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进办公室,一杯茶还没喝完,门就被很有节奏地敲响了,我知道,是她来了。我早想到了她会来。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几乎每个班,她都会准时按点地来派出所报到。她是一个女精神病人,属于狂想与偏执型的那种。
常理来说,精神病人给人的印象总是污龊邋遢,思维混乱,举止癫狂。而她却不属于这一类,她言谈举止彬彬有礼。每次来,她先是很小心很有节奏地敲门,因为是常客,所以,听敲门声,我们就知道她来了。也不用喊请进,过一会儿她自会进来。
一会儿,就见她小心翼翼推开了门,伸进了她染得黑黑,烫着波浪大卷的脑袋来,接着,会听见她说:“报告警官,我来了。”然后就把身子移进门内。很程式化!
若是我们都不理她,她会再报告一遍,直到我们有一个人搭理她,她才会停止报告,继续说她那千篇一律的话:“报告首长,某某电视台台长叫我到这里来,我们约好了在这里见面。”她的这个故事已经对我们讲了了无数遍,现在,我们已经没有耐心再听她精彩的故事,我们也时常会编排一些话哄她,要她回去听信,多数是说某某电视台台长托我们转告她一些什么话,要她先回家等我们通知。她会很认真地问:“真的吗?你可别骗我呀。”在得到我们的肯定回答后,她说:“那我回家等了,一定要通知我啊!”每次都是反复地叮咛我们有了信要及时地通知她。然后双手抱拳,举过鼻尖,对我们拱拱手:“谢谢警官,谢谢警官。我走了,再见!”
她是一个农村妇女,来我们所这样的报到,已经快两年了。不知道她是从什么时间开始精神得病的。刚来的时候,她的身上脸上还多少有点肉,面皮也细腻白净,不像是农村妇女那么粗糙。穿戴大方得体,干干净净,四五十岁的样子,操一口本地土话,总是一脸严肃的表情,颇有一番大领导的做派,还给人以知识女性的印象。开始几分钟的交流根本看不出她是一个精神不正常的人,所以第一次来的时候,我们很客气地接待她,请她坐下来,问她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助的。只是交流不多久,就觉出了她的反常。
她自称是某某电视台派驻胶东的联络员,又说是中情局的间谍,被派来搜集民间情报的,现在是某某电视台台长的情人。
在确定了她不正常的精神状态的情况下,打电话给她的女婿,他来把她接回去了。她家住在离机场几十公里的村子里,开始半年的时间来机场,都是搭出租车。上车时,对司机说要去机场,司机在看不出她的精神病的情况下,还是很高兴揽到了买卖,以为赚到了近百元的车钱。在车上,她会与司机攀谈,司机会感觉出一点异常,但是绝大多数会按照她的指令将她送到机场。到目的地后,司机要车钱的时候,她会拿出几元钱,然后翻遍口袋说没有了。这时候,知道了她是精神病人,多数司机都会自认倒霉,有的司机却会将她送到派出所,想通过我们与她要钱,我们也没办法,只能劝那些倒霉的司机,或是通知他女婿来送钱领人。
到后来,她的女婿也不管她了,因为她的女儿下了命令:不许再为她花一分钱,任她自生自灭去!
有一个司机在知道了她的情况后,没让她下车,直接将她拉到电视台,在晚间的民生节目里,电视台将她的情况播了出来,那司机也讲了话,并且通过车载台,反复地告诫其他司机。现在,她再来机场的时候,已经很难打到车了,于是,她就步行到公路边,坐那些不知情的客车,然后再步行进入机场,持之以恒地坚持要去北京见她的情人。
一天,我正在处理事情,她又来了,我心情正烦乱,对她没好气说了几句重话,她鼻涕眼泪地大声哭了,有板有眼地大声批我,我竟然被她驳得无言以对。有一次,我说:“你的事情与我们无关,你不要再到派出所来了,我们正经事都办不完。”她说:“你们的职责就是为人民服务,我也是人民的一分子,你们就不能不为我服务!”
我哑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