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四十四年季冬,十二月初三,早朝卜毕,百官议事。
“百官有事起奏,无事退朝!”宦官的尖锐声回荡朝堂。
在这里不得不明言一句,在宗周不是所有的宦官都受了宫刑,虢石父之前就是一个未受宫刑的宦官。
“王上!微臣有事启奏!”上大夫杜伯喊罢起身而出。
我今日上朝前边觉着心事不宁,待见到杜伯起身我便猜到,这个杜伯定然又要寻我的麻烦!
果然,那杜伯得了父王允了之后,一开口便把矛头指向了我:“微臣今日要面参当朝太子失仁失德之罪!”
这一句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百官哗然!
“大胆杜伯!焉敢参当朝太子!太子躬亲仁孝何来失仁德之说?还不速速退下!”太傅听罢当即大声怒斥杜伯,其余百官也纷纷大骂杜伯无礼。
“杜伯你这奸佞小人口出狂言,我尹球羞与你同殿为臣!”
“王上,微臣要参杜伯悖逆狂言之罪!”
“杜伯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杜伯!当日老夫真是瞎了眼才和他人一同保住你这大都之位!”
......
但也有官员跳出来为杜伯说话。
“杜大夫心系社稷定不会胡乱参劾太子殿下!事必有因,请王上明察。”
“是啊是啊,左大夫说得有理,请王上明察!”
“请王上明察!”
“微臣也请王上明察!”
......
父王没有说话,他脸色虽差但还未到发怒之时。而除了太傅,太宰虢季、太师尹吉甫、太保张仲也未表态,太史伯阳父更是只顾记录不问其他。
我端坐在前看到这种情况,心中虽恼火但索性也闭口不言。
杜伯今日一上来就针对我定是手中攥着我的什么把柄,不然他也不敢随便参劾当朝太子。
太保张仲给其长子张象递了个眼色,张象身为大司寇自有权责维护宗周刑律,只听张象大声喊道:“但再有喧哗者不论爵位,逐出早朝,统统杖责五十!”
这一句话说完大殿内瞬间鸦雀无声,只见得两方人皆是目瞪对方,一个个面红耳赤气喘吁吁。
“体面尽失啊!瞧瞧你们一个个这市井无赖的样子,哪还有点我宗周百官的仪表!”太宰虢季乃百官之首,见众人不再吵闹不屑地说了一句。
此事父王也开口了:“寡人还没问杜大夫参劾太子所谓何事,众爱卿便如此针对,想必也都听到什么风声了吧?都与寡人说说如何?”
“微臣不敢,请王上治罪!”百官们纷纷请罪。
“哼!”父王重重地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但这一哼却把那些刚才还张牙舞爪的朝臣吓得紧忙跪了下来。
太宰毕竟是老臣,便接着父王没说完的意思说道:“老臣奏请王上将今日所有喧哗官员减三月俸禄,并各罚杖责二十!”
“允。”父王淡淡地说了一句。
“谢王上开恩!微臣心甘受罚!”那些朝臣此时都成了苦瓜脸却也无可奈何,谁叫他们多嘴!
“杜大夫,你今日参劾太子失仁德之罪,不知所谓何事?若说不出所以然来,本公定然狠狠参你悖乱之罪!”太宰说道,此时父王也古井无波地看着杜伯。
“禀王上,去年夏至之时,王上曾命微臣去查那一羊之罪与亡国之言,不知此事王上可还记得?”杜伯说完这话我就明白了,原来还是去年吕叔段之事,没想到这杜伯倒是真上心。
“寡人自然记得,不知这过了一年有余,杜爱卿查得如何了?”父王依旧面无表情地问道。
“回王上,微臣已查清此事。”杜伯回道。
“哦?是一羊之罪查请了还是亡国之言查清了?”父王继续问道。
“两件事微臣都查清了,是故今日才冒悖逆之险参劾太子!”杜伯此刻倒是有些胸有成竹。
“具体说说吧,让寡人看看我这太子是否犯了那失仁失德之罪。”父王把“失仁失德”几个字咬得略重些。
杜伯自然也能听出来父王这言外之意,但仍继续说道:“回王上,自从得了王上之命,微臣便带人到坊市及卫国打探消息。自坊市得回的消息是,吕叔段此人与邻和善更多有相帮之举,虽有戎人假扮出入相传居,但其他酒肆也常有戎人踪迹,是故不能仅凭羊肉干和太傅太子一家之言便定了他通戎之罪。而自卫国得回的消息,吕钦此人教子有方恪守邦礼,每年其供给各诸侯抗戎粮草便有十万石之巨,仅申国每年便可得其中半数,其余也皆分到其他与犬戎接壤的诸侯国以充其抗戎之力。太子仅以贩卖羊肉一事为由便诛杀吕家上下几百口并悬城弃尸,如此残暴之太子不叫失仁失德,那什么才叫做失仁失德?”
这杜伯说道最后倒是说得掷地有声言之凿凿,让一些官员听了也纷纷点头看向我,目光透着失望和不愉。
“哦?杜爱卿这是在质问寡人么?”父王问道。
“微臣不敢,只是就是论事而已!”杜伯躬身答道。
“王上,老臣有一问想问杜大夫,请王上恩准。”我本以为此事牵扯太傅,太傅仍会站出来反驳他,没想到第一个站出来提出异议的竟然是太师尹吉甫。
太师尹吉甫富有才华作得一手好诗,父王之所以封他一个太师的位置也是看中他学富五车的佐王之才。太师没有太多权力所以尹吉甫很少在朝堂说话。
“太师难得有疑问,便请讲吧。”父王对尹吉甫微微一笑说道。
尹吉甫如今老迈又贵为三公之一,所以得了父王恩准不用起身问话,他说话不快,慢慢问道:“适才本公听杜大夫说得言之凿凿可心中却生了几个疑惑,望杜大夫可以一一解答”
“太师请问。”杜伯向父王和太师分别行了一礼。
尹吉甫点头说道:“这坊市与卫国查探之行可是杜大夫亲力而为?”
“回太师,坊市之查证乃是微臣托左儒所为,卫国之查证确是微臣亲为。”杜伯回道。
“那看来本公还需问左大夫一个问题了。”尹吉甫看向左儒说道。
左儒与杜伯真是肝胆相照,他见尹吉甫看来,立即起身说道:“微臣愿答太师疑问。”
“左大夫,坊市之查证是否是你所为?”尹吉甫问道。
“确是微臣所为,所查结果也和杜大夫所陈无异。”左儒回道。
尹吉甫点了点头没再问他,而是再次看向杜伯问道:“杜大夫,本公最后一问,既然你到卫国查访到吕钦一族援助一些诸侯抗戎粮草之事,可有证据?”
“微臣这里有卫侯亲笔证言,更有吕钦所献粮草账簿简书以呈王上查验。”杜伯拍手令人把那些竹简账册抬了出来,同时又从怀中取出一个帛书呈献父王。
父王验过卫侯亲笔帛书又验过几卷竹简账簿,看着我说道:“太子,杜爱卿弹劾你而你却一言不发,现在看到这些证据可有想反驳的?”
我听到父王问话便起了身,对父王说道:“儿臣听到杜大夫所言,再看其所陈之证,确实无从辩驳。”
百官之前见到杜伯拿出证据私底下就有些议论纷纷,再听到我说的话差点再次哗然。
“咳咳,”父王轻咳几声止住了哗然之势,依旧问我道:“那太子可是认了那失仁失德之罪?”
“回父王,儿臣诛杀吕叔段一家所下刑令的确有失仁德,但儿臣有疑问想问杜大夫,那吕叔段如果如你所言那般和善,却为何在家中豢养上百死士并企图围杀孤和太傅?”我转头看向杜伯问道。
“想必这吕叔段不知殿下身份,而私贩羊肉也是死罪,或许是担心殿下及太傅等人告发才下此保命手段。”杜伯看着我倒是不卑不亢。
“哦,那杜大夫的意思便是那吕叔段的命是命,孤与太傅的命便不是命了?”我继续问道。
“当然殿下与太傅的命也是命,但不知者不罪,殿下武艺高超能保命,那吕叔段一家自然也就无命了。”杜伯狡辩道。
“那孤再问你,吕叔段即便不识我等身份,但也应知人命关天。一个被邻里称作和善的人竟然会下狠手欲灭口几个吃出来他私贩羊肉的人,那这是真和善还是伪和善呢?”我再问道。
“殿下此言未免有些强词夺理了,吕叔段为人如何从其父便能看出,吕家一心抗戎家风正派,岂能是那种叛逆虚伪之人?”杜伯再次反驳我。
“呵呵,是不是虚伪暂且不提,既然杜大夫提到吕家那孤再问你,你手中有吕家账簿和卫侯证言,但你可曾去申国等国查证那到底是抗戎粮草还是援戎粮草?”我避开他的话锋问道。
杜伯明显一愣,脸色有些不快的说道:“微臣并没有去申国等国再次查证,不过殿下难道还怀疑卫侯证言有假么?”
我闻言则是怒哼一声说道:“哼!卫侯所言无假,那本太子所言便是假的不成?”
“好了!”父王喝止了我们的辩论,沉声说道:“那吕叔段之事不论事实如何,确有意图袭杀太子之举,这便是死罪!不过太子处置也有些过当,寡人便罚太子你在宫中反省三月如何?”
“儿臣认罚。”我恭敬回道。
“杜爱卿,既然太子已经认罚,那此事便过去了,你可还有异议?”父王看向杜伯问道。
没想到杜伯不仅没有退回席位,反而更进一步大声说道:“禀王上,一羊之事倒是可以过去,但那亡国之言仍与太子有关!微臣还要启奏!”
此时父王脸色已然不快,冷声问道:“杜爱卿,那亡国之言如何会与太子有关?”
杜伯看了我一眼,眼神中有得意之色,大声说道:“回王上,微臣得知太子身边有一祸国女子名为褒姒,亡国之言便是应在了这褒姒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