子在胡言乱语,但当天夜里一场罕见的大雨果然不期而至,足足下了一夜,雨水从四面八方流入湾底,整整蓄了半湾的水。大家这才想起耕种活计,纷纷拾起农具垦荒播种。
邓吉昌带人掘湾的那天中午,兆喜的媳妇秋兰添了个女孩。孩子出生的消息因为众人求水被忽视,邓吉昌是孩子过“六日”时才第一次见到孙女。这孩子皮肤雪白,眼睛雪亮,看上去与兆喜、秋兰并无一点相似之处。奇怪之处是仅出生几天便能在人逗引时发出咯咯的笑声。邓吉昌见孙女第一面就为她取了个“水水”的名字。若干年后,荒原的主人们一叫起这个名字,仍会想起那缺水的日子,并会因此想起那场百兽袭击村子的夜晚。生过第二个孩子的秋兰显得更加健壮,双乳挺拔硕大,将衣服支起老高,喂孩子奶,她不再避讳什么人在场,只要孩子哭闹,便撩衣露出一对硕大的奶子喂孩子。瞎嫂对这个新出生的婴儿格外喜爱,闲下来时,她就过来串门,从秋兰怀里接过水水,慈爱地从头抚摸到脚,还时常把小脚丫放进自己嘴里。
水的问题解决后,邓吉昌又开始沉浸在自己重大发现带来的激动和兴奋里。“来顺兄弟,黄河是活的,它会摆尾呢!”地头歇息时,他把自己的重大发现讲给王来顺听,王来顺置若罔闻地点点头,“今年俺得多种二亩棉田,孩他娘说今冬也学老嫂子的样子,纺线织布呢。”他的心思完全在地里,眼里充满对丰收的憧憬。黄昏,邓吉昌碰见常三,又把他的发现讲给猎手听。常三耐心地擦拭猎枪,只“哦哦”地点点头。几乎所有人对他的话都不感兴趣,他们不知道那仿佛远在天边的黄河摆尾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只有因打井失败备受村人歧视的鲍文化听了这话后有所反应,问黄河摆尾怎么个摆法。“还是读书人有见识。”邓吉昌终于找到了知音,将自己的奇遇讲给他听。经过几年对黄河入海口的探查,邓吉昌虽仍未见到黄河入海的气势,但他确信了一点,那就是沼泽地一定离黄河口不远,有几次,他甚至在沼泽地边听到了黄河入海的倾泻声。前年秋天取盐时,他将几大截枯木深埋于沼泽地的地头,而去年秋天再去时,他惊奇地发现几截枯木不见了。凭他对地理方位的熟悉,他猜测埋枯木处肯定成了黄河的河道,这一猜测竟然在今年春天得到了证实。他又重新见到几截枯木,站在枯木旁,黄河涛声似远离此地,原来露出地面近两米的枯木仅有半米高,且从此前行近一里路便不再是沼泽地,而是淤积出的一大片平整的土地。地面上零零星星有茅蒿生出,不再是仅有丛丛红荆条——沼泽地被推出一里多远。“黄河每年都摆一次尾,今年肯定摆到南边去了。”他暗自思忖。虽过不了黄河亲自验证这一推测,但滔滔河水和那几截枯木已证实这一点。这次查探黄河口时,他还看到了一个十几户人家组成的渔村,位置就在几截枯木的不远处,他把自己的发现讲给每一个渔村的渔民听,并告诫他们:这里是安不得家的,明年,河尾还会摆过来。也就是说,你们的居住地明年说不准会成为河道!渔民们像听神话般听他的天方夜谭,一边忙着各自织网打鱼的活计,一边表示不相信地摇着头。邓吉昌撂下一句“秋天你们得当心”的话背盐离去。
虽然黄河摆尾的重大发现使邓吉昌一连几个月激动不已,但一个个更加令人费解的问题又冒出来,让他困惑:黄河为什么能摆尾?它究竟怎么个摆法?为什么前年的沼泽地会变成一马平川的荒地?原先只长红荆条为何今年也能生长茅蒿?几截枯木前年离地面两米高为什么今年变成了半米?这些问题搅得他心神不定,以至刘氏告诉他一件让他听来不可思议的事时,他才从臆想中回到现实来。刘氏在一天晚饭后对他说,兆富要到下洼镇的一家磨房里给人做工。仿佛这时邓吉昌才发现二儿子的变化。兆富的个头已比得上兆喜,只是仍然十分瘦削。由于平日里沉默寡言,他几乎把这个儿子给忽视了。早在两年前,刘氏就对他说,该给兆富成个家了。
兆富之所以要去下洼镇上的磨房里做工,是因为看上了那台能突突冒烟的机器。那次随大哥去镇子上卖棉花,空闲里他钻进了一个磨房,磨房里没有石磨,而是蹲着一台被叫做机器的笨重家伙。机器突突地震耳叫着,皮带在机器的滑轮上转动。在机器的拉动下,另一如漏斗的铁簸箕里不断有人加着粮食,在下面的一个漏口处流出的是白白的面粉,另一个出口流出麸皮。也正是在那时,搞清机器奥秘,自己造一台磨面机器的心思占满了兆富的脑际,这想法使他激动不已,甚至胜过了与瞎嫂的鱼水之欢。当他与磨房主人定好做不要工钱的帮工后,便迫不及待地对母亲说了。刘氏不明白儿子的意图,但她知道,邓家祖辈上便是不安分的人,第一个站在了支持儿子的立场上。
兆富独自一人背着包裹走后的第三天,荒原上来了四名身穿军装的人,其中三个人腰里别枪。四个人都只背着简单的行李,为首的一个满脸和气,络腮胡子几乎长满了脸。他们亲热地向每一个人打着招呼。“这是我们魏连长。”另外的三人向大家介绍络腮胡子。但荒原的主人们几乎没有一个人搭讪,全都对他们敬而远之。他们虽然只呆了三天便离开了荒原,但荒原上的几十户主人都预感到了自己逍遥多年的生活就要结束了。这年麦收由于天旱产量不及往年。王来顺白天和家人一起割麦,夜里拿一把铁锨去二里外的一处红荆地里挖地窖。他要把一部分小麦藏在地窖里。王来顺挖地窖藏粮的事做得密不透风,荒原上无一人知晓。地窖里藏进两千多斤粮食后,王来顺把窖口封好,又将一棵棵红荆条栽在封口处,使再细心的人也难以看出什么破绽。“以防不测啊!”他在心里为自己的行为沾沾自喜。麦秋过后,一批批荒原外的农民趋之若鹜地来到荒原。他们有的仍在原来二十多幢房子周围建屋定居,更多的却离这里或近或远另外择地聚集,但几乎每一个外迁户在定居前都来二十多幢房子坐落的地方看过,看最早的村民如何垦荒种地,如何建房居住,如何挖湾饮水,再学他们的样子去辟建自己的家园。邓吉昌带人挖出的大湾里生出难以计数的蛤蟆,傍晚一到,蛤蟆的“呱呱”叫声传出老远。就因了此,后来的迁居户便将原几十户组成的自然村落叫做“蛤蟆湾子”。这里自然而然成为了荒原村落的一个中心村。“蛤蟆湾子”的名字也越叫越响,到后来,连在此居住的人们也接受了这个名字。“蛤蟆湾子”成为荒原最早村落的村名。邓吉昌再在荒原上游荡时,开始惊奇于外地人到此的迁移速度,几乎每隔十里八里便有一处外迁户聚居地。这些聚居地或大或小,多的二十多户,少的三五户。他们都学着蛤蟆湾子居民的方式垦荒、建房、挖湾,有些已取了俗而又俗的村名,叫什么王家洼子、薛家屋子、张家窝棚等,五花八门。邓吉昌半年后才知道,人员以惊人的速度向荒原聚集的背后,是新成立的政府有计划组织的迁移。
半年后,只住了几天便离开的络腮胡子又来到了“蛤蟆湾子”。这一次,他带着妻子女儿,一家人径直来到了邓家找到邓吉昌。他怀揣两张公文和一枚公章,携着妻子女儿,带着两个军人。“老哥,俺一家三口也要来这里安家了。”他边与邓吉昌和刘氏说话,边从怀里掏出那枚公章和张盖了公章的公文,递给邓吉昌看,“上级决定在这里建个乡,我是乡长。”邓吉昌看不懂纸上的文字,但一时对那枚公章和一纸公文肃然起敬,接两样东西时把两只大手在衣襟上擦了又擦。“上级给咱们这个乡起名叫‘河海乡’,这名可是专门请县里的大秀才取的。”邓吉昌把文书和公章还给魏乡长,搓着两只大手,连说名字取得好。魏乡长随后又把身着军装的女人和自己的女儿介绍给邓吉昌和刘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