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春三月,草长莺飞。
“臣弟在冰雪寒天之时于此迎接殿下,如今只不过了三个多月,却已是一片春意盎然,倒是个好兆头啊!”嬴开骑在马上笑呵呵地对我说道。
早在二月初,我的伤就好了。嬴开和洪德虽伤重,但他们俩仗着自身身强体壮,竟只比我晚了半个月便已痊愈。这三个多月来我们除了静心养伤,更是探讨了许多治军之法。
洪德此次西垂之行受益最多,他深感戎人战力非寻常军士可比,短兵相接处于劣势,于是他便琢磨出了一个虎贲与常武轮番到西垂磨炼的想法,这样既可以助秦人一臂之力,又可以锻炼宗周的军士。我和嬴开听他述明心中所想,也都深以为然。
很快,我便把洪德此策写成帛书让信使呈送父王,没想到此策在朝堂上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大部分官员都称赞洪德帅才,更是当着父王面颂扬了我一番。
今日嬴开率所部一师秦军送我们回返丰镐,他的目的可不仅仅是送别,更是有迎接之意。因为有一军虎贲也同时到达了西垂。这是第一批来此磨炼的宗周军士,由大司马赵叔带亲自率领,所以也难怪嬴开说这是个好兆头。
“二弟,你伤病虽已痊愈,但仍需静养,这段日子即便亲历战场,你也不要上阵杀敌了。”我明知嬴开不会听从这番话,但还是说了出来。
这段日子使我们兄弟三人互相之间又了解了许多,嬴开治军有方,凡事必身先士卒,从不落后,所以让他只是指挥秦军与戎人死战,那是不可能的。
嬴开也知我心意,笑着点头说道:“殿下放心,开一定小心为上!而且如今赵大夫也已率军前来支援,万一秦军打不过,大不了躲到周军后面去。”
“哈哈,”我们一阵哄笑。
叔带在一旁笑道:“嬴将军倒会开玩笑,天下谁不知秦人骁勇?你秦军不和我周军抢着立功就不错了,到时候老夫可就要跟着你们的屁股后面跑喽!”
洪德本职便是执掌虎贲中军,如今看到叔带率前军来西垂磨炼,他很是眼馋,于是笑呵呵地说道:“大司马,不知我中军何时才能来西垂替换前军?洪德也是十分心切啊!”
叔带抬头看了看天色,佯装严肃地对洪德说道:“褒世子,你还是先把殿下安全护送到丰镐再说吧!此刻应该还未过午,莫要耽误了吉时,快请殿下启程吧。”
嬴开也大大方方地对我行了一礼说道:“殿下,还请早些启程,他日再会之时,开与殿下和三弟不醉不休!”
“好!不醉不休!”我与洪德并不拘泥,向嬴开和叔带回了礼便转了车头。
当我回头再也望不到送别的嬴开及秦军时,不算短暂的西垂之行便结束了。
而回到丰镐的那一天乌云密布,整个镐京都被黑云压着,也压得我心中很是沉重。
......
王四十五年仲夏,五月初六,雷雨交加,早朝卜毕,百官议事。
自打我从西垂归来,便发觉父王的病情又加重了些,连这一个多月里的早朝也只来了三四回。
我私下向夏医师打探了父王的病情,夏医师虽然没有细说,但是他的表情却十分凝重!
雷雨自昨也便开始下了,我本以为在这个坏天气里父王更需要静养,但他今日早朝上的现身却出乎了所有的人意料。
“百官有事起奏,无事退朝!”宦官的声音打断了所有人乱七八糟的想法。
“老臣有一事启奏王上。”太宰虢季居然第一个发声,这又是一个意外。
父王虽然看起来有些疲惫,但仍是微笑着对虢季说:“不知老太宰要奏何事?”
虢季确实是老了,他在一名宦官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起了身,然后一停一顿地慢慢说道:“老臣,是有一事,想当着朝臣面前,问问杜伯杜大夫。”
见到虢季直接把话题引向了杜伯,我心里顿时明白父王今日上朝的用意。
看来杜伯是摊上大事了!
其余官员们自然也不糊涂,纷纷低头不语静等杜伯回复。
杜伯眼神略有些惊疑却转瞬即逝,他起身走出臣班,先向父王施了一礼,然后才对虢季说道:“杜伯愿答太宰之问。”
虢季微微一笑,语速不快却句句清楚地说道:“呵呵,老臣也是近日才想起,小半年前,王上曾交待杜大夫彻查亡国谣言一事,不知杜大夫查得如何了?”
“这......”杜伯显然松了一口气,但又有些为难地说道:“太宰大人,九州人口多达几百万户,想找到那传谣之人真是难上加难啊,还请王上与太宰大人宽恕微臣拖沓之罪。”
“哦......看来是本公欠思虑了,以为杜大夫能够顺藤摸瓜,很快找到那谣言源头,却没想到这谣言竟如此难查。不过......”
虢季表现出一副恍然的样子,却紧接着便把话锋一转:“不过当日杜大夫能够任劳任怨,不惜用一年有余的时间,远赴各国去查太子一羊之事,今日为何又说这谣言难查呢?本公倒是听说,这半年来杜大夫在府上,可是清闲得很啊。”
杜伯脸色有些不愉,不顾虢季反而对父王说道:“王上明察,太子那事源头清晰,微臣虽然长时间奔走于各诸侯国,但也是有迹可循。而上次王上命微臣查谣言起始,微臣确实有些不得要领,之所以闭门不出并不是清闲,而是在思索应当用什么办法查办此事。”
父王对杜伯微微笑了笑说道:“看来是寡人为难杜大夫了,那不知杜大夫这半年来,可想出什么好的办法?还请说出来,让群臣一起参详参详。”
“呃......”杜伯一时语塞,躬身对父王行了一礼说道:“微臣无能,未曾想到可行办法。那谣言或许是某位隐世之人卜算所得,隐世之人难觅其踪,想来是找不到了。”
太傅听了杜伯这番言辞,轻哼了一声:“本公之前还以为杜大夫是个全知全能之人,如今看来也只算得上半个人啊。”
杜伯闻言怒形于色,瞪着姬友沉声说道:“太傅大人,朝堂议事有理说理,我杜伯为王上为宗周社稷,常年远赴各国巡察,即便无多少功劳,那还有些苦劳吧?为何以此话辱伯?今日你要说不出个子午卯酉,即便你贵为三公,伯也不会怕你,大不了玉石俱焚!”
宗周的大夫面子大脾气更大,重风骨,受不得辱。父王也只好打打圆场:“好了好了,杜爱卿,消消火!太傅,朝堂之上意见相左,争争吵吵也是常事,你却为何无缘无故地羞辱杜爱卿啊?”
太傅起身离席,对父王行礼说道:“禀王上,微臣并非羞辱杜大夫,也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哦?怎么个就事论事?”父王疑问道。
“回王上,杜大夫常年奔走于宗周与各诸侯国之间,所见所闻也应该超乎群臣,微臣甚至以为杜大夫是个全知全能之人,没想到杜大夫查太子之事很是用心用功,查谣言之事却说心有余而力不足。这两件事都是王上交待的事,杜大夫只做了一半便扔了另一半,所以微臣才说,他是半个人。”
“呵呵,寡人也不是一定非要杜爱卿把那两件事都办好,看来是太傅会错寡人的意思了。”父王笑着说道。
可是虢季却在这时接过了太傅话尾,对父王缓声说道:“禀王上,老臣倒是觉得,太傅虽会错了王上的用意,但说得却也不错,这杜大夫也就只算半个人!”
虢季这句话让朝堂上所有人都震惊了,太傅与杜伯之间的恩怨很是明显,而虢季素来两不相帮,如今他却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怎能不让百官议论纷纷?
杜伯此时气得面红耳赤,脱下爵弁对虢季怒声说道:“岂有此理!杜伯不知身犯何罪?竟遭太傅与你连番羞辱?欺人太甚!辱人太甚!”
杜伯说完就直挺挺地朝着殿中立柱撞去!
左儒眼疾手快一把将其抱住,大声喊道:“还请王上主持公道!”
“杜爱卿!”父王沉喝了一声制止了杜伯,转头又对虢季说道:“太宰,你与太傅为何如此针对杜爱卿?再不说些透亮话,我宗周的大都就没了!”
虢季听了父王问话,居然慢慢跪在地上,对着父王郑重说道:“启奏王上,老臣今日言辞,非是羞辱杜伯。而是杜伯此僚,表面是人背后是鬼,他无视宗周律法,不守臣子本分,暗地收受诸侯巨额贿赂,大肆散播亡国谣言,他甚至还勾结戎狄,为一己私利出卖宗周社稷!老臣今日便是要当着王上与百官的面,揭发杜伯此僚人皮兽心、昼人夜鬼的半人之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