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上,有神界。
然而神界,也有天空。
人界的天空是蓝色,流云如丝,昼夜交替。神界的天空是金色,不见浮云,唯有各种各样随机发生的元素风暴与能量乱流在熔金般的天空中变幻出难以描绘的形状和色彩,绚烂到无法想象。
这里也是一个没有白昼与黑夜的世界。天穹将柔和的光芒均匀地洒落,空气中充盈着惊人的灵气。无数由人界没有的特殊物质建成、雄伟辉煌的神殿连绵耸立,直到看不到尽头的远方。神光四溢流转,祥和而庄严。
这里是火神殿,充盈其中的元素之力蕴含着一种热烈的跳跃感。
“火神殿下,这局棋你输了。”神的声音携带着独特的力量,在大殿中扩散。女神的声音清凉如盛夏阴凉的井水。
大殿的穹顶光辉四溢,高达百丈,浮雕从墙根盘旋升腾至尖顶。最宏伟,最精致,也最空无,这便是诸神的居所,千万年来矗立于此,永恒不变。
“无妨。”火神推开棋子。在这时间仿佛永远不会流动的世界,神亦有神的消遣,“仙界的镇界之宝丢失,此事闹得沸沸扬扬,你可知晓?”
“当然知道。仙界想必派了人过来,不是吗?”水神微露笑意,纤手一摆,面前散乱的棋子顿时重新复位。水神撩拨着金发,眼波如水:“派来的仙人自然不会是什么等闲之辈,大概要很难缠吧?不过再难缠又能如何,二十年前那个仙人还不是输于我们之手?”
“仙界之事本与神界无关,若能相安无事最好。”火神微微蹙眉,指节一扣桌面,双瞳中炽烈的火焰跳跃不定,“镇界之宝也能丢失,仙界的体制虽与我们神界不同,但就当真松散到这种程度了吗?”
“东方仙界仙人虽多,却是一片散沙,迟早都要衰落,难怪有人对此不满。”水神垂睫,轻轻吁了口气,表情灵动至极,“如此正好让我们借机将人界的事情料理完。”
“黑暗教廷那群卑微的蝼蚁一直对雅西尔紧追不放,碍事得很。”火神不耐烦地说,眼中火焰大盛,“真想碾碎那些蝼蚁。”
“待神子归位,自然如你所愿。”水神轻笑,“生命女神传来消息,雅西尔将在近期复生。”
“果真?”火神微露笑容,双目中的火焰不断跳动,“我们可要快点动作,不要被抢了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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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四野静寂,高台一侧下临无地,似乎尽是阴影和深不见底的深渊,隐隐可见轻颤的波光,另一侧则是芳草萋萋,延绵无尽,在星光下奇异泛着珠玉一般的光泽;高台上天风猎猎,吹得人衣衫鬓发飞舞,直欲乘风而去,抬头便可见深蓝过渡到纯黑的穹宇,群星密布其上如碎钻闪烁,无数斑斓而璀璨的星云缓缓旋转,从头顶直蔓延到天边,投下迷离梦幻的银色光华。那距离如此之近,连每颗星星的光泽和棱角都看得极清楚,仿佛稍稍抬手,信手便可摘下星辰。
这里,便是“天上人”的居所,仙界的星野之陲。打破了“银河迢迢”的不可企及,距离日月天星最近之处。永恒与变化无时无刻不体现在这个广阔而静谧的世界。
两张古朴的青玉案横陈于高台之上,案边对坐二人,峨冠博带,姿态清逸,对饮甚欢。
与西方神界对应,东方通过修行而获得永恒的种族同样拥有自己的界域。
所谓“仙界”,凌驾于人间与九重天宇之上。在世人的想象中,仙界即是天庭,有玉帝王母,神兵天将,各路神仙各司其职,还有无比辉煌华丽的天宫伫立在云端之上,白玉做屋黄金铺路,人世罕有的宝物在仙界比比皆是。
然而想象与现实往往并不相符。醉心于修行的修真者们得到飞升成为仙人后依然专心于继续修行,人世的金银珠宝等等财富对仙人没有丝毫的意义。对于永恒的生命来说,太多世人所看重的东西都不再重要了,他们所在意的,只是修行,继续修行,修行到更高的境界。
大多数时候,仙人们都在各自喜爱的地方静修,只有少数的情况才会互相拜访,聚在一起就更为难得。
“果然是好酒,摇光天君。”左侧玉案旁的一人笑道。他看起来大约三十余岁,气度高华宛如古时的士大夫。
“能得到沐灵兄夸奖实属荣幸。”另一人托起酒杯,唇角微笑。相比与对方的持重端正,他则是翩翩公子的模样,眉目清俊儒雅。
此二人正是仙帝座下七大天君之二。排名第四的沐灵天君,排名第六的摇光天君。
“流溯之镜可有消息吗?”摇光天君轻轻晃动着小巧的玉杯,漫天星光倒映在玉盏琼浆之中,轻轻荡漾,漫声道:“最近走到哪里都有人打听,再下去可真是要不厌其烦了。”
二十年前开启古仙人禁制时情况凶险万分,不少仙人都不得不重入轮回,转世重生。仙人进入轮回转世与凡人不同,仙人转世之后尽管修为尽失,与凡人无异,需要重新修行,但灵智仍在,只要有人帮助其点醒灵智,恢复之前作为仙人的记忆,便能在很短的一段时间内走完修真之路,重新渡劫成仙。点醒灵智的过程十分重要,由于涉及到了轮回,凡人和修真者都无法插手,只能托付给同为仙人的自己最信任的同门或者好友来进行,不能出任何差错。如今距当初进入轮回已经二十年,正是点醒灵智的最佳时期,可用来甄别灵魂寻找转世的流溯之镜却不知所踪。尽管有所封锁,流溯之镜丢失的消息还是渐渐扩散开来,一时间一向散漫的仙人之间的互相来往也突然增多。仙人们无法直接询问帝君流溯之镜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只好转而询问地位尊崇仅在仙帝之下的天君们。
“在仙界和东方寻找流溯之镜的仙人传回消息,全部一无所获。消息暂时被我压住了,但只能暂缓一时,迟早都要泄漏出去,过不了多久,仙界便会人心浮动。龙族最近也不安分起来。”沐灵天君淡然道:“以后的事情还多着呢,现下不过是刚刚开始罢了。既然要放长线钓大鱼,那就急不得。”
“我真是有些羡慕翩鸿和泠钗,不用理会这些聒噪。”摇光天君放下杯子,以手支颐,懒懒叹道。日后的仙界恐怕再无之前的平静,而身为天君,职责所在便是为帝君管束仙人,摇光天君的性子是出了名的疏懒散漫,对于这些事务想想便觉得头痛,“西方那边也没有传回消息。她们两个倒是沉得住气。”
“比起这边,西方形势更为复杂。一时之间,只怕难以理清头绪。”沐灵天君不由微微皱眉。派往仙界和东方大陆的人找不到流溯之镜本是意料中事,只不过是为了做做样子罢了,真正的指望是在若翩鸿和泠钗那边。仙界究竟会人心浮动到何种地步,就看若翩鸿和泠钗何时传回消息了。在她们两个传回消息之前,所有的天君都必须尽力稳定仙界,使之不出太大的乱子。她们传回消息的时间越晚,仙界的形势就越是不利。
沐灵天君缓缓饮了一口酒,道,“也难得她们肯管这事。”
“除了她们,没有人更合适。”摇光天君笑容清朗:“而且听闻她们接下任务之前,从仙帝那儿要了不少好东西。”
与大多数喜爱在仙界静修的仙人不同,泠钗喜爱在人间云游,若翩鸿最喜前往险绝而人迹罕至之处,两人都鲜少出现在仙界,更少插手仙界中事。如今的仙界认识她们的仙人已经极少了,由她们两人秘密行事再合适不过。何况还有师承和蓦然的那层关系,她们是寻找流溯之镜的不二人选。
沐灵天君扬起长眉,略一沉吟:“渡魂液?是为了蓦然吧,也是应当的。等流溯之镜回来,这东西就要紧俏得很了。”
谈话间,忽然流光一闪,玫瑰色龙鱼玉佩凭空出现在两名仙人面前。
沐灵天君抬手接住,神色微微一动:“是若翩鸿和泠钗发来的讯息。”
“事有起色,静待时机。”
短短八个字,却让两名天君的神色都是一松。
摇光天君斟满一杯酒,轻笑道:
“鱼饵已经放下,就看鱼儿何时上钩了。”