傩舞节是文国流传已久的习俗,起源何时已不可考,据说千年前便已有了这个节日,每年五月初一至初七,便是文国举国欢庆的傩舞盛节。
傩舞是古老的祭祀舞蹈,舞者佩戴形象狰狞的面具,装扮成驱鬼天神,手拿长戈大盾,一边舞着一边唱叫,昼夜不歇,搜寻不祥之物,以驱除疫鬼,祈求一年平安。
百姓往往戴着假面围观,如同群鬼出游,跟随跳傩舞的舞者前行,据说能够逢凶化吉,不沾秽物。此时也是文国大梁城一年中最热闹的节日,其热闹程度远远超过正月十五的元宵节,毕竟元宵节各国都有,而傩舞却是文国独有的盛大节日。
今夜大梁城观者云集挥袖如云,货郎挑着担子沿街叫卖精巧面具或小吃零食,四周鼓乐震天声势浩大,街道上相隔百米便是一个大火盆,将整个大梁城照的如白昼般明亮,村托得天上的明月星辰暗淡无光。
“小姐你看,那个跳大舞的面具好威风啊,翻的筋斗也好。”杏儿拉了拉身边的翩翩,兴奋的跳脚大叫。
翩翩随意看了一眼,敷衍的说道:“嗯,不错,很好。”
“小姐,今天是傩舞盛节啊,大家都那么高兴,你怎么无精打采的样子啊。”杏儿郁闷的嘟囔。
翩翩笑了笑,摸了摸杏儿脸上可爱的娃娃面具,说道:“走吧,到百花台去看看,那里可是全城最热闹的地方,让你一次看个饱。”
杏儿不舍的看了看,说道:“百花台那边当然最好也最热闹,可是人太多了,不知道我们现在去能不能挤进去,站在外面也看不清楚。”
“怕什么,有我在,你还怕进不去吗?”翩翩当先朝大梁城中心的百花台走去,杏儿急忙高兴的跟上她。
百花台修建在大梁城中心繁华处,高三丈,长宽皆为半里,是当今文王下令修筑,每到盛大日子,便要登台与民同乐,台上摆满各类名花异种,无论哪个时节,都有百种不同的鲜花开放,艳冠京华,故名百花台。
翩翩与杏儿赶到百花台时,文王君臣早已经离开,台上此时正有百余名舞者带着鬼面手舞金戈,台下百姓云集呐喊,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十分热闹。
杏儿跳着脚一上一下,无奈身短体小,视线被前面人群遮挡,实在看不到里面,于是拉了拉翩翩的衣袖,眼神可怜巴巴的看着她。
翩翩斜了她一眼,搂过她的腰,双脚一跺,便带着杏儿腾空而起,脚下接连踩了踩台前整排的火盆架子,几个起落,已经落在百花台下最里处。周围爆发一阵喝彩声,围观百姓不明就里,见一红衣女子搂着一个青衣女子如飞鸟临空般从头上飞过,一跃滑过百丈,脸上带着奇兽面具,以为是跳大舞的舞者,纷纷鼓掌喝彩。
杏儿这下能够完全看清台上的表演,开心的大叫,顾不上再去理翩翩,眼神晶亮的看着台上的精彩表演不停的鼓掌。翩翩随着她的视线看去,见到一个戴着青面獠牙青铜假面的舞者,身材十分雄壮,大口饮了口酒,对着手上的火把喷去。
众人的目光都被他喷出的耀眼火光吸引,那火光如火龙一般朝夜空中飞去,散开之后化作点点火花洒落下来。台下纷纷报以热烈的掌声,杏儿尤其兴奋,拉着翩翩直叫她快看。
翩翩却愣愣的看着那个给戴着青面獠牙面具的大汉送酒的童子,胖胖圆圆的脸,一双眼睛眨巴眨巴,穿着一身大红的衣裳,正是那日在船上见过的颜圆。
那带着假面的大汉就是狄让吧?那他应该也在台上吧!翩翩漫无目的的朝百花台上四处张望,搜寻着那个黑衣白玉冠的俊逸身影。台上百余名鬼面舞者不断的转换着,绕的人眼花缭乱,翩翩看了半晌,失望的收回视线。
突然,台上锣歇鼓停,众人正迷惑时,傩舞者分开两边,露出中间的竹琴台,一个丰神如玉的墨衣公子盘膝坐在琴前,低头轻弹。他手指滑过琴弦,琴声叮咚,如流水般细细的泻了出来,喧嚣繁闹的夜晚便静了下来,每个人都仿佛置身于幽谷深山,心神宁静自然。
正在众人听得如痴如醉时,忽然琴声一转,如虎啸龙吟般清冽激扬,带着一种慷慨豪迈的气势,响彻每个人的耳中。随后台上锣鼓喧天,傩舞者又开始舞动起来,将那个在火光中,在月色下依然纤尘不染的弹琴者湮没。
人群重新热闹了起来,刚才那一刻的宁静仿佛只是错觉,但翩翩知道那不是错觉,因为她已经看到那个墨衣清逸的男子下了百花台,朝她走了过来。人头密集拥挤喧嚣的百花台下,翩翩却如置身于两人世界一般,心里眼底只看到了他。
郑丰走到她的面前,轻轻笑道:“翩翩别来无恙!”
翩翩愣愣的看了他一会儿,问道:“你怎么认得出我来?”
“虽然翩翩带着面具,但只能遮住一半容颜,再加上红衣长发气质高雅,我若认不出来,我也不能原谅自己了。即使翩翩容颜全部遮掩,身形不露一点,我想……我仍然能感觉到的。”
郑丰在她面前轻轻的说着,两人身边明明人潮拥挤吵闹不堪,翩翩却能清楚的听到他的每一个字,那没有被遮住的右脸颊慢慢的爬满了红氲。
杏儿看了看面前的俊俏公子,又看到小姐难得露出的羞涩女儿态,心思一转便知道面前这男子就是替小姐画像,又送小姐胭脂的那个人,不由凝目仔细的打量起来。
见翩翩旁边戴着娃娃面具的小丫头不住的上上下下打量自己,偶尔还点点头,一副古灵精怪的样子,郑丰颇有些兴趣的向翩翩问道:“这是你的丫鬟吗?”
翩翩转头看了一下,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看到杏儿一副打量货物的神色,不由嗔道:“规矩点儿,出了府也这般放肆,也不怕人笑话,下次不带你出来了。”
杏儿完全没有把翩翩的威胁放在心上,反而兴奋的对她说:“小姐,这就是那个送你胭脂的公子吗?难怪你每天都要拿出那幅画来看,还脸带笑意,这公子长得这样俊俏,果然不差。”
翩翩瞬间红霞满面,恨恨的瞪了她一眼,再怯怯的朝郑丰看了一眼,见他也有些愣住了,一时恨不得地上开条缝儿,好让自己钻进去,省的丢人现眼。
郑丰见翩翩害羞,一张闭月羞花的容颜一半红如朝霞,一半是泛着火光的亮银奇兽面具,神秘而又美丽,心脏突然跳的比台上的鼓声还要急些。
杏儿说完这句冷场的话后,又打量了郑丰一眼,然后如同下结论一般低声自语了一句:“长的真好看,确实配得上小姐!”
“你给我闭嘴!”翩翩再也忍不住了,恼羞成怒对她大吼,又想起郑丰就在面前,自己这般大吼大叫,一定要让他笑话了。于是又朝着她小声的说道:“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杏儿见她这次是真动怒了,垂着头不敢再放肆。
郑丰摇摇头笑了起来,对翩翩说道:“这般伶俐的丫头,想必全天下只有翩翩才会有的。”
翩翩以为郑丰是在笑话她管教无方,心里顿时有些不舒服,她哪里是对杏儿管教无方,她是把杏儿当成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至亲至近的闺友,自己舍不得打骂罢了。微微屈身行礼,有些懊恼道:“让公子见笑了,这丫头我会回去好好教训的。”
郑丰见她面色有变,微微想了想,猜到她可能误解了,急忙说道:“翩翩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这世上只有翩翩才会把下人当做自己的朋友一般看待,这等风度,郑丰佩服不已,哪里敢有半点嘲笑之意?况且若非如此,杏儿又怎会大有翩翩之风范?”
听他口气真诚又说的有趣,翩翩心下也相信了,不好意思的笑道:“从小这丫头跟着我,每次她有什么不好,旁人都说是跟我学的,看来这罪名我是洗不清了。”说完又瞄了一眼仍旧低头不敢再说话的杏儿。
“杏儿如此可爱,别人求还求不来,若是我,也万万舍不得打骂的。”郑丰随着她笑了笑,见颜圆抱着琴走了过来,便说道“此地很是吵闹,不知我能否请翩翩同游夜市。”
翩翩眼神转了转,有些害羞,但心里却是极愿意的,于是眼睛瞧着远处并不回答。郑丰心下了然,脸带微笑缓缓的朝人群疏落的地方走去,翩翩举步跟随。颜圆和杏儿相互看了看,等两人走了好几步远,才慢慢的跟在两人身后。
郑丰走在前面,仍然有些密集的人群却自动为他让开了路,翩翩在后面瞧着,知道他是从身体中逼出内力,轻轻的推开的路上的人。翩翩心下又惊又喜,惊的是想不到郑丰也有一身好武功,似乎并不亚于她;喜的是郑丰竟如此细心体贴,生怕旁人冲撞了她,于是耗费内力替她开道。
行到寂静处,周围已经没有了喧哗的吵闹声,只有偶尔传来的的货郎叫卖声,身边稀稀落落的几个行人。
两人似乎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了,郑丰慢慢的走在前面,翩翩落下一步静静的跟在旁边,月凉如水,晚风轻拂,两人却都感到心里有些热热的,却不知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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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某很想让郑丰这样说:“姑娘,不知能否赏脸陪在下到处去吹吹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