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月光高高的悬挂在夜空,将奶白色的粘稠白光洒落在幽幽的小道,此起彼伏的虫鸣声一片,让徐州的夜平添了几分悠闲,几分慵懒。
月光顺着路,透过窗棂的空隙溜了进来,屋子里点着烛灯,一片明亮,有清脆的声音在兴致勃勃的讲着话,双髻儿颤颤的,那是糜家的大小姐。
“……那灰姑娘两个恶毒的姐姐看着灰姑娘得到了幸福,心中不甘心得很,召集了帮手就想抢水晶鞋回来,只是有一神鸽,见她们心地狠毒,故意在她们得手的时候各自啄瞎了一只眼睛,从此,两个毒婆娘一辈子都过着悲惨的生活了……”
这《灰姑娘》的故事,很明显就是刘瑜讲给她听的,她记性倒不错,刘瑜讲过一次她就记了个七七八八,故事通俗易懂,又符合那些怀春少女的幻想,屋子内的少女听了这故事,无不脸颊红红,即为那灰姑娘能得到幸福感到高兴,又幻想着有那么一天,也有一双水晶鞋落到自己的面前。
“嘻嘻。”糜丫头见侍女喜欢,自己也高兴的很。
“不知二哥怎么了。”她从盘中捻了快果脯,眸儿睁着,睫毛卷翘:“听说怪人也在后院,为什么不找我玩呐?”
房外走廊,不知何时,一富态男子来了,怕打扰糜贞兴致,伫足听了半响,摇摇头,暗暗叹到:“终究是天真烂漫的时候,连自己的二哥也不去探望一下。”
这话说得,很有些吃味的感觉,一般兄长见自己宠溺的妹妹把心思放到别的男孩身上了,便是这个摸样。
刘瑜这个名字,是糜竺从自家老父还有兄弟那听来的。
“子谦有国士之姿,满腹经纶人品出众,如果可以,真想让贞儿许配给他。”这话从一贯眼高的弟弟说出口,当时就让糜竺吃惊了好一会儿,自家弟弟是什么脾性,糜竺清楚的很,更让糜竺想不到的便是连自己稳重的老父,对这个人也赞赏有加,直言子芳需称他为兄,好好向他学习。
他糜家是商贩世家不错,不过糜竺自小就喜读诗书,常受邀于东海孔夫子后人,自己做的是黄白买卖,但也自认是一个儒商,这刘瑜他并没有见过真人,父亲弟弟还有管事家丁,却都对他印象好得很。
只是那什么灰姑娘水晶鞋的故事,先不说有怪力乱神之意,单单同胞相残糜竺就接受不了,他是那种美色当前,也能坐怀不乱的翩翩君子,君臣人伦早已刻入了他的骨子里,见不得这种同胞相残的行径,身体发肤,皆受于父母,哪有可以违逆父母意愿的说法啊。
方才听了自己宝贝妹妹的一番话,心下便对刘瑜有几分看轻。本来还感谢他救了子芳,想大摆筵席,好好结识结识这个英雄人物,现在他却没了这个心思,但他糜氏是大族,这救命之恩,说什么也要给几万大钱。
至于子芳嘴里说的那个同族的嫂子,他糜竺改日定会拜访,这孝道可不能怠慢。
想着,糜竺叮嘱身后的老管事:“这二公子受伤的事,莫要让老父知晓了,他老人家受不得这些刺激,待会你召集那日出去踏青的家兵,告诉他们不要随便说,那陈氏的事情,我定要禀告陶公让他给我糜家一个公道。”说完,糜竺黑着脸,气冲冲的走了,本来怕小妹遇到了这些事,受了惊吓,来安慰安慰她,现在也没了那个心思。
……
“却是油腔滑嘴之徒!”糜芳的别院内,糜丫头单手叉腰,头仰得高高的。
糜家人要招待客人吃饭,那自然是隆重得很,地点要在大厅,主客也得按座位做好,更必须要美姬乐工,方能显大家风范。这家宴就不同了,招待的都是亲朋好友,地点自然是主人家的内院,也不需那按啥位置什么的。
富贵人家吃惯了山珍海味,平时的菜肴自然是要多精致有多精致,只是刘瑜这家伙不懂啥叫品味和享受,大手一挥,就对糜芳说,要肉,而且要肥肉。
他平时在季兰客栈也没少吃肉,只是客栈的收入本来就不是很多,连季兰母子也是逢年过节才吃上几顿,哪有厚着脸开口说要拿肉食啊。
不一会儿,有僮仆把刘瑜交待的吃食端了进来,白粱米饭、萝卜烧肉加鱼头汤,他也没管礼仪不礼仪,粗鄙不粗鄙,反正又没外人,自然是风卷残云般人斜着,埋头狂吃。
“我前世居然还嫌弃肥肉!”刘瑜吃着吃着,不自觉有些黯然。
“油腔滑嘴,不是这么用的。”刘瑜擦了擦所谓的油腔滑嘴,转头,没好气的白了糜贞一眼:“怎么,你也想吃?”
“这本来就是我家庖厨做的!”糜贞倒不客气,拿起筷子就从刘瑜盘里夹了块缺口的萝卜,还没入口,脸却莫名其妙的有些红了。
“可是嫌弃我的口水?”见她伸着筷子,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刘瑜觉得有趣:“有些洁癖倒是正常,糜家大小姐可是精贵的很。”
“谁、谁说的。”糜丫头瞪着眼,脸颊气鼓鼓的:“爹爹说了,我糜家老祖宗也是做担夫起家的,这世上人人平等,哪有什么精贵不精贵的。”说着,她把筷子往嘴里一送,脸上是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不要勉强啊。”刘瑜抿了口鱼汤。
“不勉强。”糜丫头学着刘瑜,故作豪气的拿袖子擦了擦嘴,眯着眼,挑衅似的望着刘瑜:“这不就是吃了吗?我可不是那种自认高人一等的大小姐。”
“吃我口水,不怕脏么?”
“……不怕。”
“不怕,我可是有艾滋的哦。”
“艾滋?是啥玩意,莫非是那海外吃食,快给我说道说道,我也让我家厨子做出来。”
“嗤”。刘瑜觉得这丫头实在是太有趣了,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她肥嘟嘟的脸,手感好得很。
“莫要把我当娃娃啊!”糜贞往后一跳,白了他一眼。
和刘瑜斗了一会儿嘴,糜贞还是坐回了席上,也不知道是不是瞧不上这萝卜肥肉,也没吃盘子里的吃食,兀自在那自顾自的发呆。
“二哥还没有来吗?”她转过头问。
“我也不知道,可能还在房间里发奋吧。”说到这里,刘瑜的表情就有些怪。
把那孙观手臂砍下来后,正当那伙士兵冲过糜芳那边时,糜家的救兵终于到了,整整300人的骑兵,统一的皮甲长枪,没一会儿就把那伙人包围了。至于那陈氏公子哥,也不知什么时候借着混乱逃了。
糜芳手臂的伤根本就不严重,只是心里受了打击,情绪很低落,老管事跳着腿,让那大夫把他手臂包成了个粽子,一伙人才浩浩荡荡的回到糜府。
回到徐州城,家兵们把宝儿送回客栈后,糜芳才清醒了些,向刘瑜道谢,说自己技不如人,居然差点连累刘瑜受伤。回到糜府后便把白布拆了,自己一个人回房间不知在捣鼓什么。
刘瑜本来还想跟宝儿回去的,只是见糜芳情绪有些不正常,就留在了糜家那里。也幸亏宝儿不知道这件事,不然他也不知道该怎样跟季兰解释了。
刘瑜也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根本就不敢让糜丫头知道,只是这家伙贼得很,见刘瑜和家兵都不回答她,自个偷摸着要去问糜芳。
“呀,是二哥。”等吃完了饭食好一会儿,两个在内院里发呆打盹的人终于见着糜芳了。
“子芳……你,没事吧。”刘瑜望了眼糜贞,犹豫道。
“当然没事。”糜芳笑了笑,扬了扬自己的手臂,那里穿着衣服也没看出什么,只是瞧糜芳的精气神,却不像是刚回糜府时那般低沉了。
“二哥,二哥,你快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啊!”糜丫头“蹭蹭”的就跑到了糜芳面前,绕着他打转。
“那管事家兵也不告诉我,问了也是支支吾吾的,让人家心痒痒,可恶的很!”又朝刘瑜做了个鬼脸,“怪人也不肯告诉我,还让宝儿妹妹回去了,让我一个人在家里都不知做什么好,二哥,你快告诉我啦……”
糜芳看来对这个既粘人又古灵精怪的妹妹一点也没有办法,他苦笑着,摸着糜丫头的脑袋:“今天我跟子谦说要捉几头野味给他,好让他尝尝鲜,然后我在那野林遇着一头獐子了”
“可是脖颈上长着白毛,眼睛跟小鹿似的那种?”糜丫头顿时两眼放光,连连摇着他手臂。
“是的,就是那种。你不是说过要养一头獐子么,为兄就赶忙去捉了、”
“真的,在哪里啊,现在那獐子在哪里啊,明儿让宝儿妹妹见了,她一定会很欢喜的。”糜丫头喜不自禁的拍着手道。
“……可是,我一不小心把那畜生射死了。”糜芳望了眼妹妹,最后还是把残酷的事实说了出口。说完,他做出了一副英勇赴义的模样。
“我的獐子……”糜丫头惊喜的表情顿时僵住了,她呆呆的望着糜芳,一双水眸顿时酝酿起粼粼波光:“我、我不管,你赔我獐子,你快赔我獐子,你杀死了我的獐子。”
“我要告诉爹爹,你上个月在濮阳买了个美姬,二十多万的,你害死了我的獐子!你害死了我的獐子。”糜丫头扁着嘴抽泣,说着就要跑出房门。
“大小姐!你先冷静冷静啊!”幸好刘瑜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糜贞,也不管她如何拳打脚踢,蹲在地上按着糜贞的肩膀,搂住了她。
他倒是领会到了什么叫“萝莉一哭,世界末日”了,现在这样的情况,也只能先安慰好这个小祖宗再说。
“为兄明天再去捉就好了,贞丫头你莫要生气了,是为兄错了。”糜芳满脸愧疚,站在一旁别扭得很,想去安慰妹妹,却又怕被她讨厌,好像只笨拙的熊,小心翼翼地捧着易碎的蜂巢,苦恼得没完没了。
似是觉得闹够了,糜丫头停止了抽泣大业,从刘瑜怀里里探出头,泪眼婆娑的望住了糜芳。
“真的?明天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