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丽妃的宣德殿门口,嫔妃们都忙着往里赶,因为丽妃一早便下了令,辰时三刻全部嫔妃必须到宣德殿内向她请安。虽然裴夜不曾说过让她执掌**,众嫔妃也不服气于听她差遣,可毕竟碍于她的身份和位分,况且裴夜现在也不见得有多宠爱谁的,众嫔妃也都不敢误了时辰,起床后便急急往宣德殿内赶。
而晨曦殿最是偏远,通报的太监赶到的时候已不剩下多少时间,贺青岚只得用最快的速度洗漱穿戴完毕便和陈宛儿几乎是一路奔跑着赶到的宣德殿。可惜,还是迟了。
当她们走进大殿的时候,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一道凛人的目光自上首射来,陈宛儿有些害怕地往后缩了缩,贺青岚却仍拉着她走了进去。两人规矩地行礼:“嫔妾给丽妃娘娘请安。”
“哈,请安?”丽妃不急不缓地端起茶杯品了口上好的刚进贡的龙井,“本宫可有说过要在辰时三刻之前到啊?”一双媚眼恨恨地盯着殿中的两人。
陈宛儿显然是怕她的,一直沉默着不敢回话,贺青岚镇定地开口道:“回娘娘,嫔妾迟到是因为……”
丽妃“啪”地一拍桌几,声音震得别的嫔妃都纷纷低下了头,声音又大了几分:“你只要告诉本宫,本宫可有这么说过?”
贺青岚见状只能垂首道:“是。”
丽妃这才复又端起茶杯,不经心地撇着杯子里的茶叶道:“赵才人,陈常在,你们好大的胆子啊!竟连本宫的旨意也都敢违背?”语气之中尽是恨意,想来她今日是定要为难贺青岚和陈宛儿了,原因么,除了她们几乎一直和她对着干之外,还有便是昨日的宴席上,裴夜因为贺青岚而让她——堂堂丞相之女当着这些身份都不如她高贵的女人难堪了,自从裴夜甩开她手的那一刻,她便深深恨着面前这个脸上有疤的赵笙墨了,她不明白,她的样貌如此丑陋,尽管弹的曲子确实不错,可她也可以学会,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可吸引裴夜的!然而她却看到昨日裴夜的目光一直注视着这个女人,却从未这样看过她!
她嫉妒。
从来就只有别人受委屈的份儿,她长到这么大还没有谁会逆着她的心意做事,而这个女人却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抵触她,她要她付出代价!她越想越恨,手一松,瓷杯掉到地上,“哐啷”摔了个粉碎,在寂静的大殿上更是刺耳,原本几个偷偷抬头看她脸色的嫔妃都马上低下了头,仿佛怕被发现了似的。她倏地起身,玉指指着殿下的两人道:“你们忤逆本宫旨意,给本宫去殿外跪着反省!”
陈宛儿眼中充满了惊恐,她就知道不能让这个丽妃抓住把柄,不然她一定会死揪着不放的!贺青岚咬了咬唇道:“娘娘容禀,嫔妾迟到实在是有因可寻的。是……”
这次还是一样,她还未说完又被无情地打断:“住嘴!本宫可不想知道你的原因,本宫只要知道结果,你们就是来迟了,来迟了就得受罚,你们是要自己出去跪着还是要本宫派人拉你们出去呢!”
这时,旁边一个温婉的声音响起:“姐姐,不妨听一下赵才人的缘由再罚也不迟啊。”贺青岚抬眸望去,说话的是孙思玉,当今德妃娘娘,这**之中只有她与丽妃分位相齐,也就只有她敢在此时说话了。
丽妃却丝毫不领情,凶狠地看向她:“妹妹真是仁慈啊,这样心慈手软该如何料理**啊,本宫处置犯了错的嫔妃还不需要你来插嘴!若是再多一句,妹妹难保也和她们一样的下场!”德妃闻言,摇了摇头便不再说话了,毕竟她的出身还是比不上丽妃的,她也不想为了不相干的人连累了自己。
听闻此,贺青岚也知道了与她不能讲道理,只转头对陈宛儿轻声说了句:“快晕倒。”她知道丽妃只是想对付她,至于陈宛儿她并不是那么在意的,那么她也不想陈宛儿和她一起受罪。
陈宛儿惊愕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低呼了一声,身子一软,便向一边倒去。丽妃见状只得找人把陈宛儿送了回去,贺青岚看陈宛儿应该没事了,便屈膝道:“嫔妾领罪。”说罢,便转身向殿门口走去,只听得身后丽妃又用命令的口气警告那些嫔妃道:“你们回宫后都不准向皇上提及此事,若是有谁敢说,就是和她一样的下场!”
贺青岚唇边勾起一个嘲讽的笑,不知是自嘲还是嘲笑丽妃的愚蠢,哪怕皇上知道了,怕是也不会有什么行动的吧,她想。
就这样,贺青岚在宣德殿门口跪了一个又一个时辰,众嫔妃离去的时候没有一个敢看她,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都躲得远远的,生怕被连累了。九月的天气,已经有些渐渐转凉了,地上铺的大理石更是冰冷刺骨,贺青岚只觉得双腿早已麻木到失去知觉了,她只能努力支撑着自己的身子不倒下去,原本早上赶得急连早膳都没用就出来了,现在她是又饿又冷,可这老天爷仿佛成心和她作对似的,眼看着乌云密布起来,霎时间,豆大般的雨滴打了下来,贺青岚不在屋檐下,只觉得这雨滴砸的她浑身生疼,想她可是宸国贺家小姐哪会淋过这般大地雨?
意识渐渐涣散,身上越来越冷,贺青岚努力蜷缩起来,却仍是徒劳无功,耳边除了雨声她再也听不见其他,头也愈发沉重,直到她再也无法支撑,眼前的景物慢慢暗了下来,大理石地板离她越来越近,她好想闭上眼再也不睁开了。
在倒下的最后一刻,她仿佛听到了耳边有个焦急的声音喊道:“墨儿!快醒醒!”随后便落入到了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里了,可她无力再理了,她睁不开眼了。
裴夜也不知道自己在听说贺青岚被罚跪在宣德殿外已经三个时辰时是什么样的心情了,原本他下了朝后便一直在御书房批阅奏折,他不喜欢别人在他批阅奏折的时候打扰他,因而这种时候整个御书房总是只有他一个人。当他终于处理完所有的之后,才发现外面已经下起了暴雨,他皱了皱眉,福公公上前向他禀报:“皇上,今日丽妃娘娘早上命全宫嫔妃都前去请安,赵才人因着去了晚了,现在正被罚着跪在宣德殿门口呢!您看……”
“什么?!”谁知福公公话还没说完,裴夜就马上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幽黑的眸子中目光深沉,他却一刻也没停,几乎是冲向门口,身后,福公公连忙拿着伞跟上。一路上,裴夜像是用了轻功一般,不长的一段路跑得福公公上气不接下气的,他是第一次见到圣上如此焦急,在他眼中,圣上做事从来都是沉着冷静胜券在握的,光是看着裴夜的背影都可以感受到他的怒气,他甚至连御辇都没有坐,然而福公公还是周全地让抬御辇的人赶紧跟上。
当他们赶到宣德殿门口的时候,一个瘦弱的背影映入眼帘,在暴雨中摇摇欲坠,我见犹怜,裴夜沉着脸上前一把接住就要倒在地上的身影,福公公赶上后看到的不只是贺青岚发白的嘴唇和裴夜脸上的冲天怒气,还有一样他不会看错,那就是这赵才人左脸上的疤不见了!他看到的是一张绝美的脸,一张让人一见就再也无法移开眼的绝世容颜,这样不可置信的事,以至于让做事一向稳重的他也手上一颤,手中的伞差点就要掉到地上。而裴夜一贯波澜不惊的眼中也是泛起了一阵涟漪,他只对着福公公说了句:“宣德殿中不得有人出入。”便抱着怀里的贺青岚坐上了御辇。
贺青岚感觉自己仿佛沉睡了有一生这么久,因为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在这个梦中,她看到了爹娘哥哥姐姐,还有她最爱的毓麟,毓麟还是站在那片木槿花海中对着她温婉地笑,告诉她他们马上就可以成亲了,然而却从他身后走出了倪瑶月,她亲昵地挽着毓麟的手就要走,贺青岚马上伸手就要去抓,可只见毓麟对着她笑着摇了摇头,便头也不回地和倪瑶月走了。“不——”她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却喊不出声,她看到爹娘哥哥姐姐也都一个个离她远去,她想挽留,她们却都像毓麟一样离开了。
裴夜看着贺青岚苍白的脸庞,左脸早已看不出有疤的痕迹了,绝美的容颜此时安静得犹如一张画一般,只有时而皱起的眉表现出了她的难过。里间,还有站在一旁一直低着头提心吊胆的裳容,她不止担心小姐的身体,更担心的是,裴夜已经知道了小姐脸上的疤是假的这一事实,若是裴夜问起来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外间,已经跪了一地的太医,尽管他们已经告诉过圣上,赵才人只是因为淋了雨感染了风寒才会昏过去的,不久便能醒来,但裴夜依旧下了令,只要贺青岚一刻不醒,他们就得一直在外跪着随时待命。裴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在意眼前的赵笙墨,当他的目光触及她完好的左脸时,他对于她的刻意隐瞒有些生气,然而当看到当时怀中瑟瑟发抖仿佛再也不会醒过来的她时,这些都不重要了,他只要她没事!这么在意一个人,他是第一次,这或许就是他一直都不屑的爱情吧。
贺青岚只感觉自己身处在一片白色之中。痛,头痛得仿佛要炸开来一般。突如其来的疼痛把她拉回到了现实中。
当她睁开眼的瞬间,只感到自己浑身无力,只能勉强挪动指头,喉间一阵刺激,她不禁咳了起来。而映入眼帘的,不仅是那青纱帐慢,还有那张长得有几分与毓麟相似的脸。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嗓子有些沙哑,挣扎着开口道:“嫔妾给皇上……”请安两字还未出口,就被裴夜打断了:“别说话。”
裳容一听贺青岚醒了,连忙端起桌上的药快步走到床边,裴夜已经扶着贺青岚坐起来了,贺青岚只觉浑身无力,只能软软地靠在裴夜的怀里,不知为何,她却从中感受到了温暖。裳容一口一口小心地把药喂完后,裴夜让贺青岚重新躺回床上,自己则起身走向外间头也不回地对裳容道:“服侍你家小主休息吧。”“是。”直到裴夜走出去,裳容一直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而外间的气氛则很是凝重,裴夜一出来就对福公公道:“去把丽妃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