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六日晚上九时十五分
古铁雷斯之庄园
古铁雷斯的车队返回庄园大门时,云层终于化作倾盆大雨洒下。急驰的轿车溅起水花与泥水,直进入前院小径,停在楼房前的空地之上。
拜诺恩站在楼房大门的前,瞧着古铁雷斯、武利萨和蒙多逐一冒雨下车,心中正盘算着如何把古铁雷斯的两名亲信引开,制造最佳的猎杀机会。
古铁雷斯在门前脱下已化成淡黄成的大衣,交给蒙多。
“狩猎的事情怎样?”古铁雷斯拍拍拜诺恩的肩膀,一同走进屋。
拜诺恩摇摇头。
“我原本预料他会来找邦萨。圣亚奎那的居民日夜在搜寻,可能他正忙于躲藏……现在下起大雨,居民的搜捕行动被迫暂停。说不定他今夜会出现。”
古铁雷斯点点头。“这将是一个十分特别的雨夜。”
拜诺恩没有听出古铁雷斯说话中的深意。
四人一同进入古铁雷斯的书房。
古铁雷斯四周瞧瞧。“莎尔玛在哪儿?”
拜诺恩正想说出早已构思的谎言时,一旁的武利萨却插口:“她说不定还在睡觉吧……可能正在睡房等着你呢。”
古铁雷斯微笑坐在皮椅上。
“尼古拉斯。”古铁雷斯第一次用这样亲切的语气称呼拜诺恩。“我们刚刚完成了一件大事——伟大的事啊……我们的生意将在短期之内以数倍增长。关于你最初提出的建议,我已经有了决定……”
他站起来伸出手掌。“欢迎你加入我们这个家族。”
拜诺恩笑了。古铁雷斯显然已经信任他了。
拜诺恩伸出右手——他的左臂仍然装成受伤的模样——握住古铁雷斯的手掌。“我会以狼男的头颅作为入门礼。”
“不必了。那件事交给我吧。我希望得到的是另一件更好的礼物。”
古铁雷斯笑得咧开了嘴巴,露出了两颗獠牙。
拜诺恩有一股不祥的感觉。
古铁雷斯以极迅速手法,双掌擒住了拜诺恩的右臂。
拜诺恩藏在绷带的左手“刀爪”正欲挥出,却发现左边肩臂已被蒙多从后牢牢抓住。
蒙多虽然在人类中已属于怪物,但速度跟力量仍没法跟身为“达姆拜尔”的拜诺恩相比。拜诺恩肩腰转动,猛力把像一座肌肉山脉般的蒙多摔开。
但蒙多的扑击已令拜诺恩的反应迟滞了一瞬。这短短的空隙间,古铁雷斯以吸血鬼的惊人速度在拜诺恩脸上重击了三拳。
拜诺恩在昏眩间仍勉力保持平衡,想作最后的反击。
“刀爪”划破了绷带。
武利萨却极利落地拔出腋下的银色“贝雷塔九二F”手枪,命中了拜诺恩的左边大腿。九毫米子弹撕破了他腿部的肌肉。
拜诺恩不支跪地,“刀爪”插进了地毯上。古铁雷斯仍擒住他的右腕。
“你到底是什么?”古铁雷斯手指以强劲的力量,把拜诺恩的腕骨握裂了。拜诺恩体内拥有吸血鬼的血统,因此痛觉比普通人迟钝,否则早已因骨裂的锥心痛楚而昏迷。
蒙多拔出了腰间的猎刀。
武利萨的手枪对准拜诺恩的后脑。
“不要杀他。”古铁雷斯命令。他蹲下身,手掌握着拜诺恩的下巴,把他流着汗珠的苍白脸庞抬起来。
古铁雷斯凝视那双失却了焦点的褐色眼睛。
“我要知道你是什么人,来自哪儿;为什么会知晓杀死‘我们’的方法……”
武利萨熟练地把拜诺恩身上所有武器撤去。
蒙多把拜诺恩用粗尼龙索团缚,然后将他托在右肩上,抬到了刚才发生血战的地牢暗室。
古铁雷斯瞧见被血浆粘在石壁上的莎尔玛尸身,怜惜地抚摸她的背项。
“你安息吧……反正这个‘国家’的王后永远不是你……”
他瞧瞧软瘫在地上的拜诺恩。被擒的吸血鬼猎人像猪般被缚着,四周布满蝙蝠尸身。
古铁雷斯蹲在他面前。
——为什么我无法探视这个人的心思?他仿佛是吸血鬼的天敌……
古铁雷斯想到:今天他以吸血鬼的异能开拓自己的事业,但未来有可能遇上同样是吸血鬼的敌人……
——假若能够掌握这个男人……
他抬头向蒙多和武利萨说:“你们留在这里,用一切方法折磨他——但不能损伤他的肢体。”
古铁雷斯然后对神智不清的拜诺恩说:“到了你的意志力降至最低潮的时候,我会让你成为我的奴隶……”
他站起来,再次瞧向莎尔玛。一股欲火自腹下升起。
——这真是对我别具意义的一天啊……让我把一切重要的事情都在今天里完成吧……
古铁雷斯步向钢门。
“你一个人要到哪儿去?”武利萨感觉到古铁雷斯身上散发的邪恶气息,不由感到战栗。但他仍然敬佩信服这个诡异的男人。
古铁雷斯把钢门拉开。
“我要去结婚。”
同日晚上十时
圣亚奎那教堂
瑚安娜抱着波波夫跪在十字架前方,闭目默祷。
“神啊……祈求你给我机会再见加伯列一面……我有许多话要跟他说……也祈求你保佑尼古拉斯平安……希望他能够劝说妈妈回来我的身边……”
瑚安娜站起来,坐在木长椅上,轻轻抚摸波波夫背项的长毛。
波波夫陡然发出不安的嘶叫。
“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吗……”
她听到教堂外的雨声中夹杂着一种奇怪的节律。
席甘多神父从休息室走出来,手上握着一挺旧式的步枪。他已许久没有握枪了。
“瑚安娜,你听到那声音吗?”
瑚安娜点点头,不安地站了起来。
席甘多挥手止住她。他走过礼堂中央的廊道,把教堂正门的栓托起来。
厚重的木门打开。正面就是圣亚奎那镇广场。大雨如帷幕般降下来,视野一片迷糊。
席甘多仔细倾听。从雨声之间,他终于辨出那越来越响亮的异声是什么。“我的天……”席甘多看得目瞪口呆。
从远方出现的是一名身穿中古时代重装盔甲的骑士,跨着矫健的黑马冒雨奔驰,直朝教堂而来。
骑士一手持缰,另一手提着银光闪烁的长矛。腰间的长剑随着奔驰的震动一记一记地拍打着马身。
席甘多举起步枪。
骑士在教堂门前勒止了座骑。黑马鼻孔喷出的蒸汽瞬间与雨点融合。
骑士把刻着兽脸镂刻的头盔脱下来,挥动湿漉漉乌黑长发,露出苍白瘦削的脸。
席甘多惶然把枪口对准骑士的头脸。
“古铁雷斯,你来干什么?”
“你一向不是称呼找坚诺的吗,神父?”古铁雷斯笑着,左臂把头盔夹在腋下,右手上的长矛带着水滴一扫,把神父手上的步枪瞬间击掉。
“神父,你根本没有开枪的勇气啊……”古铁雷斯把长矛一接,换成反手握持,锐利的矛正对着席甘多胸口。
“不要!”瑚安娜惊叫。
古铁雷斯把视线转向她的蓝眼睛。“我可爱的瑚安娜……我为你带来了两件礼物……”
古铁雷斯右臂猛挥。
长矛如离弦之箭直穿过教堂,深深贯进巨大十字架上基督像的心胸。矛柄晃动不止。
古铁雷斯翻身下马,从马背解下一具皮囊。
席甘多急忙走往瑚安娜,护在她身前。
古铁雷斯从皮囊中掏出一个头颅,提着头发向瑚安娜展示。
瑚安娜认出了母亲的首级。
“妈妈!”她哭得跪倒了。
“杀死她的就是那个叫拜诺恩的美国人。”古铁雷斯把首级向外掏出。头颅滚到广场中央。
“不!是你杀死她的!”瑚安娜不可置信地摇头。她怀里的波波夫发出敌意的叫声。
古铁雷斯踏着盔甲铁靴进入教堂,发出震撼人心的声音。
“这是第二件礼物……”他从皮囊中拿出一个灰色的塑胶包。
塑胶包解开来。里是一袭纯白的新娘礼服。
“瑚安娜,嫁给我好吗?”古铁雷斯的笑容像在玩弄猎物一样残忍。“我能够满足你的一切:权势、财富……甚至永恒的青春。”
同时
古铁雷斯之庄园
滂沱大雨之下,古铁雷斯的部下护卫全都躲到了庄园的楼房之内,正在谈论刚才古铁雷斯以骑士装束骑马出外的情形。
没有人看见,一个奇异的黑影迅速跃过了三公尺高的围墙,攀上了楼房的屋瓦。
同时
地牢暗室
蒙多用靴底把猎刀上的血抹干。
武利萨不大欣赏刚才的过程:蒙多以利刃把拜诺恩两边脸颊的皮肤割下来。
武利萨俯视拜诺恩血淋淋的脸庞。
“他看来不太痛苦……真是个怪人。”武利萨皱着眉。“看来这方法不太有效。”
“嗨,硬汉子。”蒙多踢踢拜诺恩的腰部。“接下来是耳朵和鼻子……你愿意归附古铁雷斯了吗?”
拜诺恩闭起眼睛。他只想着瑚安娜的安危。
蒙多并没期待得到答案。他舔舔刀刃,准备继续工作。
后面的钢门忽然打开。
武利萨拔枪。蒙多也转身摆出迎敌的姿势。
进来的是邦萨。他惶恐地举起双手。
武利萨收起手枪。“你进来干什么?”
邦萨怯懦地说:“我知道……这个人被关在这儿,想问他一些事情……”
“什么?”
“是有关那怪物……我想知道关于狼男的事……”邦萨脸色苍白,眼睛下部瘀黑,看来许久没有入睡。“我要知道他在哪儿……怎样能够消灭他……我想这个人或许知道……”
“不错。”蒙多看着武利萨说。“我们迟早也要对付那怪物……邦萨,你来拷问他吧。”
“我?”邦萨害怕地说。“……用……什么……”
蒙多用刀指指祭坛。上面整齐排列着拜诺恩的所有武器。“你自己挑吧……那只奇怪的爪子倒也不错……”
邦萨走到祭坛前,扫视排放其上的三十多柄火焰形飞刀、基督像镂刻银短剑,恶鬼脸孔雕刻的勾刀、“刀爪”、一柄分成三段的可接合长矛、带有锯齿的铁丝索……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邦萨瞧见这些利刃不禁心生寒意。“简直像手术工具……”
“不要抱太大期望。”武利萨整理黑西服襟袋上的红丝巾。“这家伙看来很能忍受痛楚……我从没有见过忍耐力如此强的人。”
武利萨原是哥伦比亚军人,其后因为犯事当上士兵,曾经在中美洲作战。他看过许多恐怖的拷问。他对那些受过拷问训练的特工或突击队员佩服不已,但拜诺恩似乎还要强。
邦萨握起银短剑,步向地上的拜诺恩。
“告诉我……”他以生硬的英语问,“那怪物真的要来杀我吗?怎样才能杀死他?”
拜诺恩睁眼瞧着邦萨。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已非死不可。”
邦萨愤怒地反手握着短剑,欲向拜诺恩肩膀刺下。他深呼吸了好几次,最后还是丢掉短剑。
“我办不到……”邦萨抱着脸,沮丧地坐在地上。
拜诺恩开始可怜这个男人。毕竟邦萨当时只是被古铁雷斯催眠的杀人工具。
“让我替你问他吧。”蒙多把邦萨推开。他右手握住猎刀,左掌捏着拜诺恩的下巴。
拜诺恩无畏地直视他。
“准备好了吗?”蒙多邪笑。
同时
圣亚奎那教堂
“请席甘多神父为我们主持婚礼吧。”
古铁雷斯提着婚纱一步一步向前。钢铁靴底踏在木地板的声音异常刺耳。
“不要!”瑚安娜无法直视古铁雷斯。她恐惧地坐在地上,把脸埋在膝间,双手捂着耳朵。
“我不会为你这恶魔主持婚礼!”神父果敢地拒绝。“你不配成为她的丈夫!”
“除了我以外,还有谁配迎娶这个纯洁的姑娘呢?那傻小子加伯列吗?”
瑚安娜这一刻断定了:杀死加伯列的元凶就是古铁雷斯!
她勇敢地站起来,把波波夫从怀中放开。黑猿跃到了阴暗的一角。
“加伯列会来拯救我。他会回来向你复仇!”
古铁雷斯像看见顽劣的小孩子般叹息摇头:“我已杀死他一次。我不介意再次杀死他。”
他把手上的礼服递向瑚安娜。她接着了,正要用双手把它撕破。
“只要这套婚纱破裂了一点点,我会立即在你面前把神父的头颅斩下来。”古铁雷斯的右手握在腰间剑柄上。
瑚安娜双手顿时失去了力气。
“不要受他的威胁!”席甘多毫无畏惧。“古铁雷斯,悔改吧。现在你仍有机会。上帝的救恩能包容一切。”
“他能够给我什么?”古铁雷斯的笑声震撼整个教堂。“圣经说:相信他的人能够得到永生。我现在已经得到了。他还能够满足我什么?”
古铁雷斯拔出长剑,在自己脸上划破一道伤口。
席甘多和瑚安娜目击那伤口迅速自动愈合。不久后连一丝痕迹也没有了,只遗下点点血斑。
瑚安娜不可置信地惊呼。
“撒旦……”席甘多神父瞪着眼睛摇头。“……是撒旦的邪术……”
他回头瞧圣坛上的十字架。
基督受难像的脸容表情扭曲而悲楚——他仿佛无法承受那长矛穿心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