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相见落花
这份缘虽然来的晚了,但终究是来了。我进入这片树林的时候,槐花正从树上簌簌飘落。我在鼻息中闻到了淡雅,似玫瑰,却又略微苦涩的槐花香。万亩槐林中满满地飘散着白色花瓣,似群蝶在翩跹起舞。“落花渐欲迷人眼”,境界迷离高妙。
我的身心很放松,有些懒散地在这里行走着,而且我还在寻觅着。我是想在这万亩林海中能见到一棵树,见到槐花开放在枝头如翩飞白鸽般俏生生灵动的模样。可这些槐花,这些花界的精灵们现在已片片羽化,变得似绸如缎般轻薄细腻。它们纷扬于空际,于我的周身,如蝶儿立上我心爱的挎包。它们飞入我的衣衫,亲吻着我的肌肤,几番狎昵温存,令我心柔软、温暖,还有无以言说的暧昧、喜悦。
其实在见你前,我心中是有情绪的,它们消极地滞涩游移着我的脚步,让我稍稍来迟了几天。这些五月的精灵们,它们几时等不得我消息,便匆匆离了枝头,来尘下探看,静候我的温润与多情。
我来了……与你相识在纷扬落花中。
微醺和风中,我隐隐听到了一声幽幽的怨嗔:“等你等到花儿也谢了……”这使我恍然迷离起来,顿然忘记周身所在,内心因欢愉而呻吟,甜蜜与娇羞浮上我的脸,在那些浅浅的红晕里,写满了我的婉约与多情。
贴近了,我摩挲着他年轻而壮硕的躯干:“林妹妹来迟了,没有与你相遇在多情的花期。”“能见着你此刻的青绿,能与你在一起,哪怕是一刻,我依然是满怀的幸福与满足!”
我轻轻地收拾起几片花瓣,放在手心,痴痴想望……我知道,那是他为我准备的,是他的青鸟。
槐花。失却了水分,已薄如蝉翼,不染粉尘,素姿如蝶的槐花,在我肌肤的映衬下,泛出淡淡的红晕,似我此刻与你面对不胜的娇羞与妩媚……花如雪,秀罗衣,春光旖旎,流淌……
在以往的一些年月里,我曾经被一些说不清的情绪控制,这些情绪浸淫了我十几年的生命。走在这种情绪中,让我仿若大观园中的林妹妹,在情感上自殇、自怜、怨艾。而今,行走的时光带走了许多应该或不应该的东西,也镂刻了落花的妩媚、细腻与轻盈。此刻,我迎着你送的香,从东方迤逦西行,走进你为我布下心魂的阵,我便从此陷落,落进了你的温柔……
槐。见与不见你,无论花开与花落,此刻,你就是我的诗意,赠我超然物外的诗行。你不老的年轮是为我刻下的守望,你用半世的沧桑为我织就一树落花。此时,或坐,或行,或卧,在我心头都是一片明光、澄碧。仿若那个有一双纱样透明翅膀的花仙子,或是那年晚秋曾在我手心吸食果露的蜜蜂,我煽动着一双透明的翅膀在你的落花间穿行,采撷与啜饮,从此安身立命在你的温柔乡。
曾认为我的温柔乡只在家乡,在母亲的臂弯。母亲也喜爱槐,喜爱她的花,母亲会在每年五月里去山坳里采来槐花,在无人的时候偷偷戴在她的鬓角。她会做包子、饺子,还有诱人的香肠槐花饭。家乡的槐花还没有开。在等待家乡槐花成长,等待母亲槐花饭的季节里,我走到了这里,走进了你阔大的怀。在你的温柔乡,我的快乐似蝴蝶,在诗画朦胧的世界里恣意张扬。
此际,我身边正有一位郁郁的作家。我很想把我的快乐与他分享,我碰了碰他的手臂,说:“亲爱的,抬起头来!在这样的季节里,草儿绿了,蜂儿飞了,蝶儿舞了,连花儿都笑了,你还有什么不开心呢?”于是他张开双臂对着万亩槐林怪吼了一声,然后笑了,他的笑灿烂阳光,与这槐林上方天空一样明朗。
……
槐林深处,鞭炮声动地惊天,东营第一届槐花节开幕了。笑语喧哗处,槐花惊咋,蝶舞鸢飞。
二、与芦花不期而遇
我来的时候芦花还没有开,周遭密匝匝全是芦苇。其间除了稀稀拉拉的几棵树,再很难看到别色植物,天地间几乎全是芦苇铺陈的一色新绿。在这些芦苇间不规律地分布着一些大小不一深浅各异的水塘,它们仿佛是嵌在芦苇丛中的一颗颗宝石,又似很多只清澈的眼睛,在深情地凝望着头上这方天空。
自然万物都有其自身的定律,湿地也在遵从着自有法则,它和谐着其存在,也合理地淘汰与消亡着一些物事。所有在这里的存在无不呈现着一种大咧咧的姿态,像水塘,像芦苇以及湿地里那些常居民,比如野鸭,比如斑头雁,还有白鹳及高贵的天鹅们,它们以主人翁的姿态各自据守着其领地,悠然地生长与繁衍着它们的生命。
芦苇正在疯长着,绿得葱葱郁郁。从高远处看,整个湿地像铺了茸茸的绿地毯。现在是五月,还不到芦花开放的时候,我在行走中意外地见到了十几枝提前开放的芦花。如果说湿地植物在此时是普天一色的绿,那么这十几枝雪白的芦花就呈现了一份异象,它们于芦苇之上高高地摇曳也使湿地在厚重中增添了一份灵动与妩媚。
湿地中极少见别色植物。这些密密匝匝的芦苇在湿地里携手连襟,盘根错节地纠结,没有给其他植物留稍微的生长空间。它们是这里实际的统治者,湿地四季的衰与荣由它们调整与控制着。
湿地另外的统治者还有飞水上禽,还有兔子老鼠等小型食草动物,偶尔也可见狐狸出没。飞禽们相对其他动物来说,胆子要大一些。它们见惯了前来旅游的客人,不会像兔子黄鼬等小型动物那般抱头鼠窜,无论人来人往,它们都坦然过着自己的生活。
天鹅们集结在水的一端,通过相机长焦镜头我可以清晰地看到它们身体的每一个细节。或许因为距离,又或许是它们要在喧哗的众人面前保持一贯的优雅,我听不到它们的喧哗与悸动,它们只那么静静地站着。有三五只天鹅在水中闲适地漫游,依然是静静的,没有水上芭蕾,没有追逐,没有嬉戏与争斗;一群斑头雁很有秩序地列队在水中缓行。雁队外,约半米处有几只麻鸭,不知是雁队的追随者还是秩序的维护者,它们此时正与雁队以相同的速度同向而游。一只美丽的斑头雁从我站的浮桥下钻出来,或许是前方雁队的落伍者,它以极快的速度向雁队游去。因为它是离我最近的水禽,我冲它喊道:“乖,停住,我给你照相,乖,听话,啊……我给你照相。”我喊它的声音是亲昵柔和的。不知它是否真的听懂了我的话,它停了下来,并且向我回过头来,我抓住时机快速的连拍下它回头的瞬间。当后来我把这些照片在电脑上以幻灯片的形式快速播放时,我惊喜地发现,这只雁居然在看我,它的喙还在开合着,似乎是在呼应我对它的亲昵,而且它看我的目光很专注,还含着让我感动的脉脉的温情。
中午返回的时候,我们乘坐的大巴车在那十几枝蓬松、雪样洁白的芦花前再一次停了下来,这个时候,天空很蓝,几缕淡淡的白云若有若无的在半空中飘浮着。蓝天、白云、黄河在远处组成了一块阔大的色彩艳丽的幕布,将眼前这十几枝窈窕的芦花衬映得更加柔美、风情。
在我以往的世界里,无论是抽象的,还是具体的,我都喜欢赋予其一定的形状与色彩,甚至于连思绪我都试图用色彩来描绘它。只是,我始终无法把人的灵魂与一种事物的形式与颜色相对应,这常常使我困惑。见了芦花,我于是了悟,人的魂魄,大致似芦花,若有若无地飘飞,轻逸,淡然;那惬意,也一定是芦花般的姿彩婆娑、风致。
我站在黄河入海口处,静静地思考着,静静地吹着海的风,嗅着黄河的气息,披一身槐花,看蓝天白云流动,看芦花摇曳,看水世界鸟儿们自由地徜徉,与它们心语沟通,用心体验着大自然在这里演绎的和谐与静美。
此时,世间惬意的事,对于简单的我来说,无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