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凉,打秋柴。躲过了晌午的毒日头,后晌,水珍又来到自家的山坡上挥起了镰刀。满山坡当年生的荆条,半人高,筷子粗细,镰刀砍下去,“嚓”的一声响,荆条齐刷刷从根部折断,让人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感。水珍越砍越来劲儿,一会儿的工夫就砍了一大片。水珍直起腰看了看身后光秃秃的山坡,偷偷地笑了。她是笑那光秃秃的山坡好像二憨的秃脑瓜壳。
丈夫没了一年多了,水珍还从来没有这样笑过。水珍很想她的丈夫,丈夫生前虽然脾气不好,但是,没有弯弯心眼儿,真心对她好。谁成想出外打工,不小心从楼上摔下来,送了性命。丈夫刚没的那段日子,水珍整天躺在炕上呆呆地瞅房梁,总觉得房梁要塌下来。幸亏康福及时地来为他顶住了那快塌的房梁,康福是村主任。康福说,水珍你别忧愁,以后有啥事,找哥!话说得咯嘣脆响。水珍的心渐渐地暖和了。水珍听话,有事就找康福,康福说话也算数。水珍的柴棚漏雨了,水珍去找康福,康福二话没说,亲手把水珍的柴棚修好。却不想惹出了许多闲话。不过,水珍不在乎,本来寡妇门前是非就多,况且他康福不也是光棍一条吗?别说没那事,就是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水珍突然觉得脸上有些发烫,没敢再往下想。水珍以后有事仍然找康福。
水珍扯过肩上的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又弯下腰砍起来。水珍知道自己得抓紧,过几天,霜一下来,荆条的叶子一落,柴火就不经烧了。水珍有节奏地挥舞着镰刀,“嚓——嚓——嚓——”“嚓嚓——嚓嚓——嚓嚓——”,水珍突然听到身后有声音,回头一看,见二憨正在自己身后砍柴。水珍喊了一声,二憨,这是我的山!二憨直起腰,用手摩挲了一把光头,憨憨一笑,道,我知道是你的山,我帮你砍柴。一下弄得水珍很不好意思,水珍急忙补了一句,那谢谢你了。二憨又笑笑,弯腰砍起来。水珍也转过身继续砍。“嚓嚓——嚓嚓——嚓嚓——”砍了一会儿,水珍觉得心里不得劲儿,直起腰,转身看了看二憨,说,二憨,你回去吧,我自己砍就行。二憨头也没抬,说,我闲着也是闲着。水珍没话说了,只得又转回身去继续砍,却显得心事重重。
二憨是个好劳力,一下午,整个山坡,已经被剃成了秃子。天傍黑的时候,水珍和二憨收了工,水珍说,到我家去吃吧?二憨脸一红摇了摇头,急匆匆走了。瞅着二憨的背影,水珍心里酸酸的。二憨也是个光棍汉,日子苦着呢!
水珍一个人下山往家走,心里却七上八下的。走着走着,水珍突然发现前面有一个人影晃动,天已经蒙蒙黑了,水珍有些害怕。走近了,水珍发现,原来是康福。康福看出水珍害怕了,忙说,别怕,是我。水珍听了果真就不怕了。水珍说,多亏了二憨帮我砍,要不然荆条怕是要被霜打呢。水珍说完,很为自己的话而惊讶。康福愣了一下,然后轻蔑地一笑说,那傻东西,白受累。水珍白了康福一眼,快步头前走了。
霜说降就降了。水珍瞅着山坡上已经干得差不多的荆条柴火着了急。水珍想了想,又去找康福。康福说,没问题,我保准叫你在上冻前烧上柴。水珍心满意足地回来了。心里不再着急,她知道,康福说话是从来不打折扣的。
果然,没过几天,水珍站在家门口看见有人从她家的山坡上挑着一挑柴朝她家走来。水珍就站在门口等,她在等挑柴的人到了,好告诉他把柴火垛哪。可等那挑柴人走近了,水珍禁不住愣怔了一下。水珍没想到给她挑柴的人是二憨。等二憨放下挑子,水珍忙上前说,二憨,怎么又叫你受累?我已经找人了。二憨笑笑道,是村主任康福叫我给你挑的。水珍一听,心里咯噔了一下,又愣住了。等她回过神来时,二憨已经卸了挑子,把柴垛好,又向山上走去。
水珍静静地站在门口,心里很生气。水珍生着气瞅着二憨扛着扁担呼哧呼哧地往山上爬。说来也奇怪,水珍瞅着瞅着,就把二憨瞅成了康福。于是,水珍便看见康福爬到山坡上,铺开绳子把柴火捆好,插上扁担,然后猫下腰钻到扁担底下,身子往上一挺,一挑柴便挑起来。不过,下山的路可不好走,全是滚脚的石子,水珍的心里不禁生出一份担心来。可水珍很快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她看见康福把步子收得很小,一溜碎步走下来,根本没费什么力气。等康福到了山根底,水珍悬着的心也着了地,紧接着心里竟升起一阵欢喜。
可这阵欢喜随着二憨挑着柴走近,渐渐地消失了。水珍看见二憨挑着柴低着头快步朝自己走来,心里突然觉得很过意不去,急忙转身进了屋。她直接奔了厨房,心里琢磨着,得好好给二憨做顿好吃的。水珍甚至愤愤地想,如果二憨愿意,她愿意给他做一辈子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