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得更大了,整个寺院仿佛银装素裹一般,显得威严而神秘。太后房中,贴身的老奴进来拨了拨炭火,又端了新茶来,复又退出。
太后坐在榻上,细细抿了口茶才缓缓开口道:“哀家虽为这一国的太后,可哀家却不是先皇的妃子,而是先皇的皇姐。”贺青岚闻言,知道太后今夜告诉她的许是一个惊天的秘密,止不住地颤抖了一下,可还是给忍住了,并未打断太后的话。
“二十几年前,哀家还是这奥国皇室的长公主,哀家与先皇是同一个母妃所生,因而甚是亲密。彼时,宸奥两国虽无纷争,可奥国毕竟是靠经商富国,根基尚不稳,只有靠着和亲来维系两国和平,作为长公主,哀家自然也是避免不了和亲的,幸而宸国先皇允了哀家可以自行在王公贵族中选择婚配,哀家便选了一位大臣之子,他虽然碌碌无为,为人却是宽厚善良,待哀家也是极好的,从不曾三妻四妾,之后哀家便诞下了两个儿子,只可惜他福薄,身子一直不好,还来不及看到两个儿子长大成人便撒手人寰。他走了之后,因着哀家是主母又是奥国的公主,家中大小事务都要经过哀家,因而哀家得知了皇弟的情况,皇弟虽是一国之主,日子却也并不好过。”说罢,似是忆及往事不堪,太后竟然微红了眼眶,贺青岚连忙递了帕子过去,却被太后笑着推开,摇了摇头。
“哀家的皇弟乃是长子嫡子,因而继承皇位是必然,打出生开始便有人帮他规划好了未来的道路,母后贵为皇后,深知**险恶,因而用了各种方法手段保得了皇弟无虞登上皇位,而哀家一直都是知道的,皇弟的性子太弱,根本不适合在宫中与那么多诡计多端的人对抗,只可惜,哀家凭一己之力又能改变得了什么?哀家后来才得知,皇弟在登上皇位后,由于那不争的性子摆在那里,大臣们便肆无忌惮地培植起自己的势力,他们还纷纷把自己的女儿送入宫为妃,也好多利用利用这枕边风,大臣们在朝廷上斗,宫妃们则在**斗,皇弟尽管也有过几个孩子,可是都因为**争斗而白白葬送了性命,后来皇弟在感受到了人情的凉薄之后,一气之下更是从此一病不起。这自古以来,成就帝王霸业,最怕的便是无后,那些大臣们纷纷摩拳擦掌准备利用那些所谓的皇室正统来篡权夺位之时,幸而有几个与父皇交好的大臣,想尽了办法把消息传递到了哀家这儿,哀家作为奥国的长公主,偏偏又是哀家疼爱的皇弟落了难,又岂能坐视不管?于是哀家饶是舍不得,也只能当即作了了断,带着长子回到了奥国,而次子则一直留在了宸国,交由心腹管教。许是天不亡我裴家,哀家终是在皇弟驾崩前赶回了奥国,那些蠢蠢欲动的大臣在看到了夜儿的存在也不禁咋舌,他们千算万算也不会想到竟然裴家的香火还未断,而对外哀家则宣称夜儿是皇上刚登上帝位时宠幸了一位宫女后所生下的庶子,后生母过世便过继给哀家抚养的,皇弟与哀家系亲生姐弟,过继给哀家倒也实属正常,那些个臣子找不到由头反对,而哀家去之前便已想好了对策,这场潜在的宫廷争斗才平息了。哀家代子执掌朝政了几年之后,待夜儿已有能力独自面对,便渐渐隐退,而后便到了这佛山,一住便是这么多年。”一口气讲了这么多话,太后有些微喘,呷了口茶看向窗外的大雪道,“哀家一直都不是个好母亲,近在身边的儿子哀家照顾不了,远在宸国的儿子哀家更是……”话未说完,太后不禁哽咽。
贺青岚听完太后的一番话,似是已经猜到了什么,掌心也渗出了细密的冷汗,她强自保持着镇定道:“母后说的两个儿子,一个是皇上,另一个可是……可是……”
“正是毓麟。”太后的斩钉截铁证实了贺青岚心中的猜想,尽管她自认一直以来还算是聪慧,许多事情她都能看透,但这么个惊天的秘密她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怪不得她从未见过毓麟的娘亲,毓麟的爹爹早逝她是知道的,但现在想想,毓麟对于母亲确实只字未提。而至于裴夜,原来他并不是众人眼中那般无拘无束不近女色,他只是担负了太多,而先皇的例子又对他是个警醒,怪不得他即便是纳了妃也不曾宠幸,便是怕重蹈覆辙啊!
贺青岚倒吸了一口冷气,忽然就有些手足无措,在这样一个秘密面前她实在不知该如何才能维持先前那份镇定。
太后知道贺青岚此时此刻的心情,声音和缓道:“尽管哀家并没有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责任,麟儿却也不曾怪过哀家,麟儿自幼懂事听话,待得他足以管理毓家之后,每年都会来这佛山陪陪哀家,对于哀家,他不曾有过半分怨恨,而哀家心里是惭愧的,几年前,他拉着哀家的手告诉哀家他喜欢上了一个女子,说是宸国最美丽的女子,是德才兼备的女子,他说他要娶她为妻,要带来给哀家看看,那时哀家还从未关注过你,只把你当寻常大家闺秀看待,直到后来你竟然因着皇上的赐婚而自请来奥国和亲,哀家才渐渐发现麟儿喜欢的女子果然是与众不同的。你遭难之后,麟儿来看哀家,在哀家这儿哭了好久,哀家从未见过麟儿哭,麟儿哪怕在毓家碰到再大的困难都会独自忍耐,竟然会为了一个女子哭,哀家这才知道麟儿那孩子是真心喜欢你。”
听到这里,贺青岚有些羞愧地抬头看向太后:“我……”从来都伶牙俐齿的她,今日竟是无论如何都不知该如何开口了,对于毓麟,她尽管恼过毓麟不告诉她为何当日不反对赐婚,可毕竟过去了这么久,她也早就看开了,只是她的心中还是愧疚的,因为她的隐瞒,因为她今日才知道她第二次终于敞开心怀爱上的人竟是他的哥哥。
而太后的脸上则丝毫没有责怪的神色,仍旧微笑着继续道:“你可知哀家听闻夜儿终于愿意殿选嫔妃入宫了有多高兴么!哀家知道夜儿受先皇的影响颇深,夜儿算是是从小在宫里长大的,耳濡目染的皆是先皇**之中那惨烈的争斗,因而夜儿自登基以来一直不愿纳嫔妃。哀家虽是远在佛山,可在宫里也是有耳目的,却不想夜儿竟然选了一个面部有疤的女子入了宫,还甚是看重,哀家当时说不恼是假的,这**女子皆是要为皇家诞下子嗣的,原本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便不该有疤痕,若是于龙嗣有所影响可是该当如何?奈何夜儿独断独行惯了,哀家的话也不一定听得进,哀家便只好让人时不时汇报一些近况来,果然夜儿喜欢的女子也不是个简单的,那****脸上的疤被冲掉之后,来报的人竟说是比那些个大臣的女儿都要明艳动人的,哀家想着这女子不一般啊,便着人调查,竟然发现她便是麟儿最爱的女子,便是宸国前来和亲的女子——贺青岚!这样的女子让哀家的两个儿子都爱得如此之深,哀家岂能不见上一见?不过在你启程前来的路上,哀家收到了夜儿的书信,这才知道你也是为了寻哥哥才顺势制造了一场假死的,只是感情之事谁都勉强不来,你也不曾想到过夜儿的锲而不舍竟能打动你吧?”
太后看向贺青岚的眼神仿佛能将她洞穿一般,不,是已经看透了,贺青岚却反倒定心了,仿佛压在心口的大石头落地了一般,再次抬头,她已坦然:“那么皇上和清泽侯可知这些事?”
太后轻轻摇了摇头道:“他们倒是不知的,哀家一直想寻个机会告诉他们,可却不想他们竟如此突然要出征,两兄弟竟然还碰到了一起,如此,这重任也就只有交给你了。”说罢,太后慈祥地看向贺青岚,贺青岚正欲开口,却听太后继续道,“这些日子哀家与你相处下来,也知道了你确实是个稳重知礼仪的,那两个傻小子能爱上这么个玲珑的人儿也是他们的福气,哀家便把他们托给你了,毕竟哀家对他们的养育之恩自问没有尽到,你在他们面前一直是说得上话的,你可能答应不负了哀家?”
贺青岚深深地看了一眼眼前的华贵妇人,虽然昔日的威严与美艳依旧,可终究是为了两个儿子、为了这个国家操尽了心吧,仔细瞧去,还是能看到些许银丝的,对于负了她一个儿子的她,她还能容忍至此,甚至托付于她,她又岂能忍心不答应?
于是贺青岚郑重地在太后面前跪下,双手奉上了茶,道:“臣妾定不负母后嘱托!”
外面的雪似乎小了一些,许是新的一天就要到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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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开始要上课,大概不能每天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