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已经僵持两天了。
一方是村里以洪老大为首的收割队,一方是康林从唐山雇来的两台小麦收割机。洪老大一伙人把正要进村割麦的两台收割机挡在了村口,不让进村,目的很简单,村里的小麦不准收割机来割,要留给他们收割队割。
康林耐着性子跟大家解释,咱村上百亩麦田,你们收割队得割半个月,而收割机两三天就完事,况且,三十块钱一亩,价钱也公道。
洪老大反驳道,你的言外之意是说我们收割队收的价钱不公道呗?那你说说,我们每亩收二十元,咋个不公道法?
——是啊,你说说看!大伙恨不得把康林吞了。
把个康林吓得不吭声了。
显然是洪老大转移了话题,故意找茬让康林闭嘴,他们好尽快把收割机赶走。用洪老大的话说,咱三里堡的钱不能叫外人赚去。
三里堡,人家稀稀拉拉地延续了三里,但是,耕地却少得可怜,能够种麦的平地不过百余亩,其余的都是山地,只能种些杂粮。村里的壮劳力都出门打工去了,只剩下洪老大等几个家里脱离不开的中年汉子留守在家,靠给人家割麦赚些小钱,勉强糊口度日。
可是,那个混账康林竟从唐山引来了两台收割机。据说,康林是收了人家好处费的,难怪他前钻后跳地忙个欢实。
两天了,收割队的人轮番在村口守着。收割机的机主熬不住了,向康林下了最后通牒,再进不了村,退回好处费!康林舍不得钱,一挠脑袋,来了主意。他向机主下了保证,明天一定割上麦子。
康林下完保证,就满村跑起了亲戚。七大姑八大姨,凡是沾亲戚边的一个没落,目的只有一个,劝亲属们用收割机割麦子。人怕见面,树怕扒皮。亲属们不好意思驳康林的面子,便点了头。康林满意而归,心想,只要开了头,他洪老大就挡不住了。
可是,康林忽略了一个细节。那就是,康林的许多亲戚,同时又是洪老大的亲戚,一样的亲戚,又都知道洪老大跟康林较着劲,总不能成全一个得罪一个。就有人在康林走后,立马通知了洪老大。
洪老大连夜召集了收割队的队员商量对策。结果,一个个吐了满屋的青烟也没想出办法。最后,大伙又把目光都集中在蹲在柜根儿抽烟的洪老大身上。
突然,洪老大“嚯”地站起身,命令大伙立刻回家取镰刀,跟他走。大伙知道洪老大有办法了,但不知道是什么办法,却也没有人追问,大伙对洪老大向来都这样有信心。
洪老大领着收割队来到了村外的麦田,指着麦田吩咐道,凡是跟康林沾亲带故的,今晚我们拼了老命也要把他的麦割完!
人们愣住了。这叫个啥办法呢?只能算是个没有办法的办法。偷着把人家的麦给割了,跟谁要工钱去?
洪老大看透了人们的心思,大吼,还愣着干什么?工钱我洪老大给!这下人们醒了。有人给工钱,管它是谁的麦呢!割!
淡淡的月光下,镰刀在麦田里撒起了欢儿。收割队在跟黑夜赛跑。
终于,收割队在东方露白之前胜利地收了工。这时候,人们才感觉到胳膊像断了一样疼,腰已经直不起来了。不过,每个人的脸上还是绽开了胜利的笑容。
洪老大一挥左手,回家睡觉!
于是,当太阳懒洋洋地从东方睁开眼的时候,收割队的人都在梦乡中笑康林看到倒了满地的麦子傻了眼的窘相呢!
不想,却出了意外。
就在康林灰头土脸地给收割机的机主退好处费的时候。村里心急火燎地跑来一伙人,说是早晨电视里的天气预报说,后天有大雨,眼下熟透了的麦穗哪经得起雨点的拍打?人们纷纷要求收割机割麦。
康林瞅了瞅天,又瞅了瞅机主,诡秘地笑了。
洪老大是被收割队的大牛给捅醒的。洪老大一睁眼见是大牛,急了,吼道,你不在村口守着,跑这来干吗?大牛哭丧着脸说,坏事了,村里人自愿用收割机割麦,收割机已经开进麦地了。
洪老大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跟大牛来到麦地一看,局面已经控制不住了。人们纷纷在跟康林吵嚷着排号,而收割机已经在二百米长的麦地里干了一个来回了。
说是后天有大雨呢。大牛在洪老大身后小心翼翼地说。
洪老大狠劲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没吱声,悻悻地转身走了。
洪老大回到家又躺在了炕上,直觉得浑身酸疼,心里还堵得慌。朦朦胧胧地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洪老大又被捅醒了。这回是媳妇。媳妇瞅着洪老大的脸色,轻轻地说,麦地里就剩咱家没排号了,要不咱也用机器割了算了。
洪老大瞪着眼珠子吼道,割什么割,我倒要看看后天下不下雨!
一连两天,洪老大没有出屋,他就怕听见麦地里传来的收割机的隆隆声。这期间,收割队的人来过几个,支支吾吾地想说什么,见洪老大脸色不好,便蔫蔫地退了。
傍晚,洪老大突然被一阵雷声惊醒了。他呼地坐起来透过窗玻璃瞅了瞅天,头上的汗腾地冒了出来。天已经阴得厚厚实实了。他喊了一声媳妇,跳下炕在院子里抄起镰刀就奔麦地。
远远地还可以听见收割机的隆隆声,但是康林顾不了那么多了。他一溜小跑来到了自家的麦地。然而,眼前的情景却把洪老大惊呆了。只见康林正在指挥着收割机在自己的麦地里隆隆地爬行。而整个麦地也只剩下自己那二亩多麦子了。康林见洪老大来了,大声喊,叔,快回家取麻袋装麦粒,雨眼瞅着就来了。
洪老大极不情愿地唉了一声,却也顾不了许多,转身急匆匆往回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